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黑和水果阿姨說了許久,水果阿姨雖與他無親無故,但他自小失去了母親,人生中似乎對母親並沒有太多的感受,而在與水果阿姨平日裡打了許多交道,卻漸漸感受到母親的氣息。
也許是這種感覺,使他在水果阿姨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情感的發洩也讓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轉身去看到以前自己的那個攤位前,竟然也支起了雨蓬,架個板車,有個中年人在修車。
似乎注意到三黑髮現了那修車攤,水果阿姨歎道:「五一結束,你沒過來,又聽說你被抓了,城管就讓這人過來了,我問情況,那人說交錢給了城管,我就說在這是要有牌照的。結果那人說與你辦了轉讓手續。說是花了一萬塊。」
三黑看著那人彎著腰,用力的扯開自行車的輪胎,後腦露出好幾塊斑禿,僅有的頭髮也是花白凌亂。
這也是個被都市忽略的泯然普眾,窮極一生,艱難餬口的人。
水果阿姨道:「要不要去找城管說理,不行我陪你過去。」
三黑想了想道:「阿姨,算了,以前曉嵐,王嬌都問我,既然你能說話了,四肢健全為什麼還守著這修車攤混吃等死呢?」
他認真的繼續說道:「這番劫難似乎是天注定,也許也是個契機,我想我應該告別這裡了,從新開始自己新的人生。」
聽見三黑的一番話,水果阿姨又驚又喜,道:「男兒志在四方,既然你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了。」
那些修車的家什就還暫時讓水果阿姨保管,他自己一個人先去了附近的物美超市,在樓下的那個飾品店將那打折的項鏈買了下來,這是他當初想著從老家回來時送給趙曉嵐的。
現在雖然趙曉嵐已經逝去,但心中的疙瘩總留著。他將項鏈和當初那條紅繩手鏈綁縛在一起,塞進空空的可樂瓶裡,然後灌滿工地上曬的滾燙的細沙,再擰好瓶蓋,步行到自己的經常發呆的天寧橋邊。
他雙手合十,心中默念趙曉嵐的名字,思緒寧靜,心道:「曉嵐,曉嵐,我張三黑,只是個不入流的農村人,因緣際會,與你相識、相知,或者也已經相愛,但卻陰差陽錯,人生悲歡離合,讓我失去了你,我無法說清我的心情,但總想讓你知道,我是多麼的後悔和痛恨我自己,如果,如果,我能自重一些,肯定也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我對不起你,」三黑沉吟許久,心中又道:「我發誓,我要找到殺害你的兇手,我會找到他的,我一定會找到的。」
三黑又在橋上鞠了三躬,這才將手裡裝著項鏈、紅繩手鏈的可樂瓶扔到了河水裡。
那水瓶先在水面上彈了兩下,接著才慢慢的沉入水中,水面漣漪消失時,可樂瓶也終於不見了。
水面上似乎投下了趙曉嵐的影子,隨著可樂瓶墜入水中,漣漪的消散,水面也終於恢復了幽綠的面目。趙曉嵐終於不見了。
他滿臉全是淚水,神情卻很平靜,對來往的路人好奇目光似乎不在意。
三黑回到窩棚時嚇了一跳,也不知道是被警察查抄了,還是鄰居順手牽羊,反正自己住的窩棚簡直是一片狼藉,唯一算起來還正常的只有那張寬大的用磚頭搭起的板床。
他啞然失笑,簡單的將房間內外收拾好,看時間還早,便去了不遠處的打字複印社,找那個打字女孩用網絡分別給堂叔和父親匯去兩千塊錢,又讓打字女孩給他們打了電話,他還是沒有告訴他們自己能開口說話的事,更加不想將自己近日的遭遇告訴他們。
畢竟這片窩棚來來往往的都是過客,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加之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守著修車攤過活,交際的人就更加少了。他失蹤這麼久,估計家人也不會知道。
那打字女孩突然問道:「張小黑,你知道李叔去哪裡了嗎?好幾天沒看見他了。」
她口中的李叔就是牽頭帶領著窩棚區鄰居們爭取權益的發起人之一,三黑暗地裡叫他李老頭。
三黑回老家前一天,還記得將從錢緊那裡取的一張複印件,如獲至寶的送給李老頭,可惜李老頭壓根沒當回事。
「李叔不見了?」三黑有些好奇。
「是啊,他上次在我這複印了好些文件,得有二百多塊呢,說好過幾天就給,可這些天都沒見到他,老闆都埋怨我了。」打字女孩不悅的說道。
「你怎麼不直接去他家找啊。」三黑奇道:「他家離這也就五六十米。」
「嗨,我都去了,他家也沒人,房門緊鎖,聽說好些人都在找他,不知道出啥事了。」打字女孩歎了口氣道。
李老頭不見了,這讓三黑有些吃驚,他首先想到那個殺人碎屍案,會不會是飛來橫禍?三黑轉念一想,怎麼可能呢?那殺人狂殺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唉,怎麼會對一個半老不死的老頭子動手呢。
不過李老頭是他堂叔關係極佳的朋友,對三黑也有照顧,所以當打字女孩又開始抱怨時,三黑便道:「這樣吧,我先把錢墊付給你吧,李叔可能真有事情哦。」
打字女孩聽的吃了一驚,只大半月沒見,這張三黑竟然變的如此豪爽,她連不迭的道謝,又將記賬本上當時李叔的簽字翻給三黑看,當著他面將欠字劃掉,寫上已付。
將李老頭的事情處理好,他還是去李老頭家,果然如那女孩所說,大門緊鎖。三黑想起李老頭給自己的手機號碼,就撥通了號碼,電話雖然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三黑奇怪,猜測是不是他回老家了?
