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調查一開始就進展不順,信件的地址語焉不詳,調查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找到舉報人,而省裡領導對此事極為重視,頻頻催問調查的進展。
林紫山的壓力可想而知,最後他把桌子一拍:「不查個水落石出,就不回省城。」
但後來的發展卻是出乎意料,通過一系列的調查,最終確定檢舉信是假的,接下來林紫山等人開始了一系列的調查取證工作。他們盯上了提供這些舉報信的時任安玉市副市長張華平身上。
調查組反覆找張華平談話,他只回答說信是是由一個賓館的服務員交給他的。調查的結果是根本沒有張華平提供的這個服務員。另外,經查實「到澳門賭博」完全無中生有。而這些謊言的製造都與張華平有關。但張華平自認為調查組沒有證據,到後來,他根本就不見調查組的人了。
張華平確實有些囂張,就是在已經被紀委盯上之後仍沒有收斂本性,還在頻頻活動,但其中的一封信洩露了其經濟犯罪和誣陷某領導人的天機。
根據李善有本人提供的線索,調查組除找到李善有藏匿在許多地方的不計其數的現金等財物外,還在張華平的一隻密碼箱裡發現署名「劉紅」的收款條。原來,那封「劉紅」的控告信是花錢買來的。張華平誣陷案的重要證據終於找到了。
而最具戲劇性的是,誣告信中所說某領導人大腿上有兩顆黑痣正是張華平身上長的。最終張華平被判死緩。被誣陷的那位領導人事後在給林紫山的電話中。失聲痛哭……
其實是張華平出於卑劣的政治目的,貪污**,而越是如此就越是想保住官,越是想陞官擴權,為了這個他竟採用卑劣手段去誣陷他人,但最終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即使到了今日,張華平在貝湖依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建國後,在貝湖省能夠誣陷到正廳級幹部,寫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在省裡的黨代會上散發,前所未有!
這實在是政治上最為惡劣的一種了,陸政東曾經聽小舅談起,而紀委系統為此還專門研究過張華平,張華平五十來歲,據就跟得了更年期精神病一樣,有時候半夜睡著覺他就會突然坐起來,口中唸唸有詞的反覆念叨怎麼把對方搞下去。
完全就跟進入了魔障狀態一般。
張華平原來在一家大型的航天企業裡工作了十幾年,一直是做文字工作。基本上就是兩點一線——從家到辦公室,從辦公室到家。和外邊幾乎沒有什麼來往。但是調到安玉之後接觸的人多了,思想也就發生來哦深刻的變化。按照張華平自己所講,如果他繼續沿著在企業工作時的那種心態走下來的,他的履歷肯定就要重寫了。但這時候他變得私心很重,否則就不會把告狀信交上去。
「作繭自縛。」
這是來回跑後來自己對自己的評價。
但真實的情況遠沒張華平講的那麼簡單,這實際上是一二把手之間的爭鬥,其實這樣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張華平的身後一直閃現著一個影子,一二把手鬧到這個份上。不但搞好經濟無從談起,影響也實在太惡劣,結果雙雙降職調省城。
張華平除了誣告,他還受賄。
當年南巡講話之後,全國躁動,容易讓人陷入狂熱,大批有夢想的人紛紛下海開創自己的事業。來回跑在為他們辦事的過程中也希望在安玉創建自己的關係網。
「為別人辦事是打基礎。今後即使不在位了,別人也會記住我的好,退休以後,別人也會在生活上給我安排。」
年近五旬的張華平受賄主要就是源於這樣的思想。一來大家都是關係圈兒裡的人,二來為他們辦了事,拿一點兒回報在張華平看來也是理所當然。
「如果當時不出事,後來可能命也沒有了,開了口子之後,我拿錢的胃口肯定會越來越大,這是想起來有點兒後怕的事。」
張華平甚至對於自己的入獄有些慶幸,因為這確實很可能救了他一條命。
而對林紫山來講,這件案子可以說是林紫山的一個得意之作,也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也是讓其很快從紀委副書記走上書記的重要一筆……
林書記聽陸政東如此講,也是不禁一笑:
「政東同志啊,你這麼一講,要不把事實查清楚,那可就是盛名之下難副其實了,嗯,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吧,還請政東同志對談話的內容保密……」
林書記絲毫都沒有提起姚志和蔣金髮……
省紀委地初核結束,周立偉也好,姚志和蔣金髮也罷,還有利州公司的法人代表都矢口否認相互之間有任何的金錢往來,都並沒有被立案調查。
