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嗯！」阿笙淚光盈盈，她點點頭，走了兩步又轉回去，趴在床邊，對著夏侯楚煜耳畔忽然憤聲說道：「哥哥，姐姐來看你了，阿笙不准你死，你聽好了，你要死了，阿笙就讓姐姐嫁給別人了！」
「阿笙……」淺墨看著阿笙，唇側溢出一抹苦笑，嫁人？這一生她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嫁人了！
當大帳內只剩下淺墨與夏侯楚煜兩人，空氣靜得幾乎可以沉澱，淺墨只能聽到自己清淺的呼吸聲，以及心臟在胸膛裡「砰砰」跳動的聲響，而他，卻是依舊沒有半點聲息。
她坐在床邊，握住他佈滿傷痕的大手，他手心裡厚厚的粗繭磨疼了她細嫩的肌膚，看著他眼眸緊閉的俊顏，她伸出顫顫的手，沿著他剛硬的輪廓遊走。
她有多久沒再那麼仔細地看過他了，她竟不知道，短短一年多時間，他竟然蒼老了那麼多，原本神采飛揚的俊顏憔悴如斯，那幽遠深邃的鳳眸沒有半絲生機的緊閉，臉頰消瘦，下巴上佈滿青色的胡茬，只有那飛揚入鬢的劍眉依然倔強地緊擰，透著一絲不服輸的剛毅。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淺墨伏在他耳畔，輕輕捋起他耳邊垂下的散發，她深深凝視著他緊閉的鳳眸，清眸瞇緊，一字一句說道：「你聽好了！別以為你這樣死了，就能代我度天雷，你這樣死，根本就是毫無價值！」
「所以，如果你真想幫我，就趕緊好起來！還有二十多天第三次天雷就要來了，也許，我們還能想到其它辦法！」淺墨握著他大手，似乎感覺到他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清眸不由亮起，語氣也跟著揚高，「你聽到了對不對？我知道你聽到了！」
「什麼，哥哥（王爺）聽到了？！」軍帳外，阿笙和青霜第一個衝了進來，興奮大叫。
「那，快！快給王爺喝藥！」青霜端起藥碗就衝了過來。
段天笑和丹青幾人也跟著走了進來，可是這一次，當青霜拿起藥匙往夏侯楚煜嘴裡餵藥時，他卻依舊緊閉著薄唇，黑色濃稠的藥汁沿著他唇角蜿蜒流淌下來，落進脖子裡，再滴在白色的錦被上，一滴一滴，像是開起了墨色的花朵。
「哥哥，你快喝藥啊！」阿笙急得又哭了起來。
淺墨眸光凝起，忽然輕聲道：「我來！」
「小姐……」青霜不知道淺墨要做什麼，不由訝異地看向她，段天笑丹青等人也是疑惑，不知淺墨會用什麼辦法。
淺墨忽然伏在夏侯楚煜耳畔，低聲呢喃，「你知道，我很怕苦，我也討厭藥味，如果你還愛我，還有一點點心疼我，你就把藥喝下去，否則，你的藥，我會全部代你喝下去！」
淺墨沒有再遲疑，她屏住呼吸，在嘴裡含了一口藥，但是那濃烈刺鼻的苦味立即嗆得她吐了起來，她以前喝藥，無論是夏侯楚煜還是桃夭山主，都會體貼地在藥裡加一些蜂蜜冰糖調和苦味，所以這一次，這完全的苦味頓時令她難以忍受。
「嘔……」淺墨衝到拐角處難受得嘔了起來，青霜忙遞給她清水漱口，卻被她拒絕。
稍稍好受點，她便又回到床邊，接過青霜手裡的藥碗，又含了一口，這一回，她強忍著不適，黛眉緊緊蹙在一起，她俯身覆上他薄唇，用舌抵開他唇瓣，將口中的藥汁度給他，可是，他的牙關依舊緊咬，一大口藥汁也只進去了一點點。
口中苦味瀰漫開來，淺墨再次忍不住難受得乾嘔起來，胃裡一陣抽搐。
「王爺，您快喝藥啊！小姐在喂您藥，您再不喝，小姐就，就……」青霜心疼得看著淺墨，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說。
「淺墨（王妃）再想別的辦法吧！」段天笑和丹青也不忍看到淺墨那麼難受。
