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章小心眼兒的母親
紅裳聽了趙一鳴的話,心知他對老太太有些寒心了,想想人家畢竟是母子,血濃於水啊,便輕輕勸了一句:「夫君可是惱了老太太打你?她也是氣急了,不然萬不會如此待夫君的;夫君一向也是以孝為先,今日受得委屈大了所以才會有些怨氣,這也是應當的。心裡煩惱就同妾身、就同我說一說吧。」
紅裳最終還是改口了,現在趙一鳴需要就是一個「親近」人的安慰。
趙一鳴回頭看了一眼紅裳,然後長歎一聲兒:「老太太哪裡是在打我,她那是在打老太爺呢!因為母親打不得父親,而我這個兒子又不聽她的話為她出氣,所以母親才打我給父親看,也是掃父親的體面。」趙一鳴說到這裡長歎了一聲兒:「說起來,這些話兒原不該我這個做兒子的同你說,父母的不是哪裡能出自兒女之口?只是——,母親說得那些話也太讓人傷心,她也太過偏心了些。」
趙一鳴說著話聲音淡了下去,似乎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情。
雖然趙一鳴對老太太有些寒心,但他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以他自幼所學,對老太太不會生出不敬來——就算現在有些怨氣,但過後他一定會原諒老太太的;所以紅裳認為這個時候說話還是小心些,莫要讓趙一鳴誤會了她對老太太心懷怨恨才好。
疏不間親:她和趙一鳴是夫妻,趙一鳴和老太太卻是母子,說不上誰比誰更親一些,但不論是紅裳還是老太太想離間趙一鳴和另外一個,只要趙一鳴不笨——他的確不笨,那他便會生出反感來;而且,老太太離間不成問題不大,但是做妻子的離間不成那問題可就大了。
紅裳兩世為人,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紅裳斟酌著語句說道:「天下父母心,老太太今兒只是氣著了,夫君不必太往心裡去。雖然打得有些重了,倒底得自己的生身之母,過去就算了吧;我想老太太現在也後悔了才是。」
趙一鳴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不過他心裡更加認定:紅裳總是深明大義,可是母親那裡,著實讓他有些寒心了。
紅裳看趙一鳴還是鬱鬱的,想了想,認為趙一鳴的那一句偏心是他的心結,便輕輕問道:「夫君說老太太偏心二弟,這個不只是你我二人知道,府中上上下下無人不知;只是,老人家偏心小的兒女是常有之事兒,不止是我們府上的老太太,算得上是人之常情,夫君不用往心裡去了。」
趙一鳴搖搖頭:「裳兒,你是不知道,老太太並不只是偏心二弟是小的。」紅裳越替老太太說話,趙一鳴反而更想說下去——這是人慣常有的毛病兒。趙一鳴連連歎了幾口氣又道:「老太太不喜我,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把母親折騰了兩天一夜,母親差點兒因此死去;而二弟自懷上到出生,就沒有讓母親受一點苦——母親連鬧胃口都不曾,到生得時候,不過一兩個時辰便完事兒了。所以,母親自二弟生出來以後,便認定我不是個孝子,說我自懷上便沒有讓她好過,日後我也不會讓母親好過;而且說來也巧,二弟出生滿月,母親便得了誥命,所以她更是關愛二弟了。」
紅裳聽了趙一鳴的話,想起在中國的歷史上好似有這麼一個皇后,也是因為生子之痛不喜大兒,最後甚至和小兒子裡應外合,要謀了大兒的皇位——原來世上真會有這種女人,因生子之痛而生出偏執來。
紅裳心裡長長一歎:只能說這個時代的婦人是見識少、知識少啊。女子生育第一胎的時候,一般來說總是最受苦的,越往後受得苦越小。
紅裳看趙一鳴情緒很有些低落:不然他絕不會同自己說這些事情;她想了想起身走過去蹲下,伸手拉過趙一鳴的手,用自己的兩隻手包住:「老太太只是一時想左了,以後也許會想明白的,夫君不要在意兒了。你想一想,我們回府後,老太太還是待你不錯的。」
雖然紅裳也知道老太太想明白的可能性極小:就算是大夫同她說了原因,她也不會改變想法的——人一理固執起來,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但是她卻不能和趙一鳴一同埋怨趙一鳴的父母。紅裳明白:趙一鳴眼下正在傷心,所以才會「吐吐糟」,如果紅裳當真和趙一鳴一起說老太太這裡不行、那裡不好,保證一會兒趙一鳴便會聽得不順耳了。
