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生離死別
「趙翌是我的結拜義弟。忙的時候，我常讓他幫我給家裡帶話。就這樣過了幾年，如馨突然擬下休書，讓我簽字。我當時頓如五雷轟頂！」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頓了許久才接著道：「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她要的是一個相濡以沫、相知相守的丈夫，而不是國之棟樑、民族英雄！她說她愛上了趙翌，即使不容於世也要與他長相廝守……我當時懵了，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
我心道：同為女人，我能理解她……
「後來呢？」我在紙上寫道。
「我不肯簽。我真的割捨不了……」
他的聲音有些異樣。看著他花白的鬍鬚，我心想：時至今日，他仍無法淡然，可見他對如馨的感情……
頓了頓，他接著道：「當晚，我醉醺醺地去找趙翌，卻發現他和如馨已經私奔。我連夜追到鳳凰山，與趙翌大打出手。那時天剛朦朦亮，我宿醉尚未清醒，不慎將他打落山崖。如馨悲痛欲絕，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見他一臉痛楚，我寫道：「前輩不必難過。他倆在谷底幸福地生活了多年，你並不虧欠他們。」
他長吸了口氣，幽幽地看著我：「是啊。想必似雪也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所以，你也不虧欠他。」
我心裡一酸，耳邊迴響起桃花男的聲音：「小瑾……在桃花谷的半個月，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
蘭緣又道：「時光流逝，生命輪迴。沒人能避免生老病死。能死得無悔無憾，夫復何求？似雪肯為你死，自然不希望你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我鼻子一酸，咬唇低著頭。其實，我最難過的是沒好好珍惜桃花男對我的好。我早該明瞭他的心，或許我早感覺到了，卻不願面對。那時剛離開皇宮，正是最孤獨絕望的時候，我渴望身邊有個可以依靠、又不讓我有負擔的人。因此，我總是騙自己：他對我好是因為同情、因為葉莫……
蘭前輩繼續道：「我這輩子最後悔兩件事：一是沒好好珍惜如馨；二是，如馨跳崖後，我陷在悔愧中不能自拔，以致沒盡到做師父、師祖的責任。」
他說著，眼睛看向靈床上的桃花男：「不然，睿親王、明王、似雪也不至於如此……一個人如果總陷在過去的悔恨當中，那他這輩子注定會無窮無盡地後悔！」
無所謂了，反正我這輩子沒多長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接著說道：「人生充滿了不可預知的意外。活一天、珍惜一天。你的命是似雪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就算為了他，也該好好珍惜！」
我一個激靈，絲絲愧疚泛了開去。想起桃花男臨死前的囑咐：就算只能活一天，也要笑著活下去！
桃花男……
「好了，道理你都知道，希望你能真正參透。齊楓經脈俱斷、氣若游絲，我得帶他閉關療傷。」他說著，朝門外喚道，「念敏，進來吧！」
「師父……」齊念敏撓了撓頭，訕訕地走了進來，「你早知道我在門外了？」
「你那點花花腸子瞞得了我嗎？跟小瑾道個別，馬上跟我一起閉關。」
「師父偏心！每次問您從前的事，你都閉口不談，今天倒好，一口氣全告訴了小瑾！」
「臭小子！」
從齊念敏口中得知：虛醫姑雖解了齊楓的毒，但治不了他的內傷，只好將人送了回來。蘭緣欲用重生決醫治齊楓，是以師徒三人得閉關一個月。我很不解：蘭前輩幫齊楓閉關療傷，為什麼要齊念敏陪著？不過，嗓子不能說話，我便沒多問。
三日後入殮、出殯，一切都是按世子品級分例行事。出殯這日，車子巧等人早趕製了幾個更大的熱氣球。將靈柩和送葬的人送下山谷。
桃花谷的桃樹林中。看著桃花男的靈柩慢慢放入墓穴，看著一把把黃土將靈柩掩沒，想到從此陰陽兩隔、再也見不著觸不到，我情難自禁地撲了上去！
「桃花男……」
啞了好幾天的嗓子突然間好了，早已乾涸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小瑾，不要這樣！」
