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差距
傍晚，爹娘、哥哥、青煙一起來了。稍後，若涵、端王爺、還有明王一家也都到了。晚宴開始。
唯獨不見若霆，若兮忍不住問起。
「若霆出水痘，我送他去郊外的山莊靜養了。」明王答道。
「哦？這可有他受的了，一個人待著，不悶死他才怪！」若兮幸災樂禍的同時夾雜著關切。
「是哦！不只他悶，我也怪悶的。平時，這小子整天在旁邊嘰嘰喳喳，鬧的人心煩；如今安靜了這幾日，我反倒不習慣了！」若瑤擰著眉，撅嘴說道。
「什麼這小子、那小子的，你才比他大幾歲？」明王笑著回道。
若瑤低頭嘟了嘟嘴，沒接話。看樣子，若瑤、若霆平日還是很敬畏明王的。
「雖然沒大多少，但若霆只是『小子』，若瑤可是『千金』，這差距可就大了！」若兮不服氣地接道。
大家一聽，都樂了。
我也樂呵呵地笑著，心裡則暗暗尋思：一定要打起精神，別讓大家察覺我和皇上的異常。一來讓爹娘安心；二來，如今明王是敵是友尚不清楚，還是小心為妙。
皇上也配合默契，對我一如往常。只是，他的溫柔體貼中夾雜了些許不安，老不時地瞅我，似乎在揣測我的心思。見他如此小心翼翼，我心裡也不好受，甚至有些動搖。或許，他並不喜歡張淑寧，只是因為喝醉了，才……
如果我早點說出真相，皇上就不會鬱悶醉酒、以致亂性，我和他也不會到這一步吧……說到底，還是我有錯在先。
這麼想著，之前的冷漠、怒氣減了許多，內疚和苦澀卻更甚。側頭瞥向皇上，他正怔怔的看著我，神色有些黯然。我心裡一酸，不由地握住他桌底下的手。他的手明顯一抖，旋即反握著我，將我的小手緊緊的包在他掌心。
看著他一臉激動和歡喜，心痛和不捨翻湧而來。倘若他知道我此刻去意已決，會作何感想？幸好，他應該不會知道，也希望他永遠不要知道……
突然聽到一陣咳嗽，我轉過頭，見哥哥詭笑著瞅著我和皇上。我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皇上容光煥發起來，熱情地招呼大家喝酒吃菜。只是，桌子底下的手卻不肯鬆開……
如此一來，爹和娘似乎都鬆了口氣，含笑瞅著我。若涵臉上的擔憂和疑慮也淡了下去，時不時與旁邊的尼娜說兩句。
之後，皇上與端王、明王等人閒侃，太后則與娘、明王妃閒話家常。我盡量讓自己想別的事。比如明王與日月神教的關係，比如哥哥和若梅之間。
經過一番細細地觀察，我百分百確定：哥哥與若梅的確暗藏情絲。尤其是若梅，她雖竭力不往哥哥那邊看，可每次哥哥說話，她眼眸中都充滿了濃濃的哀傷和眷戀，叫人心碎……
今天11月21號，距若梅的大婚之日只有半個多月。無論如何，她與哥哥都不可能了吧……
為什麼相愛卻不能相守？為什麼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齊念敏和媽媽，哥哥和若梅，還有皇上和我……或因為道德與責任的束縛，或是生死相隔，亦或是時空與觀念的差距……
宴會後，眾人先去御花園賞雪、看戲。子時將近，皇上擁著我去觀星樓的樓頂看煙花。站在頂樓的露台，整個京城一覽無餘。白雪皚皚的大地，廣袤無垠的夜空，令人心曠神寧。
這時，先是『彭』地一聲，緊接著『哧』地一聲長嘶，朵朵煙花散開，沉寂的夜空頓時火樹銀花、絢爛奪目！
曾經的我不喜歡煙花，覺得它雖絢麗，卻一現即逝。
曾經的我不喜歡轟轟烈烈的愛情，總擔心不能長久。
如今卻正好相反。絢爛過、美好過，笑過、哭過、愛過、痛過，即使不能長久，我也知足了！
不知何時起，露台只剩我和皇上兩人。一陣呯呯彭彭、哧哧啪啪的煙花過後，四周恢復沉寂。這時，凌晨的鐘聲響起，皇上從我身後擁著我，輕聲說道：「莫兒，看那邊！」
一聲巨響，只見空中星星點點的煙花組成一片葉子形狀，足足停了幾秒才散去。不等我表達自己的驚喜，又『彭』的一聲，這次不是葉子，而是一隻五彩斑斕的鳳凰，栩栩如生。綵鳳散去，連續幾聲炮響，只見翠綠的葉子中嵌著一隻火紅的鳳凰，旁邊幾個金色大字：「恭賀皇后千秋！」
「莫兒，生日快樂！」皇上在我耳後輕道。
我頓時淚流滿面，心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哀傷。應該是最後一個生日吧？去年的生日，姥姥離我而去，我在閻王那轉了一圈，來到這個世界。以為是新生，以為能長久，最終，還是如煙花一般短暫……
若漓，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難忘的生日，也給了我一份短暫卻美好的愛情！
「莫兒……」皇上將我轉向他，低頭吻著我的眼睛，「莫兒，昨晚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和張淑寧真的什麼都沒有……」