初核保密性差,直接接觸案件當事人,其實是很容易給人串供遮掩的機會,但程序是必須這麼走的,總不能接到舉報信,馬上立案調查,解決這個問題只能進一步完善初核制度。提高初核辦案人員的工作能力,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善的。
省紀委如此,那麼是因為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證明此事,要麼就是張澤高不希望在焦志文事件之後,又馬上發生一場官場地震,張澤高這樣的態度得到了省裡的認同,這件事適當的緩一緩,但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暫時是沒有了下文……
這樣的結果是張澤高最樂意看到的,陸政東也沒有太過失望,任何事情都有規矩,既然省紀委沒有查出問題,他還是得尊重這個結果。
不過,省裡也還是要求安新妥善解決好立業礦產和利州礦業合資企業的事情。而陸政東直覺金湖的問題不少,考慮再三,陸政東決定讓安俊義去一趟金湖。
安俊義的心緒很不平靜,每次踏上金湖,安俊義內心的感受都是不同的,這片土地留給他太多記憶,在他內心深處,「金湖」兩個字已打上深深的烙印。
他的人生從這裡起步,仕途也從這裡開始,他在這裡栽過跟頭。差點跌倒爬不起來。他在這裡犯過錯誤,有些還是致命的,他在這裡也幹出過不錯的政績。收穫過婚姻之外的愛情,也被這份愛情弄得焦頭爛額過。如今雖然一切都過去了,可每每想起來,他都難以抑制內心的悲愴與喜悅,愛與恨,痛與樂,悲觀與希望。激情與夢想交織著,讓這片土地變得更加斑駁陸離。難以將感情清晰地勾勒出來。
車子在路上顛簸著,安俊義內心也波瀾起伏,無法平靜,陸政東上次調研沒帶他下來,一來是市政府的很多事務,陸政東不放心周立偉,讓他這個秘書長在家看守著,而另一方面是焦志文的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現在焦志文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讓他回到金湖,就是為其正名,當然他也很清楚,陸政東此行前來,並不僅僅是協調兩家企業之間的事情,而是摸清利州礦業的一些真實情況的。
安俊義同樣覺得金湖的問題很多,這是他的一種感覺。儘管省紀委沒調查出什麼,儘管他離開金湖之後,金湖已經是牆頭變幻大王旗,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金湖的很多具體情況由於姚志等人的經營,他已經不是很瞭解,但作為在體制內工作多年的他來講,他越是捂得緊,其實越是意味著有問題……
望著車外的山色、田野,還有一掠而過的廠區、形狀各異的樓房,彷彿感覺又回到十多年前,回到他意氣風發的那個時候。
而這幾年在市裡是飽受煎熬,鬢角不經意間已經是發白了,安俊義不禁有些感歎歲月吹人老的感慨,但隨即搖搖頭,再次警告自己,決不能鬆懈,更不能產生老的消極思想。很多人就是讓「老」這個字打垮的,年紀越大,心裡就越恐慌,進而心也亂了步子也亂了,他不能,決不能!勵精圖治,謹慎前行,他送給自己八個字……
但事情有些出乎安俊義的意料,當安俊義在金湖區副區長沈如忠視察完金湖蓮花藥業之後到達利州礦業的時候,迎接他們的並不包括利州礦業的董事長兼總經理何三牧。
先去蓮花藥業是安俊義的安排,安俊義很清楚,利州礦業事關重大,必須講求策略,不能一味採取高壓,不管利州礦業是不是真和姚志蔣金髮有什麼關聯,得留些餘地。
誰知大隊人馬來到利州礦業的時候,一片冷清,公司也就一個副總在,一位姓劉的副總一聽是市政府秘書長和副區長來了,立刻慌了手腳,跑前跑後組織工人們列隊歡迎,跌跌撞撞中居然差點摔倒,看著他滑稽樣,安俊義都不知說什麼好。
副區長沈如忠也很尷尬,從區政府出發的時候,他還讓秘書再三叮囑要利州礦業製造出氣氛,可現在倒好,冷冷清清,所有的人都沒想到會這樣,沈如忠不安地一次次把目光投過來,這樣的場面他也是第一次見。
姓劉的副總的張皇失措地說:
「沒想到秘書長和沈區長來這麼快,我們以為明天才能來呢,我們原計劃下午佈置現場的,我們也通知了楊董事長和金總,他們正在外地出差,正往回趕……」
說完臉上露出六神無主的傻笑,一個勁地沖領導們賠不是。沈如忠硬著頭皮跟安俊義說一些別的事,想把安俊義的火消一消。
安俊義站在礦區的高處,靜靜地看著眼前,他知道,劉副總的話是虛的,姚志想彆扭他,噁心他,不想市裡參與解決利州礦業的事情,讓利州礦業主事之人躲著他才是真的。
主事的人不在,這協調工作自然更是無從談起了……
陸政東很快就知道了安俊義在金湖被人擺了一道的事情:淡淡的對安俊義道:
「怎麼,也有人敢把你這秘書長不當回事?」
