沐初臉色有幾分蒼白,七七看得出,但卻不知道他是因為心驚而蒼白,還是因為身子受了傷。
可她剛剛那一掌雖說傷了他的氣息,卻不至於傷到他的心脈,她對自己的掌力還是有幾分清楚。
哪怕今日無緣無故內力增強了那麼多,但她還是能把握自己的功力,她傷他不至於傷得那麼深,是因為他自己都知道犯下這樣的錯,她不可能再原諒他了是嗎?
沐初深吸了一口氣,依然慢步向她走去:「你可以恨我一輩子,也可以現在殺了我,以解你心頭之恨,我只有一個要求。」
七七抬眼看著他,並未後退,只是隨著他的靠近,她身上的寒氣也越來越重。
沐初卻似完全沒有察覺那股向自己撲面而來的寒氣,薄唇微微揚起,笑得真誠:「讓我再抱抱好嗎?只抱一下。」
七七目光如水,但卻如寒冰池裡的水一樣,令人凍徹心扉:「你覺得我會讓一個敵人來抱我嗎?三皇子。」
沐初腳步一頓,垂眸看著她。
短短兩個月,她真的成長了不少,不僅武功有了突飛猛進的增長,就連心性也長了,開始懂得知道要培養自己的人脈和勢力。
「如果我不再是三皇子,我能不能抱你?」他問,聲音淡淡的,但卻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刻他心裡其實真的很慌。
「血脈相連,你說了又有什麼用?」她轉身背對著他,話語冰涼:「有些關係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你我都清楚,我也不恨你當初對我所做的事了,畢竟,那夜的人是他。」
因為是楚玄遲,所以她狠不下來,唯一所恨只是他對自己的欺騙。
騙了她那麼久,若不是那夜她病重的時候想起了他抱著自己在山林中疾走的模樣,是不是這輩子他都不打算把事情告訴她了?這算不算是他對她的二度欺騙?
若他真的能誠心跟她說,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原諒他?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這時候若要下手殺他,那是絕不可能的,不想的事情為何要去做?
「回越國吧,你三皇子的身份連我都能查得到,其他人就不用多說了,你留在這裡會越來越危險。」她舉步向前方走去。
沐初卻緊跟在她身後,不近不遠,數步之遙,卻緊緊跟隨:「你還關心我,為何就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七七動了動唇,可卻沒有說話,她是不是要給他機會,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對於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給他機會,會不會是對自己的第二次傷害?
那顆心真的被傷得不輕,她對他滿滿的信任,一直以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阿初也一定會站在她身後,默默守著她。
因為他們說過,他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朋友不是簡簡單單兩個字,而是一份承諾,一份情。
或許別人說得對,男女之間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真正情義,一個人若是無緣無故對你好,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經想著要利用你了?
她忽然揚起了一道笑意,這樣的笑,連自己都止不住,如同發瘋了一般,從淺笑到大笑,再到抑制不住大聲狂笑了起來。
腳下的步伐未曾停息,反倒越走越快,最終離開了那片森林,轉眼失了影蹤。
笑聲從山間裡頭傳開,漸漸平靜了下去,笑得如此瘋狂,與她的性子何其不配?
他傷了她,傷的那麼深,傷了她對他那份篤定的信任,也傷了七七對他的守護之情。
機會真的不是任何時候都存在,她不願意給他,這輩子,他的生命是不是也從此不再有任何光亮?
他說不出更多道歉的話,只因為深知說得再多了彌補不了當初自己對她的傷害,她現在已經不在意那一夜他給她所帶來的厄運,只因為對象是她最愛的男人。
可她恨他,恨他騙她,恨他對她的情並不純粹,而是摻雜了那麼多的陰謀詭計。
七七,他真的願意脫離楚國皇族,只為了和你在一起,哪怕看著你和楚江南成親,看著你和楚玄遲親近,他也不在意。
他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想每日裡看到你,你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只要再給他一點點信任,他就能把那份信任從一點點變成很多很多,最終尋回了當初那份徹底,那份全然。
他真的可以,只要再給他那麼一點機會。
大掌落在胸口上,未曾受傷,心卻痛得幾乎連呼吸都進行不了了。
好痛,真的痛,早就想到會有今天,可當這事真真切切發生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承受不住,心痛得幾乎想要單膝跪下去。
真的要放棄他了嗎?真的就這樣對他放手了嗎?他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看盡天下所有美景,嘗盡天下所有美食嗎?