漓，我沒有怪你！我使勁搖頭，淚珠四濺，嗓子卻被堵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莫兒……」他緊緊地摟著我，「對不起……我不該不相信你，更不該……」
不等他說完，我伸手輕摀住他的嘴。若漓，不要再說了，我怕自己捨不得！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沒法回頭了。昨晚的事，不止是讓我心痛、絕望，更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我和你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無法與任何女人共有一個丈夫，即使是葉莫也不行！
「好，不說了。莫兒，別難過了，都是我不好……」
他輕輕拭去我臉上淚水，眼圈紅紅的。我將臉埋在他胸口，無聲地哽咽起來。
漓，我不怪你！我難過的是不能陪你到老……如果我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我身體健康，如果我就是葉莫，能得你這般寵愛，夫復何求？
可惜，我都不是……
「皇上，以前的事都別提了，以後，我們好好過……」還沒說完，喉嚨又哽住。
「好…好…好……」他激動地摟著我，一個勁說好，似乎只會說這一個字……
從觀星樓下來，小影和肖翼迎了上來。
「姐姐喜歡嗎？」
小影興奮而期待地看著我。原來，這煙花是他設計的。
「嗯，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你！」
「那就好！這是皇上讓我設計的，花了半個月時間，車大哥也幫了不少忙呢！」
小影開心地說道。難怪，自皇林狩獵回來，都不見他人影，原來是在折騰這個。
我轉頭看向皇上，剛要說話，便見衛公公匆忙而來。他行了禮，然後附在皇上耳邊說了什麼，只見皇上臉色一變，目光頓時凌厲起來，似乎很是惱怒。
見遠處的牆角閃過一個身影，隱約像張淑寧的貼身丫環，我頓時明白了幾分。
「皇上先去忙吧，我正想和小影說說話。」我平靜地說道。
「……莫兒，我去去就來！肖將軍，小影，你們護送娘娘回去。」
他內疚地瞅了我一眼，快步離開。我心內風平浪靜，之前的不捨和心痛似乎少了幾分。突然想到一句歌詞：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讓我死心塌地忘記！
如果他再絕情一點，或許，我就不用這麼矛盾、這麼難捨吧……
「姐姐？」小影喚道。
「哦，小影，這段時間還好吧？」我回過神，微笑著問道。
「嗯，很好！」小影興高采烈，「姐姐不用擔心我。我現在住肖大哥府上，肖大娘和芬芬姐對我都很好！」
他口中的芬芬姐應該是肖翼的未婚妻吧！
「是麼？」我轉頭看向肖翼，認真說道，「肖大哥，以後，小影就托付給你了……」
以後，怕是難再相見了吧……
「娘娘……」肖翼驚疑地看著我。
怕他起疑，我忙笑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身居深宮，照顧不到小影，所以麻煩肖大哥多多費心。」
不等肖翼說話，小影自信滿滿地說道：「姐姐放心，我都15了，能照顧好自己！對了，皇上還特許我去塑玉閣讀書呢！只是，這幾天軒大哥昏迷不醒，若霆世子也突然消失了，不好玩……」
他撓頭蹙眉，一副失望的樣子。
「哦？皇上特許你去塑玉閣？」我有些歡喜，「你認識若霆他們？」
「是啊！前一陣，若霆世子天天找我玩呢。不過，自軒大哥中毒，他就不見了人影。就連約好一起試煙花的那天，也沒出現！真是奇怪！」
「聽明王說，若霆出水痘，去郊外的山莊靜養了。」
話一說完，我突然覺得不對勁！若霆是個守信的孩子，就算出水痘，不能出門，也會派人通知小影的。難道若霆的失蹤與若軒中毒有關？想到這，我急切地問道：「小影，你仔細想想，你最後一次見若霆是什麼時候？」
小影擰眉細想了一下，說道：「就是軒大哥中毒那天。那天下午，我倆從塑玉閣出來，正巧碰到軒大哥。軒大哥說有事問若霆，叫我先回家。之後不久，就聽說軒大哥中毒昏迷。那天以後，若霆也沒再出現。」
若軒剛中毒，若霆便出水痘，會這麼巧麼？
「肖大哥，若軒的中毒、若霆的消失恐怕都與明王有關！」
肖翼凝思片刻，點頭道：「有這可能！或許，若軒世子從若霆探聽到了什麼，所以被明王暗下毒手。而若霆，很可能被明王幽禁起來了！如果能找到若霆……」
說到這，他眼睛一亮！
