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謝爾蓋不滿20歲,早已是歐洲王室中稱羨一時的俊秀青年,比埃特爾你都差不到哪裡去;和深有殘疾的我比起來,那就是白天鵝和泥鴨子之間的區別。
威廉苦澀一笑,話語中滿是傷感和自嘲之情:「埃特爾,你被俄國公主倒貼了那麼多年,又怎麼能明白我當時那種被至愛之人所拋棄的心情?為了得到表妹的青睞,我在這一年中幾乎自虐般的訓練折磨著自己;當所有人還在睡夢裡的時候,我已經出現在了訓練場上錘煉著身體;而當他們在喝咖啡看電影的時候,我還在書房裡一遍遍的回顧著師長傳授給我的知識和信息。每當我獨自站在寒夜的窗簷下,覺得承受不住想要放棄的時候,只要一想到她,我的心中便會湧現出無窮的愛戀和動力,堅定的意志瞬間壓倒了懦弱的內心。」說到這裡,威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壓抑了數十年的悲涼淒苦,低聲嘶吼起來:「可看到這一場景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日復一日的艱辛努力、這德意志帝國未來君皇的地位,竟還比不過謝爾蓋那張徒有其表的面皮來的有利!」
「宴會結束了,表妹滿臉歉意地來告訴我。說她曾經的確是被我吸引過。但她對謝爾蓋的愛卻是真誠熾烈。此生不渝。從今以後,她和我之間只有兄妹的親情,再無戀人之間的關係。聽到這些話,我如同被雷霆轟頂;而等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表妹已經離開,只留下了一縷即將消逝的餘香縈繞鼻間。」
「我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走回了房間,心中的抽搐痛苦如同被一柄騎士劍當胸貫穿。儘管拋棄我的是她,把我這一年來傾注一切的付出看得比發霉的黑麵包還要不值錢的也是她;但當日初見的那一個笑靨。已經永遠銘刻在了我的心裡面,我根本就對她產生不出任何的恨意啊!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鎖在書房中,看著這些陪伴在我身邊的書卷老友,委屈、失落、淒涼、悲苦……一股腦的湧上心頭,終於像奔湧的萊茵河一般慟哭了出來。外人都只看到了我平日的果決堅強,可誰又能明白和理解,我當時的那種無助和脆弱呢?」
威廉沉默了半晌,才又徐徐道:「然而皇太孫是不能流淚的,更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而就此沉溺。墮落下去。我為了心中的驕傲,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對著不愛自己的愛人死纏爛打。也不可能用拳頭去威脅謝爾蓋,讓他從表妹的身邊離開。第二天清晨,我早已擦乾了淚水,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表妹致上祝福,並就此退出了她的生命視線。終於,表妹成了謝爾蓋的妻子,改姓氏為羅曼諾娃,接受洗禮成為東正教的一員。之後的三十年,我和她之間再無任何往來,只是聽說她在嫁給謝爾蓋之後過得並不幸福:不僅沒有子女,謝爾蓋和她之間還在為政理念上有巨大的分歧,致使二人在民眾心目中有了迥然不同的地位。」
「今年年初,俄國局勢陷入動亂,布爾什維克執掌了政權;我曾多次遣人前去找她,準備帶她離開紅色惡魔的窟穴。然而她卻以扶貧濟困為由,始終沒有答應,並認為布爾什維克不會對她這位仁愛之名遠播的女性下手。沒想到,她最終還是遭遇了不幸……」威廉的聲音漸轉低微,最終沒有說話了。
「把詩人的外表藏在裡面,而在生活中竭力遵守和維護秩序,這才是德意志精神最崇高的體現。」不知過了多久,清英才又再度輕聲開口說道,「父親完美詮釋了恪守準則、和將埋藏的痛苦轉化為現實的力量的德意志精神,最終取得了今天的不朽成就——這足可堪稱繼腓特烈大帝之後的又一楷模。」
威廉低低笑了一聲,聲音中卻滿是苦澀和蒼涼。他微微擺了擺手,緩緩道:「這些都早已是過去的事情,現在也不必再過多提了。不過,我卻永遠也不能原諒布爾什維克惡魔褻瀆宗教、屠戮善民的滔天惡行。如果高爾察克和鄧尼金兩路白軍不濟,我日後必要再次東征,將這些地獄魔鬼全部消滅。」
不同於他平日裡沉靜而又從容的語氣,此刻的威廉,竟在話語中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憎恨和怨毒之意,彷彿將他深深埋藏在心底近四十年的感情予以了最真實的宣洩。清英聽在耳中,心底也不禁泛起了一絲慨然之意,經歷了山河易色、滄桑輪轉的漫長歲月,威廉心中的那份執念卻仍舊如同火山一般堅定而熾烈!
