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此時,兩人已到了暗門前,淺墨也沒時間再問,青霜擰了一下牆上的燈座,暗門打開,兩人先後走出。
淺墨一抬眸,才發現夏侯楚煜竟已回來,丹青和琅琊以及三婢都不在,青霜給夏侯楚煜施了一禮,便也退了出去。
淺墨見他已穿好了衣服,一襲暗紫色常服裹住他強壯的身體,未束腰帶,墨發也已束起,用一隻玉簪固定,銀色的面具在黯淡的燈火下折射出幽冷的色彩。他坐在輪椅上,與平常並無兩樣,只是看上去神色委頓,十分疲累。
淺墨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看他下頜處已沒有黑氣,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夏侯楚煜聽到響動,便轉眸看了過來,待看清一襲青衣亭亭玉立,宛如青蓮初綻的少女時,墨黑的眸底霎時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但他的眼光只是在淺墨臉上停了一瞬,便落在她包紮嚴實的玉手上,其間,當他看到淺墨前胸和玉臂上裂開的衣衫時,眉頭不由緊緊擰在了一起。
淺墨見夏侯楚煜眸色深沉,不禁有些緊張,他會不會處罰她擅闖紫宸軒?而且——她還那樣罵了他。
「你……」
「我……」忽然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似乎是等著對方先說。
淺墨咬了咬唇瓣,眸一瞇,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毒發了,方纔我不該說那些話。」
夏侯楚煜點頭,並不答話,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淺墨眼神中露出無措,她覺得她實在沒有立場和身份再在這裡待下去,於是福了一禮,低聲告退。
「你去哪裡?」夏侯楚煜擰了眉心,淡聲問道。
淺墨垂著清眸,輕聲道:「天牢。」
「你去天牢幹什麼?」夏侯楚煜不悅。
淺墨淡淡一笑,「溫家落難,我救不了他們,但是我能陪著他們。」
說罷,淺墨又往外走去,夏侯楚煜背對著淺墨,他似是輕歎了口氣,語氣也不復以前每次面對淺墨時的凌厲,「站住!誰說你救不了他們?」
淺墨驚喜地抬眸,難道他竟願意去救溫家人?她正想開口詢問,卻見丹青一臉緊張走了進來。
「王爺,嚴相來了!」
淺墨感覺夏侯楚煜身子明顯一僵,她知道這個嚴相便是那個與溫富貴、張國鋒以及皇后站在同一陣營的右相大人,這個人仗著掌握了禁衛軍兵權,便處處和夏侯楚煜作對,而且這個人十分貪婪,不但到處斂財,就連朝廷撥去賑災的救災銀他也要搶,這次金國來襲,他一直和夏侯楚煜唱反調,極力主和,並提出取消金國的歲貢,還妄想以北方重鎮作為求和禮物。
但是他的這些主意完全不被夏侯楚煜接受,尤其是在夏侯楚煜派出麾下鷹軍大勝金國數場戰役之後,他便一直稱病不上朝,但是私底下卻是小動作不斷。
淺墨猜西聖國的使節被扣的消息一定也是他派人傳去西聖國的,她不禁在心中暗暗唾棄,這個人真是喪盡天良,竟然為了一己私慾挑起兩國戰爭,置百姓於水火之中。可是偏偏他又手握重權,門生眾多,夏侯楚煜想要扳倒他也沒那麼容易。
「他怎麼會來?」夏侯楚煜擰緊了眉峰,他這幾日稱病,將朝政交予了夏侯景代理,嚴相要是有什麼事,也不該是來楚王府。
丹青神色凝重,看了眼淺墨,方才沉聲道:「嚴相稱,查到溫富貴通敵賣國的證據,已於今夜抄家,此次前來,是特地向王爺稟報的。」
淺墨聞言,身子頓時變僵,一對清亮的眼眸緊緊鎖在夏侯楚煜身上,眸中閃過羞愧和震驚,原來是右相下令抄的溫家,而不是——他!