「肖大哥，你盡快告知皇上。依我之見，最好秘密行事。一來避免打草驚蛇，危及若霆的安全；二來，這只是我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倘若錯怪了明王……」
「我明白！」肖翼點頭。
又囑咐了小影幾句，我疲憊地回到華西宮。
已是午夜，華西宮卻宮燈輝煌，一派喜慶。
「娘娘你看！」
見我回來，心湖拉我去了臥房。只見床上擺著一整套貂皮製品，貂皮冠、貂皮披風、貂皮坎肩、貂皮手套、貂皮軟靴。我摸著細軟輕柔的皮絨，想起在皇林牧場時，皇上見我怕冷、專門去獵紫貂的情景。
他對我，真的很用心了！可是我……
若漓，你這樣，叫我怎麼忍心離開？我伏在床邊，眼淚像開了閘一般，再也止不住！
「娘娘，你怎麼啦？娘娘，不要這樣……」心湖扶著我肩，也忍不住嗚咽出聲。
我更加忍不住，索性痛快大哭起來。腦中一會是姥姥的絕望離世，一會是任奕寒能不能平安抵京，一會是葉莫對皇上的癡戀，一會是我與皇上天人永隔的場景……
胃裡突然一陣痙攣的劇痛，嗓子裡有什麼湧了上來。我忙用手帕捂在嘴邊。
「娘娘！」心湖驚叫了一聲。
我撐著坐直，睜眼一看，手帕上一片殷紅……
正萬念俱灰之際，外邊隱約傳來皇上的聲音：「不用通傳！娘娘睡了嗎？」
我全身一個激靈，忙將帶血的手帕扔到床底，同時推著心湖出去：「快攔住皇上，別讓他進來！」
她擦了眼淚，咬著唇出去。我迅速漱了口，又對鏡理了理頭髮。看著鏡中毫無血色的臉，我狠了狠心，扶著椅子來到門口。
外邊突然靜悄悄的，皇上是不是離開了？
「……莫兒，還在生我的氣？」外間突然響起皇上的聲音。
我心裡一慌，忙閃身靠在門邊的牆上，沒吱聲。
「莫兒，讓我進去，我慢慢跟你解釋，好不好？」他的語氣十分不安。
「不行！」我不假思索地阻止道，同時腦子飛速轉著，「皇上言而無信、三心二意，說好只寵莫兒一人，心裡卻總惦著什麼妍妃啊、張淑寧她們！就連莫兒生日，皇上還不忘去安慰別的女人！莫兒生氣了，現在不想見皇上！」
「……莫兒」他似乎鎮定了許多，聲音中夾著驚喜，「你聽我說，我對張淑寧真的沒什麼！剛才她要尋短見，我不想在你生日這天鬧得不愉快，所以才過去看了看！」
啊？張淑寧要『自殺』？
「她……怎麼樣了？」
「怎麼可能有事！這只是她故意使的伎倆而已。莫兒，你放心，等你生日一過，我就遣她回家，決不再讓你添堵！」
「這怎麼行？皇上已經佔了人家的清白，就算不喜歡，也不能這麼無情！」
「我沒有~」他有些無奈，「我當時醉了，差點把她當作你……早上醒來，見她躺在我旁邊，又見床上有血跡，我也以為自己酒後亂性。後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可疑。我雖醉糊塗了，但有沒有發生那種事，我很清楚。」
「都有落紅了，難道還有假？」
我不由地撅著嘴。本來只是做戲，現在真的來氣了！
「莫兒，你還記不記得，大婚初期，你曾戳破手指、將血滴在白綾上冒充落紅的事？」皇上耐心問道。
大婚初期，因為我和皇上遲遲沒有圓房，太后急的上火。為了讓她老人家安心，我迫不得已造假……
我心裡一疑，突然想起張淑寧手腕處的紗布，忍不住問道：「你是說，那血跡是張淑寧偽造的？」
「嗯。之前我只是懷疑，現在我百分百確定：床上的血跡是她割破手臂弄的。」
原來如此！真看不出來，這張淑寧還蠻有心機的！可惜，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我已經在皇上面前用過此招！
突然覺得，感情的事強求不來。如果皇上不喜歡，就算你再一往情深、再機關算盡，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弄不好還落個欺君之罪。
那我和皇上呢？雖兩情相悅，可我卻是沒福壽的人……心裡一悲，我倚在牆邊，淚如雨下。
「莫兒，怎麼不說話？讓我進去好不好？」
皇上的聲音近了些，似乎快到門口了。我忙擦了擦眼淚，說道：「不要！」
「莫兒，你不相信我？我是怕攪了你的好日子，所以暫時把這事壓著。過兩天，我一定治她欺君之罪！」他似乎頓住了腳步。
「我信……漓，張淑寧也是因為愛你，才會欺君犯上。看在水嫣的份上，饒了她這次，讓她回家就行了。」
「好，都依你！」他喜不自禁，道，「莫兒，你哭了？」
聞聲，他已經到了門口。
「不准進來！嗚嗚~」我索性哭出聲音，「我現在不想看到皇上！皇上口口聲聲說愛莫兒，卻不肯相信我，還對我那麼凶！一生氣，既不肯見我，也不來找我。我滿腹委屈，卻無處訴……嗚嗚~」
雖是半做戲、半撒嬌，但字字句句都是我的真實感受。心裡的哀傷更是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