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飛蛾撲火,曾經的夢想
上次太醫說涵王失血過多,到底怎麼回事?也罷,去就去吧!就像乾爹說的,感情這東西,想躲避、想強斷是不可能的,不如坦然面對!
皇上下午要與肖翼、青煙等人議事,不能陪我,又見尼娜和我一起,因此勉強答應了。
到了涵王府。為了不驚動太多人,我沒打皇后儀仗,只以尼娜的身份通傳。巧的是,紫玉道長正好也在。看到我和尼娜,他歎了口氣,然後領著我們去了若涵的丹藥房。
屋裡瀰漫著清冷的藥草味。靠西的牆邊立著放藥材的櫃架,約兩米高,幾乎與牆同寬。櫃架分成一格格小抽屜,每個都貼了標籤,上面寫著各種藥草的名稱。
若涵身著白色長袍,披著厚厚的皮絨風衣,正立在櫃架前。看到我們,他先是驚喜,隨即又冷淡下來。
見他臉上毫無血色,我一陣心揪,半響才道:「怎麼不生火?」
「怕熏壞了藥材。娘娘、公主請坐,老道先出去了!」
紫玉道長說著,自行離開。
「王爺好些了嗎?」尼娜癡癡地望著若涵,一臉心疼。
若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多謝公主關心,小王好多了!」
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我不由愁眉緊鎖,正尋思著該怎麼開口,若涵又道:「公主不必擔心,小王沒什麼大礙!公主在行宮還住的習慣吧?」
「我很好!……」
尼娜一臉驚喜,忙不迭地點頭,想再說什麼,卻一時激動地找不到詞。
我心裡苦歎。對於感情,我和尼娜屬於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一個是瞻前顧後、如履薄冰,一個則是飛蛾撲火、奮不顧身。我打心眼裡佩服尼娜,人的一輩子,能轟轟烈烈、毫無保留地愛一場,也是一種幸福吧!
想到這,我忍不住說道:「她一個人住在行宮,又身在異邦,能好到哪去?王爺該多關心關心,不要總待在丹藥房。」
若涵似乎一臉痛苦,偏過頭沒說話。
「我真的很好!娘娘不必擔心。」尼娜忙說,然後隨手拿起桌上的單子,好奇地說道,「這是什麼?寧血養心丸,以三草三參為料,以血為引……」
正念著,若涵突然衝向她,一把搶過單子,厲聲喝斥:「給我!誰允許你亂翻亂看了?」
尼娜被唬了一跳,委屈地杵在那,眼淚奪眶而出……
我又驚又惱,忙攬過尼娜的肩,朝若涵說道:「你這是幹嘛!一張藥方而已,有什麼不能看的?用得著發這麼火嗎?」
若涵將單子折起塞在袖中,臉上平靜了下來。
「……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剛才失禮,請公主原諒!」
「尼娜,王爺已經道歉了,你別放在心上。」
這是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這一刻,她在我眼裡不再是身懷武藝、直率刁蠻的公主,而是一個滿懷委屈、需要安慰的小姑娘。
尼娜搖了搖頭,邊拭淚,邊勉強擠笑說道:「是我不好,不該亂動王爺的東西……」
若涵愣了一下,臉上有些愧疚,眼中的痛苦卻更甚,許久才低聲說道:「對不起……」
見若涵說的懇切,尼娜轉憂為喜,忙忙地說道:「真的沒關係!」
我心裡暗喜,趁機說道:「不行,怎能一句道歉就完了的!這樣吧,公主不是想逛遍京城嗎?等王爺身體好些,就勞王爺作陪,如何?」
尼娜眼睛一亮,忐忑而期待地看著若涵。若涵擰著眉,低頭不語。
「沒關係……王爺好生養著,尼娜先回去了!」
尼娜滿臉失望,眼圈紅紅地往外走。
「公主!」若涵叫住她,「多謝公主來看小王。等小王身體好些,再陪公主到處逛逛。」
尼娜喜上眉梢,嬌羞地咬著唇,頻頻點頭。
我看著尼娜,既喜又歎:愛,真的能讓人拋棄自我、捨棄自尊?換作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吧!在感情上,我從來都是『不愛我的我不愛』。跟尼娜相比,我少了幾分勇氣、幾分果斷、幾分執著……
「多謝娘娘!我先回去了!」尼娜瞥了瞥若涵,對我說道。
也好,我正好有事問若涵。
尼娜走後,我看著若涵,心裡泰然。以尼娜的癡情、包容,再加上若涵的溫潤、善良,他倆會慢慢好起來的!
「若涵,上次太醫說你失血過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受的傷?」
我盡量以嫂子兼朋友的語氣說道。他眼神閃爍,避開我的目光。
「不小心劃破了皮,沒什麼大礙。不用擔心!」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為溫柔。我暗想,如果他能這麼對尼娜,一切就圓滿了!
