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奈後宮中最不缺的便是新鮮的面孔，當皇帝又迷上新進的秀女時，常常不上朝，而太后娘娘數次勸說未果，卻引來皇帝反感，說她是滿園桃樹中那一棵失去顏色的杏，令他反感生厭。
淺墨不知道這個故事的真假，但從太后娘娘看那杏樹的眼神中，卻猜出定是有幾分真實性的。
「王妃您也覺得我說的是對的吧？」青霜見淺墨也看著那幾棵杏樹出神，不由開口問道。
夏侯楚煜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他一直低頭飲酒，似乎對場上的表演並沒有什麼興趣。
這桃林中央偌大的空地上，賓客滿座，太后和皇后娘娘坐在上首，場中女子一個接著一個地表演，有跳舞的，有吟詩的，有吹簫吹笛子的，也有作畫的，一個個的才藝表演都不盡相同，最後連林若歡也抱著琵琶演奏起來。
淺墨只是安靜地看著，林若歡的琵琶彈得其實已經相當好了，待她一曲奏罷，眾人立即喝彩，太后也滿意地點頭，林若歡得意地一笑，眼神卻帶著挑釁看向淺墨。
淺墨擰了擰眉頭，心裡琢磨林若歡方纔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就在此時她卻聽皇后娘娘朗聲說道：「聽聞楚王妃才藝卓絕，今日本宮倒想見識見識。」
淺墨愕然抬眸，看到皇后娘娘目光帶著審視地看著自己，而林若歡眼底則盈滿得逞的笑意，這才明白原來林若歡是想讓她出醜，而林若歡方才又已經演奏過琵琶，所以她最擅長的琵琶也不能選了。
淺墨看了看楚煜，見楚煜微微擰著眉頭，眼神中也露出不悅，而青霜在一旁也有點著急，「王妃娘娘……」
她站起身盈盈拜倒，「皇后娘娘謬讚了，兒臣出生粗鄙，哪有什麼才藝？」
「哦？楚王妃不必過謙，本宮早聽歡兒說過楚王妃詞曲乃為一絕，而且，九皇子也這麼說，那就不會錯了。」
又是那個夏侯越！淺墨恨恨地瞪過去一眼，夏侯越則是一臉無辜地搖搖頭，他什麼時候跟皇后說過這種話了？
「楚王妃不必謙虛了，哀家也想欣賞一下楚王妃的曲藝。」太后看著淺墨，唇角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
太后和皇后都發話了，淺墨此時再推辭就是抗旨不遵，她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她本不想引人注意，可是此時若是她隨便應付一下，恐怕又會丟了楚王府的顏面。
雖說夏侯楚煜的顏面與她無關，但總不能讓人小瞧了她吧。
「兒臣遵旨。」淺墨低聲道，楚煜抬眸看著她，眸中帶了一絲考量，他似乎並不擔心她會應付不來，並且他心中忽然有絲期待，不知道今天她又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可是樂器都被選完了，王妃娘娘，您要表演什麼呢？」青霜抬頭看了看，有些擔心地問道。
太后娘娘也是同樣的眼神問道，而林若歡則更加得意，場上也響起了各種鄙夷的笑聲。
淺墨想了想，雖然這場宴會名為桃花宴，但卻是皇帝為了取悅太后而設，而太后又不甚喜愛桃花，貌似對那幾棵有些寒酸的杏樹憐憫萬分，她不如就劍走偏鋒，押一次注，賭太后的心思。
「兒臣不用樂器。」淺墨緩緩步入場中，向太后盈盈施了一禮，「兒臣今日便清唱一曲。」淺墨心中已有了想法，她就唱那首《西遊記》中唐僧遇到杏仙時杏仙所唱的歌曲。
