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死別之吻
似乎是桃花男的聲音。我被人摟著滾倒在地。
「瑾兒！」「小瑾！」
好多人湊了上來。那邊傳來打鬥聲和青煙的喝斥聲：「楚若明，你好卑鄙！」
回過神，見桃花男趴在我身上，嘴唇發紫，面如金紙，背上還插著一把飛刀！我這才明白：適才交換人質，明王欲暗算我，被桃花男用身體擋住。
我胸口一緊，忙坐起身：「桃花男，你怎麼啦？」
「小瑾，你沒事吧……」
他費力地睜開眼，虛弱地問道。蘭緣忙上前點了他的穴。仔細檢查了傷口，他心痛地搖了搖頭：「刀上淬了毒，又剛好在心臟位置……」
我的心猛地下沉，眼淚奪眶而出。
「桃花男！」我跪坐在地上抱起他，「你怎麼這麼傻……」
你明知道我只有短短數日的生命，幹嘛還捨命救我？
「小瑾，別難過！」他抬手探向我的眼角，「能為你而死，我甘之如飴！」
他真的喜歡我，而且喜歡到這個地步？！
「不要！我不要你死……」眼淚如開閘一般，我泣不成聲！
「皇上！」
他突然看向皇上，待皇上蹲下身，他將我倆的手放在一起。
「皇上，好好待她！她不願說的事，不要逼她。你只要相信她的心、她的品格、她的善良就行了……」
「我會的……」皇上看了我一眼，眼圈微紅。
「那就好。」他目光定在我臉上，「我想和小瑾單獨待一會，可以嗎？」
皇上點了點頭，緊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起身與其它人一起離開。
「小瑾……」桃花男的手覆在我臉上，癡癡地看著我，「我曾發誓，絕不再惹你哭！可是，我沒能做到……小瑾，讓我自私一回，讓你為我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桃花男……」我咬著唇，胸口一陣窒悶。
他頓了頓，費力地吸了口氣，接著說道：「以後，記得為自己而活，不要這麼委屈自己……就算只能活一天，也要笑著活下去！」
我已轉不過氣來，聲音完全哽住，只能頻頻點頭。
「小瑾，不用為我難過……你知道嗎，在桃花谷的半個月，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頓了一下，他微歎道，「我想，武狂王的父母並非不能出谷，而是不願出來。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身陷山谷又何妨？」
突然想起，在桃花谷的時候，每次談及怎麼離開山谷，他都語氣怏怏……我心裡一酸，哽咽著說道：「桃花男，我們重新回桃花谷，好不好？」
只要你能活著，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傻瓜！你喜歡的人是皇上，只有回到他身邊，你才會真正地快樂……可是，一想到你在別人懷裡，一想到再也見不著你，我心裡……我寧願永遠離開！所以，這樣很好……」
他修長的手指留戀地停在我唇邊，慘白的臉上露出安心的笑意。
「桃花男，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伏在他身上，放聲大哭。
「小瑾，能陪你度過最孤獨無助的時光，能為你而死，我真的很開心……小瑾，不要悲觀，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這麼美好，老天也捨不得你死！」
「小瑾，我好懷戀桃花谷，懷戀和你攙扶著在雪地散步，懷戀你餵我吃飯的情景，懷戀你摟著我的時刻……」
他雖氣息急促而微弱，但字字句句說地流暢而熟練，彷彿早已在心裡說過千百遍！
「……我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我怕嚇到你，更怕你離開我！現在終於說出來了，真的好輕鬆……小瑾，我好冷，抱緊我……」
「桃花男……」我用力地抱著他。
「小瑾，我死後，將我葬在桃花谷，好不好？在那裡，我能時刻感覺到你的氣息……」他的聲音益發微弱，「……以後每年桃花花開的時候，希望你能去看我……」
「我會的，我會的……」
止不住的嗚咽。
「小瑾……」他突然抓著我的胳膊，期待地看著我，「下輩子，你願意嫁我嗎？」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與若涵的來世之約。
「如果我下輩子又笨又難看，你會要我嗎？」
「不會。」他嘴角勉強地掛著不正經的笑，「到時我們生一堆孩子，好不好？」
我想咧嘴笑，眼淚卻掉得更快，只用力地點著頭。他燦爛一笑，隨即顫抖著從懷裡掏出兩個玉墜：「這個是楚若明的，如有機會，替我還給他；這個是我的，給你留個紀念。小瑾，我會一直守在三生石邊，等待你我來世的緣……」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咬著唇一個勁點頭。他一臉滿足，吃力地撐著眼簾，戀戀不捨地看著我：「小瑾，我好想吻你……」