「太醫說你需要悉心療養,怎麼還整日待在藥房?這裡清清冷冷的,對身體不好!」
他溫婉一笑,朝我走近了兩步,說道:「去暖閣吧,這裡冷。」
我點了點頭。出了藥房,走過湖邊的垂柳道,繞過水榭曲橋,便是若涵的住處絳芸軒。進了暖閣,幾個公公、丫環正忙著鋪坐褥、擺茶果。
「這是椰奶紅茶,這是普洱玫瑰茶,品品看,看喜歡哪個?」坐定之後,若涵和煦地說道。
高腳茶几上,兩個不同的茶杯、裝著不同的茶。水晶杯中的椰奶紅茶,奶白色中透著霞紅,純粹中帶著炫麗;另一杯是有耳的五彩小蓋鐘,裡面盛著玫瑰紅的普洱茶。
「椰奶紅茶口感滑潤、香而不膩;普洱玫瑰茶口感醇厚,花香濃郁。各有各的好!要我說,椰奶紅茶可隨時品用,而普洱玫瑰茶只適合提神醒目時喝。」
「跟我想得一樣……」
若涵說著,神色有些飄忽,似乎陷入了遐思。
我忙岔開話題:「王爺真是雅興,對茶道頗有研究。」
站在若涵身邊的一個俏麗丫環接道:「可不是嘛!尤其是各類奶茶、花果茶,王爺曾一味味嘗試、一樣樣教我們。只是,王爺最近天天待在藥房,已經許久……」
「小怡!」若涵喝住她,「你們都下去吧!」
從一進門,那個叫小怡的丫環一直不停地打量我。看樣子,她對若涵和我的關係略知一二。
「是。」
小怡不滿地瞥了我一眼,與其它人一起退了出去。
我心內起伏不平,低頭品著茶。若涵歉意地說道:「小瑾,你別介意。小怡是孤兒,跟了我十年有餘,我拿她當妹妹看待,縱得她沒大沒小!」
「沒關係。小怡說的對,王爺該像從前那樣,品茶弄墨、悠然自得。」
他幽幽地看著我,苦笑著說道:「我沒什麼大志。曾經,我夢想著與心愛的人攜手紅塵,一起品茶弄墨、看日出日落,一同吟詩作畫、賞花開花謝;如今,我只想醫好你。」
「若涵!」我鼻子一酸,偏開頭去。
「小瑾,我不是想讓你難過……」他欲起身。
「我沒事。若涵,我早說過,我不在乎能活多久。所以,不要只想著我的病,你該關心的人是尼娜!」
他一臉痛苦的偏過頭,徐徐說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小瑾,我不是要給你壓力,我只希望你好。至於尼娜,我已經盡力遂你的心願,對她和顏悅色。但是,感情是勉強不來的。」
算了,不能操之過急,慢慢來吧!看著若涵蒼白、憔悴的臉,我一時無話。突然想起那塊玉珮,我忙拿了出來。
「若涵,這塊玉珮關係到前朝的寶藏,還是由你保管吧!這麼重要的東西,怎能隨意給人?」
他不肯接,神情複雜地說道:「是不是皇兄的玉珮也給你了?對我來說,玉珮的意義在於永結同心。況且,我當初也不是隨便給你的,我只是怕嚇到你,所以什麼都沒說……」
果真是這樣!可是,那時我和他才見了三次呀!
「那時,我不知道玉珮的重要和意義,所以冒然接受。現在物歸原主,它只能由你、或者尼娜保管……我該回宮了……」
將玉珮擱在茶几,我起身往外走。我沒法再佯裝平靜。他的情到底有多深?為什麼永遠觸不到底?
「小瑾!」他從我身後抱住我,「我知道,我沒法跟皇兄相提並論。我只希望它能代替我留在你身邊,讓我記得曾經有過那麼美的夢!」
我全身頓僵,胸口痛得無法呼吸,眼淚不可抑制地湧了出來。
「既然是夢,總有醒的一天!若涵,我知道你珍我如玉、希望我一切安好。可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太重、太執著,對我來說也是傷害!」
「小瑾!」他將我轉過身,死死地摟著,「我不想讓你為難!我已經盡力了!我不再做夢,不再抱希望,甚至,我逼自己接受尼娜,只為讓你放心!可是,為什麼你連一點回憶都不肯給我?」
他情緒激動,俯下頭要來吻我。
「放手!快放開我!」
我驚慌失措,雙手又推又拍。他稍稍用力,將我的雙手夾在兩人的身體之間,絲毫不能動彈,同時抵著我的後腦勺,嘴唇壓了下來……
我無法動彈,只能任他舔舐我的淚珠、堵住我的唇、抽去我的空氣。呼吸越來越艱難,我的臉憋得通紅,就在我以為自己要窒息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我。
「小瑾,我……」
他歉意地看著我,同時努力平復著不均勻的呼吸。
我靠在高腳茶几上,用手背使勁擦著他留在我唇上的氣息,邊喘邊說:「你……是我錯了!從今以後,我不再過問王爺和尼娜公主的事,王爺也不用再管我的病。回去後,我馬上把王爺為我配的藥丸扔掉!」
說完,我腳步虛軟地往外走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我太心軟,才讓彼此更糾結、更痛苦。
「不要!小瑾……」
身後傳來茶杯落地的『匡當』聲,我回過頭,見若涵雙肘撐在高腳茶几上,嘴角鮮血直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