寧南警察局的會議室裡,橢圓形會議桌兩旁坐滿了警察,卻一片寂靜,每個人的手指縫裡都夾著長短不依的煙卷。半空中都是青渺渺的煙塵。
范翔看著橢圓會議桌兩旁,這都是自己的嫡系,他自然知道手下這些干將的忠誠度、能力等等,但此刻卻不是考究這些指標的時候。
四一六案發生以來,這裡就成了專案組的會議室,隨著受害人數逐漸增多,專案組的人員越來越多,當然各種資源漸漸向專案組彙集,承受的壓力愈來愈大。尤其是在這案件毫無進展的時刻。
他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悶悶的聲音在會議室裡傳播。
「現在我們的工作顯然陷入了一個誤區,諸位還在用傳統的手段進行偵查,而就目前的材料來看,這個兇手並不是我們通常認為的流竄犯案,也與受害者毫無關聯,選擇受害者可能僅僅是激情衝動下做出的決定,所以現在我們要如何破解這個偵查誤區,以什麼樣的思路來開拓偵查方式方法?」
他這番話其實在其他場合都有提及,所以會議室裡的眾人都不覺得新鮮,卻都在這片刻啞然失語。
范翔只好看了看歐陽軍,這是他的助手也是死忠,果然歐陽軍接過了范翔的話,郎朗道:「我覺得范隊說的尤其正確,的確不能依靠我們過往的經驗來看待這個案子,要有突破性的思維,尤其是開拓性的眼界,大家都站的更高一些,這樣才能更好發散思維,找到好的方式方法。」
這師徒兩個的雙簧,嘴上說的都是一套接著一套,沒有一句話有問題,卻也沒有一句話是有血肉的,全都是些空話套話。
這些理論,認識專案組裡早已達成了共識,但是如何才能開拓眼界,什麼樣的才算突破性的思維,什麼樣的才不算是偵查誤區呢?
這些東西怎麼會是底下一線偵查員該思考的呢,按理說不應該是范翔、歐陽軍的職責嗎?
有人對歐陽軍頗為不齒,便說道:「領導,這些天許多兄弟,三兩天不合眼都是常事,我們也在思考如何能打破常規,也想跳出我們自己設定的圈圈,回望我們的前期工作,但是確實這個案子太奇怪了,我們在之前的知識太貧乏了,顯然對這個案子都沒有太多的準備」這警察的話顯然並沒有得罪人,而且很受普通警察的認可,不少人都點頭迎合。
不料這人話題一轉,繼續道:「不過呢,我想起來,我們有同事去過北京、美國參加過交流學習,他們的眼界肯定要比我們要高,思路要比我們要廣,尤其是對於外國先進的偵查方式方法應該比我們都要瞭解的更多」他說道這裡就有人知道針對的是歐陽軍了,這會議室裡去北京學習過的不少,但是出過國的好像只有一個歐陽軍。
「所以是不是請他們,以他們的知識,帶著我們一起分析分析,或許能有所進展。」
話說完了,歐陽軍臉色就不好看了,四周知情的警察們都憋住臉龐,壓抑住笑意。
范翔自然也是知道,但這時也好駁斥這提建議的,便道:「小軍,你去過美國,美國這種變態連環殺人狂應該研究的比較多,他們的經驗是不是可以學習下?說說看。」
歐陽軍鬱悶的看著那挑事的警察,但老大點了自己的名字,他也只好,站起身,將腦子裡記得一點美國老師的知識全都倒騰了出來。
會議拖拖拉拉又熬到了晚上十一點多,一般人打著哈欠,這才三三兩兩的散了——
下一章來點小暴力,大家都懂的,大家給點力度,弄點紅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