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柱上用鶴首金鉤挑了一盞明黃琉璃瓦宮燈,透著跳躍的燭光。舒榒駑襻
辛果兒認識這種燈,西域出品,透明防風,皇家專用。
她不僅有些失落……還是在北越國,沒穿越回現代啊,唉!
腦袋暈沉沉的,喉嚨有些乾澀,輕輕咳了一聲,胸口頓時一陣劇痛,險些又痛暈過去。
這一聲微弱的輕咳將趴在床邊小寐的越籬喚醒,騰地坐起來,一眼看見辛果兒已經睜眼,眉頭緊蹙,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嫵。
「蛋蛋!蛋蛋你醒啦!」越籬驚喜雀躍,激動得臉頰都紅了,站起來扭頭對外面喊:「快拿熱茶進來!」
琥珀色水晶珠簾輕輕佻起,候在外面的紫菱托著金漆牡丹朱紅托盤走進來,裡面放了一隻輕透白胎小瓷盅。
紫菱兩隻眼睛紅腫得就跟荷花苞似的,一見辛果兒,這幾日未曾斷過的淚珠子立刻又吧嗒吧嗒可著勁兒往下滾,抽噎得托盤都端不穩了——「姐姐,你終於醒了……箬」
啪,水滴子溫乎乎打到辛果兒額頭上——
這還就奇怪了,紫菱站在床邊兒,離得遠,淚珠子怎麼也不能掉到辛果兒額頭上啊!
辛果兒疑惑抬眸瞅去,頓時大跌眼鏡——
竟然是越籬在抹眼淚兒!
那廝桃花眼內水光瀲灩一片迷濛,細密的長睫毛上掛了碎碎的水珠,就跟清晨時分沾染著露珠兒的花蕊一般,別提有多麼楚楚動人了!
辛果兒冷汗涔涔抹了一把額頭,尷尬地往床裡邊兒挪了挪,訕訕笑道:「內啥,嘿嘿,王爺,奴婢一個粗使宮女,被戳一刀子應該不算什麼大事兒吧,您老人家千萬別哭壞了身子骨,奴婢受不起啊!」
「什麼粗使宮女——蛋蛋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蛋蛋,我都給你道過歉了,以後再也不捉弄你了,你就別再提粗使宮女這茬兒了好不好,對不起哦……」
越籬一迭聲地賠禮道歉,那張美艷動人的臉頰上堆滿了真誠。
這麼一位輕佻狗血慣了的王爺,忽然間表情一本正經,讓人不得不心生疑惑。
辛果兒皺著眉頭,警惕地鑽研著越籬的眼睛,試圖捕捉到他是在捉弄她的痕跡,可那雙桃花深眸內兩汪清水明湛透徹,一絲一毫雜質都未曾摻雜。
北越逍遙王,難道真的是個腦袋壞掉的傻子?
看這樣子,那傳言多半屬實——辛果兒苦笑一聲,這一世是棄婦命,可千萬別不自知,把這位傻王爺一時心血來潮犯的癡癲當成關懷愛心!
垂眸,輕聲歎氣,「王爺,奴婢怎麼敢生王爺的氣,以後也不提粗使宮女這茬兒了,讓王爺耳根清淨。」
越籬聞言,皎月般的容顏頓時變了顏色,陰雲愁霧滾滾而來。
雙眼水濛濛望著辛果兒,潸然憂傷,聲音岑寂得就像冬日靜雪一般靜默飄零:「蛋蛋,我知道這次鬧得有點過分,你心裡肯定很惱火,不願意認我。可是我……我若是能辨得出那人放在我身邊的耳目,也就不會這般委屈你……」
那人?——宮牆八丈,守衛森嚴得固若金湯一般,能在辛夷塢安插耳目,且讓向來瘋癲癡傻口不擇言的逍遙王諱莫如深的人,能是誰?
鬼使神差一般,冥冥中似有無形的手牽引著辛果兒,揮去擋在眼前的迷霧,讓她影綽看見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形。
目光森然凌厲寒徹,孤傲桀然王者之氣,為情成魔,弒殺南郡都城百萬無辜老幼——是了,是他。
辛果兒想起來,他拔出插在她胸口的劍刃,轉身臨走前,冷冷地拋下一句輕諷:「再敢裝神弄鬼,下一次,朕出劍位置偏右五分!」
這一次,他的劍刃擦著她的脾臟險險而入,又穩又准,彰顯著他精湛的劍術。
再偏右五分,是心臟。
這麼說,是他手下留情了?
辛果兒滿臉苦澀笑意,那樣一個渾身沾滿屠城血債的暴虐君王,怎會對導致他愛妃香消玉殞的仇敵手下留情?
