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1
棚戶區最南端,張三黑過往宿住的窩棚就在這裡,離南麓山的尾脈也並不遠,南麓山的那一夜留給張三黑的是難以磨滅的記憶。
張三黑近三個月來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靠近南麓山。心頭記掛著李老頭和呂國慶,只是不停的四處張望,希望能有所發現。
諾大的一個棚戶區此時只能聽見機器轟鳴,看見灰土瀰漫,張三黑隨手抓起一縷微風,將風向略微偏轉,那些塵土就掠在他身前飄過,不經意中,黃土地上劃過一個個捲起的塵土漩渦。
張三黑繼續往前走,迎面的卻是幾十個一人高的土堆散落其中,曲曲拐拐的好像迷宮一樣。
「喂,封路了!封路了!滾開!」從土堆迷宮中走出來一群深藍色棉服制服的保安,領頭的是個獨眼,說話很不客氣。
張三黑一愣,再看獨眼身後的幾個同伴,嘴角叼了根煙,個個眉宇緊擰,神色中一股凶悍之氣,張三黑不由的多看了他們兩眼,卻不經意中看見,這些人的手指間都有拳刺,有個別人腰間都還別著刀具,看來還是工地的保安,不過全副武裝的模樣這是做什麼呢?
張三黑眉頭一鬆,故作不解道:「那我怎麼過去呢?」
「我管你怎麼過去,少囉嗦,趕緊走,趕緊走。」獨眼顯然懶的解釋。
獨眼話音剛落,他身後的兩個同伴已經走了過來,見張三黑依然是不為所動,伸手就去推搡。
張三黑後退一步,不想再和他們起衝突,便說道:「我走。」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不料獨眼的這兩個同伴想來已經驕縱貫了,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手裡的棍棒也自然而然杵了過去,張三黑背部不經意中被杵的正中,腳下一個趔趄。
他原本就在壓抑自己胸腔中的怒火,此時就像是點燃的炮仗,瞬間爆發出來。
這些保安暗藏凶器,加之工地裡裡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保安,顯然並不是單純保護安全,說白了,就是這工地——幕後公司的打手吧。
這些人驕橫、霸道,也不知道傷了多少人。想到這裡他又一轉身,迎著跨步過去,那兩個嘍囉不及反應,只覺得雙腿一鬆,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又只覺得身體一沉,後背酸痛,整個人都摔在地上,這個時候他們才感覺到徹骨的疼痛,跟著發出一聲慘呼。
驚慌失措的他們掙扎著爬起來,四周又是一陣陣慘叫,獨眼和其他幾個同伴也都被扔到了四周溝壑、土堆上,掙扎著又摔倒。
最後留在他們眼簾之中的,只有張三黑平靜的背影。
慢慢的走過這片土堆迷宮。
張三黑原以為土堆後面仍會是被挖的深大幾十米的深坑,不料卻是一排紅磚砌成的牆和鐵皮柵欄。將寬闊的工地不經意中劃分成兩個區域。
土堆旁就是一個人為破開的出入口,一旁是嶄新的鐵皮保安崗亭,空調正呼呼的吹著熱氣。
張三黑心頭疑慮頓起,跨步邁過入口,迎面看見的是幾棟曾經是棚戶區最為結實與規整的一棟小樓——曾經的工商銀行儲蓄點和郵電所,他以為整個棚戶區早已化為塵埃,卻依舊留下了一點記憶。
他進而有些疑惑,為什麼這裡不拆掉呢?
小樓四周早已拆除的乾乾淨淨,牆壁上拆字猩紅無比,地上零零落落的堆放了一些瓶瓶罐罐,四周更是撒滿了玻璃碎片。
他繼續往前走,就聽得一聲驚慌失措的叫喊:「再往前走就開火了!」
張三黑一愣,這聲音正是小樓裡發出來的。
他略一遲疑,正凝神望去,又聽得一聲「轟隆。」小樓破碎玻璃的窗口冒出一朵火花,接著就是一團黑煙,張三黑眼力奇佳,所以看的清楚,那火花散開同時一團黑色的絮狀物便從其中噴射出來,卻是有氣無力,只飄忽了幾步,就沒了氣力,全都散落在走廊的水泥地上。
小樓裡的人連連驚叫,不時還有咳嗽聲傳來。
這是一柄土獵槍在沖張三黑開火。可沒想到獵槍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張三黑一個健步便衝了過去,他身體奇快,這十幾米的距離,他只留下一抹身影,不等小樓裡偷襲的人們任何反應,他就已經一腳踹開了小樓正門。
不管對方是誰,自己總要搞清楚,為什麼要襲擊自己。張三黑心裡很清楚。
正門外那些堆積的瓶瓶罐罐可不少,但張三黑一古腦隔空全給扔出了走廊。
「不許進來,再進來就開槍了。」一側窗戶上伸出一根黑色鋼管,正是獵槍的槍口。
與此同時正門已經被他踹開,從裡沖外,石塊、磚頭、汽油瓶如天女散花一樣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張三黑不曾想到會是如此情形,饒是他反應奇快,身體如一朵漂浮的雲朵,隨著清風拂過,飄落出走廊,可他身上終究還是中了兩塊磚頭。