淺墨搖頭，堅持道：「我知道他能聽到，我會一直這樣，直到他喝下去！你們再去熬一碗藥！」
說罷，淺墨又含了口藥汁，覆上他薄唇，可是這一次，她竟是發現他竟然鬆開了牙關，而那一口藥，也順利地度了進去。
「他聽到了！他聽到了！」淺墨驚喜抬眸，抬手撫上他的臉，玉手都忍不住一陣輕顫。
「哥哥喝下去了！」阿笙和青霜等人眸底迸出欣喜，興奮叫道。
段天笑幾步趕了過來，見夏侯楚煜眼眸雖然緊閉，但是眼珠卻是不斷轉動著，似乎很是急切，他連忙搭脈，眼底頓時露出喜悅，「他的脈象正在變強，他在求生！快，繼續！把藥都喝下去！」
就這樣，淺墨一口口將苦澀的藥汁度給夏侯楚煜，而她每喂一口，都要忍不住乾嘔一次，段天笑勸她，夏侯楚煜已經可以自己喝了，讓她不要那麼辛苦，可是淺墨卻依舊堅持，因為，這是她答應他的，她一定要做到！
兩天過去了，他的脈象越來越強，身上的傷口也在逐漸癒合，可是他卻依然沒醒，淺墨便一直陪著他，因為她知道，也許，這真的是他們最後的相處時光了。
這一日傍晚，淺墨伏在夏侯楚煜床前，清眸微微閉著，意識朦朧，忽然，她感覺有一隻手正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髮絲，濃密的羽睫扇了扇，淺墨輕輕睜開雙眸，眼底便立即倒映出一對幽深的鳳眸。
那對鳳眸，那麼黑，那麼深，彷彿只要一眼，就要將她深深吸進去。
看到淺墨的剎那，鳳眸的主人怔住，伸出去撫摸淺墨秀髮的大手也僵在半空，他閉了閉眼，似乎不敢相信會在這裡看到她。
而淺墨也沒有說話，見他又閉上了雙眸，便站起轉身就要出去。
可是她剛一動，右手手腕便被一隻大掌扣住，沙啞卻難掩狂喜的嗓音響起，「墨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淺墨垂眸，看著被他緊緊抓著的手腕，黛眉微微凝起，她伸手去掰他手指，可是這一次，剛剛從重傷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夏侯楚煜眼神中卻露出驚恐，大手愈發緊地抓著淺墨，他身體本虛弱，卻似乎將全身所有的力氣都放在了這隻手上。
「不！墨兒，別走！別走！」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是他稍稍一動，肩頭和胸前的傷口便立即崩裂，血絲滲出，他痛得悶哼一聲，卻仍然不管不顧。
淺墨眸光一凝，連忙扶住他，「你別動！我不走！你快放開，我去叫段天笑進來！」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他眸光沉痛，眼前再次閃現在斷崖上，令他多少個日夜痛不欲生的一幕，他搖頭，咬著牙說道。右手用力，順勢一帶，將淺墨抱進懷裡，緊緊摟住，任淺墨說什麼都不鬆開。
「你恨我，打我，罵我都行！就是不要再離開我！」他將臉埋進淺墨髮絲，雙臂用力摟緊淺墨，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淺墨伏在他身上，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她沒有掙扎，就那麼任他抱著，良久，直到他平靜下來，稍稍鬆開了她。
「墨兒……」他抬手撫上她玉臉，薄唇微微有些顫抖，「讓我和你一起承擔好嗎？」
「不！」淺墨搖頭，淡聲道：「我不想連累你！」
「不是連累！我願意為你死！只要你能活著就好！」夏侯楚煜沉聲說道，眸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