莫非他真的以為是辛果兒的冤魂前來索命,心中有所忌憚,所以雖然嘴硬,冷笑著說不會懼怕一個孤鬼,可是手中的劍卻終是軟了力道,終究沒能一劍要了她的命。
還是,臨下手的一剎那,因為她喊了一聲「哥哥」,所以讓他的劍險險避過了心臟?
不管越曜究竟因為什麼沒有當場刺死她,只是她的胡亂猜想罷了,那樣一個懷揣仇恨心機叵測的暴君,他在想什麼,別人怎麼可能猜的出來?
這就對了,一個心機深重的暴君,即使唯一的胞弟是個呆子,也不能使他放心,所以要在辛夷塢安插耳目,隨時監視呆子胞弟的一舉一動。
辛夷塢多出一個相貌與南郡公主一摸一樣的粗使宮女,這消息,恐怕越曜早就知道。
那天在迴廊遇見,絕非偶然。
越曜成功推翻長期凌駕於北越之上的天朝南郡,終於將曾經只是南郡屬國的北越成功升級為北方大國,他自己的身份也有了質的飛躍,揮劍手刃南郡皇帝那一日,越曜,正式由北越王晉級為北越皇帝。
在他為王的那段時間裡,就已經在公眾修建了辛夷塢,將胞弟越曜留在大明宮。
既然封為可以不問政事的逍遙王,又何必在宮內修建富麗堂皇的金牢籠,平白折了逍遙王的「逍遙」二字?
古代皇子之間的爭端真是可怕,回想以前在史書上看過的「八子奪嫡」,對應到現在的越氏兄弟身上,辛果兒覺得自己放佛明白點了什麼。
頓時覺得,這個對她其實還算友善的呆子王爺,不過也是個可憐人。
辛果兒淡淡笑道:「王爺,你這麼說話,讓我有一種以前我們曾經認識的感覺。」
越籬疑惑地望著她,「蛋蛋,難道護城河的污水把你腦子泡壞了?十年前在南郡都城,我隨同父王以及世子向你父皇進年貢,大宴間隙,我們幾個小孩兒溜到你父皇的御花園玩耍,世子欺負我,你把他揍得屁滾尿流,屁都不敢放一個,你都忘記了嗎?」
呵呵,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只道與君初相識,不料卻是故人來。辛果兒抿唇笑了,「我那時候那麼彪悍麼,還會打人?」
「看來你腦子真是壞了,不過這樣也好,我是北越國人人皆知的呆子,如今你成了傻子,呆子配傻子,正好一對兒!」越籬憐惜地望著辛果兒,見她笑了,自己頓時也跟著展顏。
伸出手臂,不由分說將辛果兒自枕上攬起,讓她依在他胸前,對著床邊深處一條手臂,「紫菱,把參湯給我——」
紫菱取下托盤上那只白胎小瓷盅,低頭吃吃地笑,「是,王爺——」
辛果兒不由得紅了臉,掙扎著往起坐,「王爺,我自己喝——」
「快別亂動!好不容易結的痂,當心又綻開了——」越籬急急喝止,臂膀上了勁道,穩穩將辛果兒夾在懷裡,半點也動彈不得。
「姐姐,你就聽王爺的話罷——」紫菱笑得肩膀直抖,「你昏睡的這幾日,續命參湯都是王爺親自哺給你的,你就別不好意思啦,我先退下啦——」
「等等——」辛果兒滿臉疑惑,「什麼叫哺給我?還有,你是說我昏睡了幾日啦?」
「嗯,昏睡四日啦——」紫菱點頭,紅著臉笑嘻嘻瞟一眼越籬,「姐姐這命這一次又是王爺給的,千年老參文火慢燉好了,王爺親口哺給姐姐的呢,嘿嘿……」
紫菱笑著跑了,辛果兒臉頰就跟被燒紅的木炭灼到一半,滾燙得幾乎要燃燒起來,呼呼地躥著小火苗兒。
渾渾噩噩中感覺有軟軟的東西捂她的嘴,然後有溫熱的感覺緩緩浸過喉嚨,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雖說被一個貨真價實的王爺「哺」一下也算不上多麼吃虧,可畢竟她辛果兒以前還從來沒有跟異性這麼零距離接觸過。
試想一下,昏睡中的女孩子,被一個陌生男人捧著腦袋,嘴唇對嘴唇,一口一口往給她喂參湯,簡直就是現實版的相濡以沫嘛!
都零距離了,他嘴裡的參湯都進了她的嘴了,那以他的輕佻孟浪習性,還能不趁機抱著昏迷不醒的她就跟啃艷屍般,一口氣吃豆腐吃個夠?
節操啊……她辛果兒這一世的節操,活色生香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