桃花男……心裡默喊著，我俯下頭來，在他額頭親了一下，然後挪到他的眉眼、他的臉頰，最後停在他唇上，久久不動。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額頭，又滑向他的髮際……
「小瑾……我好……愛你……」
他的聲音微不可聞。環在我腰間的手緩緩鬆開，抓在我胳膊上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
我依然沒動，直到他的唇慢慢變冷……
天似乎昏暗下來，整個人被捲在巨大的漩渦中，心好重、好痛，痛到窒息……
「瑾兒！」「小瑾！」
費力地睜開眼，我正靠在皇上懷裡。旁邊的草地上，桃花男靜靜地躺著，臉上平靜，帶著淡淡的笑。
「皇上，我想把他葬在桃花谷。」
胸口一痛，眼淚又湧了出來。
「好。」他將我的頭貼在他胸口，輕聲說道。
「皇上，你先回京吧！」
剛清除逆黨，很多事等著他處理；明王和武狂王趁亂逃脫，也得盡快追捕；若梅的婚事在即，當哥哥的總得操辦；再者，我不想他看到我為別的男人悲痛，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沒說話，雙手緊緊地環在我胸前。我的手覆在他手背，輕輕說道：「等他入殮下葬，我就回京。」
「……好。」他許久才道。
入殮前的三天，我整日守在桃花男的靈前。腦中一遍遍回映著與他相識、相誤、相知的鏡頭；耳邊迴響著他的聲音：……
「你很有意思，留在身邊解解悶不錯！」
「你這臭丫頭！看來不能對你心軟！」
「沈瑾，我從未真正傷過你，你卻想要我的命，我真是看錯你了！」
「臭丫頭，你終於落在我手裡了！」
「你怎麼這麼傻？我只想嚇嚇你……」
「喂，謊話精！又發什麼呆？我買了筆墨、宣紙，給你畫畫。」
「感動成這樣，不如以身相許吧？」
「要是我們也一輩子困在這，不如生兩個孩子來玩吧！」
「別怕，你不會死的……瑾，我不會讓你死……不會……」
「桃花谷，桃花男，看來，我與這山谷有緣……」
「小瑾，別難過！能陪你度過最孤獨無助的時光，能為你而死，我真的很開心！」
「小瑾，我死後，將我葬在桃花谷，好不好？在那裡，我能時刻感覺到你的氣息……以後每年桃花花開的時候，希望你能去看我……」
「下輩子，你願意嫁我嗎？……到時我們生一堆孩子，好不好？」
……
眼淚早已流乾，嗓子也發不出聲音。我只是默默地坐著。
「小瑾，吃點東西吧？」
葉莫和任奕寒一齊進來。這幾天，唯一的安慰就是：他倆都恢復了記憶。
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餓。
「皇嫂，你這樣怎麼行？二哥泉下有知，怎麼安心？」
若霆、若瑤也跟著進來。兩人說著，臉上早有眼淚滾下來。
一個月前，若霆被明王幽禁，前不久為肖翼所救。由於若霆、若瑤無辜，再加上桃花男的關係，皇上並未降罪於他們。得知桃花男的身世和遭遇，他倆前日便趕來邢州了。
看到他姐弟倆，我不由地想：如果桃花男還活著，兄弟、兄妹相認，該多幸福！他幼年孤寂，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就……
思及於此，綿綿的心痛又一**翻湧上來！
「真沒想到大哥竟是這種人！」若霆悲憤道。
「害得二哥沒能與我們相認……」若瑤哽噎道。
胸口一窒，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你們先出去吧！」
蘭緣前輩走了進來。少頃，屋裡只剩我和他。
「小瑾，你有沒有話想說？」
我搖頭不語。就算想說，嗓子也發不出聲音。
「給你！」他遞過來紙、筆。
我仰頭看了看他，在紙上寫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喜樂哀愁，皆歸塵土。
只是，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我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我才是該離開的人！可如今，我尚且苟延殘喘，秦玉昔和桃花男卻雙雙為我送命！
他沉默了一會，也坐了下來，徐徐說道：「情之一字，實難堪破。當年，我年紀輕輕便做了宰輔，又拜為太傅，真可謂『羽扇綸巾、雄姿英發』！三十歲那年，我與十八歲的如馨一見傾心，順理成章地結為連理。那時，我真的很滿足，以為這便是一輩子的事了！因此，我全身心地投入公務當中，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如馨總抱怨我不陪她，我雖歉意，卻沒放在心上……」
他緩緩吐了口氣，似乎懊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