他們說好了會一生一世走下去的,不需要依偎,只需要肩並著肩一起走下去,或者她走在前頭他守在她身後,偶爾她回頭看一眼,他定會始終站在原來的位置,安靜看著她。
他們說好的,七七,為什麼不能圓了他這樣一個夢?
心頭真的痛,痛得整個人快要抽搐了,他終於忍不住走到不遠處的樹下,靠在樹幹上,大掌依然落在胸口,用力摁著心臟所在的位置。
活了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嘗到這種痛入心扉、痛得連痛的滋味都要忘記的感受。
看盡天下美景,嘗盡天下美食,到頭來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
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是這樣嗎?這就是他曾傷害她的下場嗎?
可他真的不捨地,捨不得這場夢就此破碎,捨不得就這樣失去她。
她是他生命裡唯一的陽光,是他在黑暗中活了二十多年後,唯一一個可以真正走進他生命的人。
也是她的出現,才讓他下定決定擺脫糾纏了自己半生的那份陰霾,想要走出陰影,真真正正活在日陽之下。
生命裡如果從此少了這點陽光,他活著和死了有何區別?
七七……
胸臆間一股血氣狂湧,氣息亂成這般,那口血氣完全壓抑不住,薄唇一張,滿口濁血頓時湧了出來,「哇」的一聲吐在地上。
本來蒼白的唇瓣,卻因為沾染了猩紅的鮮血,多了幾分瀲灩的色澤。
看著前方空蕩蕩的夜幕,那雙黯淡了下去的星眸漸漸明亮了起來。
他不能放棄,也決不放棄!
七七,他真的可以放棄一切,再給他一次機會,也給他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好麼?
恨他,可以打他罵他甚至拿刀子在他身上扎幾下,但不要放棄他,因為她的放棄,將會讓他從此萬劫不復。
「七七……」他低喚了聲,執起衣袖拭去唇角的血跡,邁步便追了過去。
不會放棄,只因心裡清楚,一旦放棄,他和她之間那份情就真的徹底結束了。
她的心總是那麼軟,對她在意的人,她根本狠不下心,她狠不下心的是不是?
他追在風中,雖然今夜的身體太沉重,卻從未影響腳下的步伐。
七七,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好麼?
前方沒有她的身影,空氣中卻彷彿還殘餘著她留下來的淡淡幽香,只是,人卻已經走遠了。
就在沐初舉步打算繼續往前方追去的時候,一側的上崖旁卻傳來的一聲女子的驚叫,那聲音……
「七七!」他心頭一緊,方向一轉,迅速往斷崖邊追了過去。
今夜太大意,居然沒有察覺附近有沒有跟隨旁人,剛才七七那一聲驚呼,依然讓他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判斷力。
追至斷崖上,竟看到那道纖細的黑影倒在崖邊,小手落在自己胸口上,身子不斷在顫抖。
「七七!」只是看了一眼,沐初已嚇得幾乎斷了魂,大步跨到她身旁將她抱了起來,急道:「七七,誰傷的你?是誰……唔……」
一聲悶哼後,他一掌將懷裡的女子推了出去,低頭望去,一把短刀落在他腹間,刺得這麼深,幾乎連根沒入,猩紅的血沿著刀柄瘋狂滑落,全都落在身下的枯葉上,染開了一片梅花般的殷虹。
他緩緩站了起來,看清站在他面前的陌生女子,還有慢步走到女子身旁的黑衣蒙面人,目光開始有幾分淒迷。
「主人。」女子退到黑衣人身後,薄唇一勾,笑盈盈道:「屬下學七公主的聲音,功力還不弱吧。」
「不錯,比起你原來的主子,確實更有天賦。」黑衣人啞著嗓子道,目光落在沐初身上,看著他一身被鮮血染紅的白衣,搖頭淺笑道:「三皇子仙姿出塵,這副受傷的模樣比女子還要楚楚動人,若是讓慕容七七看到,不知道她會心疼成何種模樣?」
「你是何人?」沐初長臂一揚,修長的玉指落在腹間,已經封了腹上幾個大穴,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紊亂的氣息稍稍平復,視線裡的黑衣人越來越模糊,可從他從容靜若的臉上,依然看不出半分的氣弱。
「三皇子何必再硬撐?」黑衣人往前兩步,盯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笑道:「你今夜之前已經受了極重的內傷,若是我沒看錯,定是為了救人真氣耗盡所造成。能得三皇子如此相待的人,普天之下,除了慕容七七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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