可她方才竟然那樣指責他……
「好個嚴松,竟然和本王玩這種先斬後奏的把戲!」夏侯楚煜薄唇抿緊,他狠狠拍向輪椅的扶手,眸光中閃過凌厲的煞氣。
「通敵賣國,呵!看來,右相是想找溫富貴做替死鬼了!」丹青冷笑道。
淺墨頓時緊張地看向夏侯楚煜,未受傷的左手揪緊了衣角。他會怎麼做?鷹軍北征,以他現在的力量,想要和右相手中禁衛軍抗衡,恐怕風險會十分大,他應該不會去冒這個險吧?
可是她能眼睜睜看著溫家上下就這麼被送上斷頭台嗎?
「有沒有紅衣的消息?」夏侯楚煜撫額沉吟半晌,突然抬眸問道。
「還沒有!」丹青道。
紅衣,不是他那天晚上臨幸的那個舞姬嗎?沒想到他到這時候還記得關心她的安危,他應當很喜歡她吧?淺墨心中不禁一陣發酸。
夏侯楚煜淡淡瞥了淺墨一眼,轉眸對丹青說道:「你去跟右相說,本王身體不適,早已就寢,有事明日上朝再說。」
「是!王爺!」丹青領命退出,但旋即又回轉。
夏侯楚煜一挑眉,丹青眸光沉鬱道:「嚴相執意要見王爺,並稱若是王爺再不見他,便是包庇溫家。」
夏侯楚煜冷笑一聲,丹青繼續說道,「屬下認為嚴相可能是早已得知王爺今夜毒發,所以才來探聽虛實。」
夏侯楚煜自然也想到這一點,他擰了擰眉,便吩咐丹青推他出去。
夏侯楚煜的書房和臥房相連,是以在臥房中便可以看見書房裡發生了什麼事。
四婢閃身進來時便看到淺墨正緊張地抓緊了門扉,一對清眸透過幕簾一眨不眨地盯著書房。
書房內。
夏侯楚煜坐定在書桌後,便傳了嚴相,嚴相四十多歲,看上去很是瘦削文雅,但是那對眼睛卻是精光湛湛,無時不透著精明算計。
「參見楚王。」
「嚴相免禮,不知嚴相為何深夜造訪?」夏侯楚煜斜倚著椅背,神情慵懶隨意,但是隱在面具後的眼眸卻如寒星一般凌厲。
嚴相眼眸一瞇,隱去眼底的厲色,俯首道:「臣今日接到消息,稱溫富貴通敵賣國,所以臣斗膽下令已於今夜酉時抄家,並確實於溫府搜到通敵賣國書信一盒,事關重大,臣不敢妄加決斷,所以特來請楚王過目。」
說罷,他便自懷中取出一隻木盒,躬身呈上。
夏侯楚煜看著那木盒,眸光頓時一沉,大手倏地在身側握緊,薄而利的唇也緊緊抿起。
丹青的眼中也露出憂色,他伸手要去接嚴相手中的木盒,但是卻被嚴相避開。
「此物事關重大,溫富貴又是楚王翁家,微臣不敢假借人手,必須親自交予楚王才可!」嚴相冷冷說道,一對細長的眼睛斜斜睇著夏侯楚煜。
夏侯楚煜眉心頓時緊緊擰起,丹青的手伸到半途,只能梓梓收回。
嚴相繞過丹青一步步走近,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語氣也開始咄咄逼人,「王爺為何不接?難道王爺真的有心要包庇溫富貴通敵賣國之罪?」
嚴相已經快走到書桌前面,夏侯楚煜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線,大手緊抓著輪椅的扶手,手心裡都滲出了汗珠。
他知道嚴相一直想將他從監國攝政王的位子上拉下來,尤其是他麾下的鷹軍近日又大敗金國,不日便要回朝。朝內已隱隱有人看出端倪,指責嚴相當初求和的政策,嚴相已察覺到形勢不對,近期內,恐會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