耳邊卻又是一聲轟響,窗口那桿獵槍也已經開火了。兩邊原本就破爛的玻璃被巨大的轟鳴聲震的辟里啪啦散落一地。
這次獵槍可沒有悶彈,黑煙起時,一團鐵砂便呼嘯而至,好在這時張三黑已經祭起了防護罩。
鐵砂盡數打在防護罩上,不著痕跡的落在地面碎玻璃上,辟里啪啦聲連連。
張三黑沒想到自己這短短幾分鐘就被這些不知名的人偷襲了三回。虧的自己有超能力傍身,否則當真不堪設想。
「姓張的,你對得起你堂叔,你父親,你的這些鄰居嗎?」有人似乎認出了張三黑,站在窗口處嘶喊。
這是什麼意思,張三黑有些奇怪了。但這喊話聲音張三黑確實辨認出來了。
「姓張的,但凡有點良心,你做這狗腿子對得起祖宗嗎?」小樓裡的人還在叫喊,張三黑愈加奇怪,不等話音落下,就喊道:「李大叔嗎?我是張三黑?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原來小樓裡的竟然是李老頭。
小樓大門兩側露出幾顆腦袋,正當中正是李老頭。他雙手攏在嘴邊喊道:「你過來幹什麼?不是他們讓你過來的嗎?要不然你怎麼進來的?」
張三黑回頭看了看柵欄出入口,若有所思,轉身對李老頭說道:「李大叔,我之前一直在學校,今天才聽說出事,就急忙趕回來了。」
張三黑態度言辭懇切,並不似做偽,李老頭還沒有說話,身邊的同伴都已經咋呼開了。
「不要信,都是騙子。」
「就是,這些人都是騙子,千萬不能信。」
李老頭沖張三黑招招手,示意他進來。
張三黑雙手舉過頭頂,這才小心的進了小樓內。
小樓裡大約七八個人,都是四五十歲的邋遢的中年人,要麼就是手裡拿著獵槍,要不就是拿著砍刀,李老頭手裡則是打火機和汽油瓶。他身旁還有人吧嗒吧嗒的抽著煙。
看的張三黑心驚肉跳。
原來,按照之前的計劃他們要去上級反映情況,不料卻在當夜被一群自稱是警察的人抄了家,呂國慶在家裡沒有反抗就被帶走,第二天早上就被送了通知,說是判了三年。
而李老頭則是在上半年吃過虧,上過當,早已是滿含了鬥爭經驗,大搜捕當夜竟然成了漏網之魚,他得知呂總情景不妙,就藏匿了起來,僅僅是第三天,推土機和挖掘機就已經開進了棚戶區,一時間是人仰馬翻,凡是抗拒的住戶都被對方糾集起來的流氓、混混痛下殺手,打的是血肉橫飛,這些人不用刀都是拳頭上套了拳刺,或者是棍棒,只見鼻青臉腫、骨折血湧,卻不見刀傷,似乎刻意的掩飾傷害。
李老頭情急下還想找媒體、找朋友,可這些通路早被封死了。可謂叫天天不靈,喚地地不應。
萬念俱灰的他就召集了一隊老頭子,佔據了這兩棟小樓,做了長期抗爭的準備,他們在小樓周圍撒滿玻璃、零落的擺了煤氣罐又用管線聯繫在一起,威脅對方,只要踏入其中就來個魚死網破。
加之幾柄土槍,竟然真的震懾住了那些混混流氓。不過這些流氓混混雖然毫無頭腦,可幕後卻有高人,幾天時間裡就在小樓周邊圍攏了隔離牆,不怕你不服軟,就怕你不吃飯。
不過李老頭早有了準備,長長的隔離牆總有鬆懈的時候,不時就有居民扔進來補給。就這樣,斷斷續續已經堅持了快一個多月了。
這期間,各種說客絡繹不絕,也難怪李老頭會把冒失闖進來的張三黑當成了叛徒,臭罵他對不起祖宗。
張三黑聽得李老頭絮絮叨叨的訴說時,就已經連不迭的怒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再看看這這屋子裡的七八個形容乞丐的中年人,心底肅然起敬。
張三黑還想表達自己的敬佩之情,李老頭卻說道:「我們就期盼著討個公道,就算這幾條老骨頭扔在這裡,也要死抗下去。」
「你年紀輕輕,就不要參合進來了,趕緊走,有法子就幫我去看看呂總,我老李算是對不起他了。」
李老頭說著,眼眶就紅了。
想來呂總幾千萬身家的大老闆為了老鄰居,就這樣身陷囹圄,李老頭早就是愧疚不已。
張三黑按捺住自己的憤怒,想了想,道:「我認識一些警局的人,我去試試看,能不能幫到呂總。」
不管如何,抓呂國慶總是官方出面,他現在無權無勢,也不敢誇口解救下呂國慶。更關鍵的是李寧軍還在外地學習,現在頂多就是通過他探聽下呂國慶的近況,盡可能的讓他在號子裡過的舒適點。
李老頭知道張三黑有些門路,雖然沒有過高期望,還是抓住張三黑的手,連連道:「那就拜託了,拜託了。」
正說著,就聽二樓窗口瞭望的前哨叫道:「狗日的保安衝進來了。」
李老頭神色一凜,悲傷頓去,喝到:「裝彈。干翻狗日的。」
「太快了,來不及了。」拿土槍的漢子驚慌失措。
李老頭咬牙叫道:「拿汽油瓶,沖。」他話音未落,張三黑一把抓住李老頭,輕聲道:「你們歇著做準備,我來。」
他說著,身體提起,雙腿已經躥出了小樓,如一隻獵豹般,迎著保安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