夜風鼓舞,清寒刺骨,威廉濁重而凌亂的呼吸在房間中迴響著,似是仍舊沉浸在摯愛訣別的悲痛漩渦裡,久久不能平復心境。清英也識趣的沒有去打擾他的回憶,將房間留給了一片寧靜的幽寂。等到威廉的呼吸聲漸轉平緩,他才再度開口道:「布爾什維克罪惡深重,縱然被絞死十次也不足以償還其罪惡。不過,德意志卻不宜直接干預東方事務。如果我們這麼做了,不僅歐洲的局勢又將大變,當前好不容易因一紙華盛頓條約而平靜下來的各國列強們,也將因我們的這一舉動而變得再度活躍而富有侵略性起來。而這無疑是需要一個穩定的大環境來消化發展的德意志所不願意看到的。更何況,現在布爾什維克對我們還大有經濟利益,光是他們手中從前俄國上層手中搜刮得來的財富,就是我們所難以放手的了。」
清英悄然打量著威廉的臉色,斟詞酌句地道:「在紅色蘇俄的經濟價值被掏空或是被替代之前,我們都不宜與他們翻臉。即便是到了時機成熟之日,我們也應當通過代理人戰爭的方式,來給予對方最終的判決。」
「要在高爾察克和鄧尼金之間選擇一方麼?」威廉緩緩開口,語氣終於逐漸擺脫了那徹骨的恨意。清英點頭說道:「雖然在芬蘭和赤塔方面還有尤登尼奇、謝苗諾夫等白衛軍勢力,但他們都兵少民寡,不能成為帝國意志的承載體。而在實力雄厚的高爾察克和鄧尼金之間,我更傾向於拉攏後者。因為前者的勢力雖然最大,但他卻是主張民主立憲的自由派,其海軍出身的他也對德意志缺乏應有的敬畏,而鄧尼金的理念
念和經歷都與他截然相反。現在前沙皇太子阿列克謝就寄養在我的家中,足可讓身為保皇派的鄧尼金為之效忠;而在大戰中曾擔任第8集團軍司令在南線作戰的他,也無疑是切身感受到了帝國軍隊不可戰勝的強大威力。更為關鍵的是,我們可以通過東方的烏克蘭占區,向盤踞頓河的鄧尼金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補給,這顯然是帝國能掌控局勢的核心前提。」
對於挾鄧尼金為東方代理人的考慮,清英是有著詳細考慮的。除了他對威廉道出的上述原因之外,還有一點便是鄧尼金比高爾察克更加善戰:歷史上,鄧尼金的實力遠不及佔據西伯利亞之地的高爾察克,但他的志願軍卻是一度在南方攻城略地,並是唯一一支真正對莫斯科造成了迫在眉睫的威脅的白軍。在這一位面中,鄧尼金無需再向已經被德國佔領的烏克蘭用兵;而在得到加強後全力北顧的他,也勢必會將俄國內戰的炮火推向一個新的高峰。
「除了鄧尼金之外,我們還應當在東方佔領區扶持起自己的代理人政權。東歐原本就是民族和宗教問題最為複雜的地區之一,此前數百年見一直未能得到解決;如果我們的勢力過於直接侵入,則必然會遭致其各方傳統原住民的強烈反彈。而如果我們隱藏在幕後,扶持起一個個傀儡政權去治理當地居民的話,則無疑會取得遠比直接在東歐大地上插滿鐵十字旗更加有利的效益。」清英頓了頓,而後又道,「更為有利的是,我們對白軍的支持也完全可以借這些傀儡國的名義來執行。即便是有朝一日,帝國決定要將紅色瘟疫扼殺在搖籃之中的話,我們也能以諸如『烏克蘭志願軍』、『愛沙尼亞射手團』等東歐小國的名義發動戰爭,進而將我們所因此遭受的國際壓力降到最低。」
威廉閉上了眼睛,似是在榮譽和實際之間做著激烈的權衡;過了半晌,他終於再度出言道:「如果首相和國務秘書們都能得到通過,那麼就按你說的辦吧。現在你手中還有一個前沙皇太子,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用他來復辟羅曼諾夫皇朝,替帝國統治這些地區以及今後更加廣袤的東歐。這樣,我們也能省下不小的管理麻煩,而只用享受利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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