安俊義沒有著力渲染描述。而是輕描淡寫道:
「一段小插曲吧,他們把時間弄錯了,準備不足。」
安俊義知道陸政東看中的是他的才幹,還有他的忠誠。安俊義一直要求自己做到一點,那就是受了不管來自何方的委屈或擠壓,他給陸市長反饋的情況盡可能保持客觀。
告狀不但會使人變得狹隘,而且容易使事物改變方向。改變了別人的方向不要緊,要是干擾了陸市長的判斷,讓他獲得一種錯誤的信息進而影響到方向性決策或取捨,那原本已經讓陸政東逐漸盤活的安新這盤棋。搞不好又會出現變故,這絕不是安俊義願意看到的。
陸政東沉吟了許久,遞給安俊義一封材料,安俊義接過,坐沙發上認真看起來。
是封檢舉信,信中檢舉的是金湖礦業局長章程三,章程三安俊義認識,他在位的時候,章程三就是局長了。在金湖的部委辦中做的時間比較長的。
當時他還在金湖的時候,就準備換下章程三的。當時他並不是發現章程三有什麼問題,而是不習慣章程三的工作方式。章大局長的架子實在是太大,除了能把區裡有限幾個領導,章程三放眼裡,其他領導,想尊重時尊重一下,不想尊重時,別人還得看他眼色……
安俊義強忍住內心波瀾,緩緩抬起頭。徵詢的目光擱在陸政東臉上。
「看完了?」
陸政東問道。
「看完了。」
安俊義重重點頭,有些心事重重的。
陸政東恍若未見,問道:
「有什麼想法?」
「這……」
安俊義一時有些語塞。
屋子裡的空氣有些壓抑,安俊義不知道該怎麼說,陸政東也不急著讓他說,兩人就那麼沉默著,目光碰在一起。分開,然後又碰,又分開。
許久之後,陸政東才道:「秘書長。很多事比我們想像的嚴重,金湖完全就是搞得花架子,這樣下去,一旦爆發,又是一個爛攤子啊……」
安俊義的心一沉,看著陸政東情不自禁的問道:
「市長的意思,要順著章程三這條線把金湖的事情推動省紀委把金湖的事情繼續查下去?」
陸政東卻是搖搖頭,很果斷的擺擺手:
「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得緩緩圖之!」
安俊義鬆下一口氣,他真怕陸政東一激動,就莽莽撞撞的又去揭開這個蓋子,這太冒失了。
不管章程三也好,姚志也好,也不管他們背後站著誰,從這些蛛絲馬跡可以看得出來,沿著利州礦業這條線查下去,恐怕是窩案,如果現在由陸市長主導興師動眾大動干戈,勢必會造成和對方的對決提前上演,這實際上對來沒完成選舉的陸市長來講,是很不利的。
陸政東想了一下道:
「秘書長,雖然得緩緩圖之,但金湖的事情卻也不能放任不管,任由其爛掉,不然到時候局面更難收拾……秘書長,現在的利州礦業是怎麼一個情況?……」
安俊義沉吟了一下,說道:
「現在的利州礦業,內幕更為複雜。據說金湖區很多幹部在其中都有股份,金湖礦業局領導班子更是人人有股。」
陸政東點點頭,安俊義雖然離開金湖多年,但金湖畢竟是其曾經的根據地,應該是知道不少情況的,而且利州礦業的情況,陸政東已經從其他渠道瞭解了一些,並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分析,利州礦業原來只是一家不太起眼的集體企業,但在姚志主政之後,發展很快,特別是三年前金湖成為全市礦產企業改革的試點之後,利州礦業利用這一機會入股區裡的一些國有礦,去年,新一輪礦產企業進行二次改制,原來利州礦業持股的國有企業的國有股徹底退出,完全轉成集體企業。
這裡面有很大的貓膩!
在國有企業大規模改制的背景下,集體企業的改制比起來就不那麼引人注目,裡面的漏洞也比國有企業改制更大,而且集體企業原本就允許企業職工集資入股,更容易過度為私營或者民營企業。這樣巧妙地利用改制,將數額龐大的國有資產洗劫一空,顯然,利州礦業有成為某些人套取國有資產的一個殼子這樣的嫌疑。而這些從安俊義口中更是進一步得到印證,立業礦產在金湖的遭遇也就不難理解了。
「不過有些具體情況,還是不清楚,在金湖區,利州礦業其實也是一個很禁忌的話題,在其中有股份的都是諱莫如深,聽說原本勞動局安監科的幾個人在其中也有股份,但由於利州礦業在安全上太不重視,他們在幾個礦的安全生產管理上發出了不同聲音,結果股份就被取消了。」
陸政東也有些驚訝,這情況他並不掌握,於是問道:
「說取消就取消,這也太簡單了點吧?按照利州礦業的規模,不至於在管理上如此沒有章法吧?」
安俊義苦笑道:
「什麼股份,其實就是人家造了一張花名表,讓你簽個字,年底分紅的時候會送來紅包,其他事都不用去管,也管不了。想拿紅利就得為這家公司說話,紅利多少按你的表現論。沒有表現,名單上也就沒你了。」
陸政東相信安俊義瞭解到的是實情,這也是為什麼省紀委會在這件事上無功而返,這些人利用這樣的方式在金湖編製了一張大網,大家都拿了錢,都心照不宣的互相掩護,互相保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