紅裳輕聲細語的開解並沒有讓趙一鳴好過多少,倒是紅裳包起了他手來,讓趙一鳴心中一暖。他低頭看著紅裳的小手:太小了,根本包不起自己的手來。他便用自己的兩隻手把紅裳的手包了進去:「其實也沒有什麼。雖然自幼先生教我孝道,我也一直是如此做的,也拚命的告訴自己,母親其實也是疼愛我的,只是與疼愛二弟不同而已;但是,我的心裡還是不舒服的。」
紅裳輕輕點了點,有時候,她只要做一個好的傾聽者就好:比如現在。趙一鳴壓抑了三十多年了吧?讓他倒倒苦水,他也就會好起來了。
在紅裳不時的點頭下,趙一鳴不知不覺的越說越多,把他幼時直到成親,老太太待他和趙一飛的不同都說了出來:他不是在怨恨老太太,他只是受了傷。
紅裳聽得出來,趙一鳴不是恨,他只是期盼:他很想老太太能待他如待他二弟一樣。
,紅裳也被他拉了起來坐到了他身旁。
趙一鳴最終說道:「雖然現在我也有了女兒,成了家,做了官兒;可是心裡的那一份失落並沒有消失,只是沉了下去。」說到這裡他苦苦一笑,然後看向紅裳,臉上有絲可疑的紅暈:「怎麼想起同你說這些了?裳兒,你不會笑我不像一個男人吧?」趙一鳴說了很多後,心情好多了,便感覺自己如同一個孩子似的對著紅裳說了一大堆無謂、幼稚可笑的話,實在是讓他不好意思起來。
紅裳抽出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趙一鳴:「男人?男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但我眼中,一鳴就算不是大丈夫,可是相去也不遠了。而且你同我說這些話極正常啊,什麼叫夫妻?就是兩個人要互相扶持著過日子,這不是應當應份的嗎?我日後要哭鼻子,不也只能找你哭嗎?這不奇怪吧,我哭完以後雖然也會感覺不好意思,但也並不認為不應當。」
趙一鳴看著紅裳,慢慢的笑了:「不奇怪,很應當。」是啊,人一生中有朋友,有父母兄弟姐妹,但是能相扶相持過一輩子的,只有妻子一人而已——自己的喜怒哀樂瞞誰,其實不必瞞妻子的。
趙一鳴起身摟住了紅裳:「謝謝你,裳兒。」
紅裳想了想,第一次反手摟住了趙一鳴;然後她沒有答趙一鳴的話,只是把頭埋到了趙一鳴的胸前。
趙一鳴用下巴摩挲著紅裳的頭,他的心終於完全平靜了下來。
紅裳和趙一鳴兩個人都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又近了一些。
接下來,紅裳和趙一鳴兩個人到偏廳中吩咐人準備明日老太爺納妾的事兒,紅裳午時和下午,又吩咐霄兒煮了理氣安神的湯品送到老太太和老太爺那裡。
一整天,紅裳和趙一鳴都在一起:紅裳理事,趙一鳴相陪,他為她悄悄的出謀劃策,如何才能讓奴婢們不敢生出二心來;趙一鳴看書,紅裳相伴,她為他添香奉茶,輕聲細語點拔他一些應對之道,如何才能收服下屬迎合上峰。當然,她與他也許並不需要對方的幫助,可是這樣的畫蛇添足,讓她與他都感覺到了一種溫情。慢慢的,紅裳和趙一鳴兩個人的笑聲多了起來。
到下午時,趙一鳴的心境便完全開朗了,不時還要逗一逗紅裳,逗得紅裳瞪了他很多次,他卻樂此不疲。紅裳又羞又惱,卻拿極會耍無賴的趙一鳴沒有一點法子,所以紅裳在心底暗暗發狠:下次他再傷心,看我管他不管?!
管他不管?就算趙一鳴知道紅裳心中發狠,他也一點兒不會擔心。
趙一鳴當晚擁著紅裳睡得很沉,沒有做任何夢。他兒時所受的傷害,在今日開始慢慢的離他遠去了。
當晚,老太爺沒有回上房,也沒有去魏太姨娘那裡,他又宿到內書房。不過並不像老太太和魏太姨娘所想的那樣不堪,老太爺只是一個人睡的——洗筆和弄墨二人只是在地上打地鋪上夜而已。
相信老太爺晚上不會竅玉偷香的人並不多,不過其中就有趙一鳴和紅裳。他們兩人都認為,依著老太爺重規矩禮儀的性子,他絕不會行苟且之事。
洗筆和弄墨經名妓調教多年,又已經相當瞭解老太爺的為人,當然知道眼下應該怎麼做才對。所以她們兩個人雖然已經被定下了名份,可還是本本份份的按著丫頭行事,對老太爺照顧的極周全外,沒有一絲舉止逾規。她們的嬌羞與知禮,倒讓老太爺真得心動了那麼一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