「清唱？哼！」林若歡鄙夷冷哼，其餘看不起淺墨的女人們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太后依然是高貴典雅，高高在上，她慵懶地依著椅子，眼神一閃，又恢復淡漠。
夏侯越和夏侯景滿是期待地看過去，夏侯楚煜的眼眸則是一亮，他緊緊握著手中的白玉酒杯，墨黑如子夜般的眼瞳追隨著淺墨窈窕的身姿。
淺墨輕移蓮步，她款款步向夾在桃枝中間的那棵杏樹，抬起素白的手，輕輕摘下一支開滿了花朵的枝杈，一回眸，水墨氤氳的水瞳中笑意清淺動人。
太后見淺墨摘了杏花，眉心不由一籠，身子也漸漸直了起來。
清風徐徐，明月高照，隨著一聲聲清揚婉轉的吟唱，那如同黃鶯出谷般美妙的歌喉立刻吸引了全部人的心神。
「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頭春意鬧，芍葯艷娜李花俏，怎比我雨潤紅姿嬌，雨潤紅姿嬌，杏香一樹迎太后，星兒搖搖，雲兒飄飄……」
淺墨執著那一支杏花，邊唱邊舞，婉轉優美的歌聲配著她悠然絕美的舞姿，那種衣衫曼卷的風華，飄渺靈秀的嫵媚，直直撞進每個人的心底。
淺墨稍微將歌詞改動了一下迎合太后，便看到太后原本平淡如水的眼眸中湧上驚喜，她知道自己這一次賭贏了。
提著的心稍稍放下，落英繽紛中，翩翩倩影舞出絕美的風姿，在一眾錦衣華服中，一襲素衣毫無妝扮的她顯得有些寒酸，但是只要她往那一站，整個人便帶了一種令人移不開視線的氣質，堪堪將所有精心妝點的女子比了下去。
舉手投足間，墨發飛揚，似一泓瀑布流瀉而下，水袖輕擺，她淺吟低唱，手中的那支杏花隨著素白皓腕的舞動，劃出驚心動魄的顫顫花影。
淺墨步履悠然，歌喉婉轉動人，微風吹起她淡綠色的衣裙，彷彿是一朵盛開到極致的青蓮，舞步翩翩，恍若行走在人世之外，不沾染一絲塵埃。
然，風最終停了下來，舞動的人兒也漸漸歸於靜止，場中，只剩寂靜。
輕揚的雲袖雲一般落下，歌聲的餘韻依然飄蕩在每個人的耳畔，淺墨已停在太后面前，月光的清輝灑在她清亮的眸底，好似清潭倒映了炫目的光影，她站在五彩的燈光下，墨玉般的水眸平靜無波，她看著太后，獻上那支杏花，恭聲道：「祝太后福壽綿長，青春永駐。」
太后伸手接過那支開滿盛開杏花的枝杈，她湊近，輕輕嗅了嗅那微微的清香，眸中帶著笑意，「好一個『怎比我雨潤紅姿嬌』，桃李芳菲又怎樣？哀家就是喜歡這杏花，好好好！」
林若歡本想說這是桃花宴，自然要以桃花為題，可淺墨卻偏了題，可是太后一發話，她到了嘴邊的話語硬是被生生嚥了下去，她狠狠地瞪了淺墨一眼，抱著琵琶坐回自己的位子。
太后一連說了三個好，眾人才從方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美妙的舞步，動聽的歌曲他們沒少聽過，可是卻從未聽過如此清絕的歌喉和曼妙的舞姿。
此時淺墨已回到位子上坐下，因為方纔的舞動，她光潔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兩頰緋紅，眼眸更顯得清亮魅惑。
眾人不禁疑惑，這個女子，真的是傳言中那個行為不堪，胸無點墨的溫家小姐嗎？
震驚，已不足以形容眾人的心情，於是，更是無人開口說話。
一片寂靜中，眾人開始默默地用膳。
夏侯楚煜依然端坐在輪椅上，一手搭著輪椅的扶手，一手輕輕握著白玉杯，神態慵懶，只是他面上的沉靜淡定卻被打破，墨黑的眸底翻滾著異樣的情愫。
當她穿行在那一片落英繽紛之中，他的心竟然也在跟著顫動。只怕，那一瞬的絕代風華將永遠烙進他的心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