葉莫忙拉住我，將我拖進懷裡。我全身無力地伏在她肩上，邊哭邊訴：「嗚嗚……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沒來這個世界，如果我不離開皇宮，如果我們不離開桃花谷……他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他……嗚嗚……」
「小瑾，你這樣，叫他怎麼安心去？」葉莫哽噎道。
「我不要他去，我不要他死，我真的捨不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皇嫂，你別這樣！二哥會心疼的……」若瑤、若霆嗓子嘶啞地說道。
「別難過……小瑾，我曾發誓，絕不再惹你哭……」
耳邊響起桃花男的聲音，我眼前一黑，身子軟了下去。
「小瑾！」「皇嫂！」
稍稍緩過神，見若涵正要給我把脈。我忙推開他的手：「我沒事！」
「小瑾……」他欲言又止。
「我真的沒事！」我扶著葉莫的胳膊，站起身，「我想給他添土……」
桃花男，一路走好……
但願真的有來世，但願真的有輪迴，讓我有機會還你這一世的深情……
葬禮結束後，我和葉莫最後離開桃花谷。剛回到飛天崖，便看到爹、娘、還有哥哥。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葉莫的爹娘和哥哥。
爹、娘二字被硬生生地嚥了回去，我看著二老，一時無語。
「小瑾……」娘含淚上前，將我摟在懷裡。
「娘！」兩行熱淚滾了下來，「爹，娘，對不起，騙了你們這麼久……」
「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了。」娘拭去我眼角的淚，「傻孩子，苦了你了……以後，你和莫兒一樣，都是我的女兒！」
終於有家了，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姐妹！我含淚淺笑……
「小瑾，皇上已經對外宣稱，你叫葉瑾，和我是雙胞胎，是葉家失散多年女兒。往後，你再也不用擔心身世問題了。」葉莫說道。
提到皇上，我不由躊躇起來。我該怎麼面對他？桃花男不是我的至愛，他的死尚且讓我肝腸寸斷！我怎麼忍心讓皇上也經歷這麼殘忍的生離死別？……算了，先回京再說。後天就是若梅出嫁的日子，總得送送她。
想到若梅，我不由看向哥哥。但見他一臉愁色、心事重重。
「哥，怎麼啦？」
他瞥了爹娘一眼，沒說話。葉莫斜了他一眼，撇嘴道：「自我回府，哥哥一直心事重重，尤其是這兩天，問他也不肯說！」
我沒答話，只朝哥哥使了個眼色。下山的時候，我倆故意落在最後。
「哥，是不是因為八公主？」
他似乎有些詫異，隨即點頭歎道：「你這鬼靈精，什麼都瞞不過你！」
若在往常，我肯定會得意而笑。可如今，心彷彿被揪著，再也笑不出來。
「我看得出來，若梅也喜歡你。只是，這門親事是先帝定的，又關係到外藩的穩定……」
「我也明白。我原本已死心，可是，如今南安藩王世子病逝，我怎能眼睜睜看著她一輩子守寡？」
「啊？南安世子死了？」我大驚。
哥哥點了點頭，說道：「昨天一早，南僵特使來京報喪，要接八公主去南疆為世子送喪、守孝。」
聞言，我氣憤不已：「太荒謬了！還沒成親，守哪門子的孝？」
哥哥心疼而無奈地歎道：「話雖如此，可畢竟已定親，南安藩王的請求也不算過分。據說，八公主已經同意……」
「她也是迫於無奈吧……哥，你放心，我會好好勸她的！」
不能讓她毀了自己的一生……
回到邢州，任奕寒正式拜見了未來岳丈。爹早聽哥哥說了葉莫與任的輾轉苦戀，又因任曾派人暗中相救，是以爽快地應下了兩人的婚事。只是，簡堂主父子在逃，玄堂令牌又在其手，任奕寒得回西域一趟。
定了口頭婚約，任奕寒與葉莫悱惻惜別，即刻動身回了西域。我們也啟程回京。
臨行前，裘園找到我，跪道：「裘園感念娘娘再生之恩，願一輩子服侍娘娘！」
看到她，我不免想起秦玉昔。
「你先起來。不用為以後發愁，回頭我讓皇上將裘府賜還於你。」
「不，我想跟著娘娘，為奴為婢、以報娘娘大恩，還望娘娘成全！」
我躊躇不決。我如今這樣，跟著我有什麼好？
「還不起來！娘娘都答應赦免裘家、賜還裘府，你還不知足嗎？」
肖翼不耐煩地插道，臉上隱隱有些嫌惡。皇上雖回京了，但卻令肖翼和青煙留下來保護我。肖翼是怕我費神，所以不希望裘園擾我吧！
「肖將軍！」我忙阻止他，欲扶起裘園，「真的不需要。我救你們一是職責，二是順便，你不必記掛在心。回京後好好過日子，有什麼難處儘管找我。」
「娘娘不答應，裘園死也不起來！」
「裘園，你別不知好歹！」肖翼怒斥道。
「肖將軍！好吧，你先起來，其它的回京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