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祖約由譙城回到建康休整,某一天深夜,獨自離開府邸向著白蕩湖趕了過去,白天他收到了一封以暗語寫成的信,約定在這個地方見面。
當祖約趕到的時候,湖邊早已立著一名面貌陌生,神情冷酷的中年男子。
見祖約到來近前,男子掏出塊令牌對著月光,面無表情道:「此塊令牌你可識得?」
祖約湊上去仔細一看,臉上現出了恭敬之色,手持令牌,則有如天師道系主親臨!連忙施禮道:「約見過使者。」
男子略一頷首,算是回禮,從懷裡取出了個白瓷瓶,悶聲道:「系主有令,命你即速回返譙城,將瓶中粉末每日以小指挑上一點放於令兄酒飯之中,足夠食用半年,記住,務必不能被人覺察。」
祖約頓時面色大變,他不用想也能猜到,這個瓶子裡裝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貨,系主擺明了是要他謀害兄長!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訥訥不語。
使者冷哼道:「祖約,莫非你要抗命?你別可忘了,當初入道時對著三官帝君發下的誓言!你能當上侍中,你以為是怎麼來的?哼,本使似乎還聽到個傳言,你與夫人(司馬睿繼室鄭阿春)存有私情,可有此事?夫人兩年前誕下一子,單名一個昱字,這幼兒究竟是該姓祖,還是姓司馬呢?不知你能否告之本使?」
「你你胡說!」祖約氣急敗壞。矢口否認!然而。語氣中的驚惶卻令人生疑。
使者嘴角現出了一絲嘲諷,自顧自道:「其實,辯別幼兒生父倒也不難,只須滴血認親即可。若此消息傳出,群臣必會逼迫主上當眾滴血認親,屆時真相自明!」接著話音一轉:「王敦桀驁不馴,系主欲剷除此獠,有意使你掌令兄舊部,擇機與朝庭圍殺王敦。你且放心,只要令兄一去。系主必會使人表你為豫州刺史,手握數萬雄兵!若能於圍殺王敦中立下功勞,朝庭亦會嘉獎,再有系主從旁支持。再現王敦之盛亦非不可能,他日系主若得了天下,你自當居為首功!你可要想好了,時機只給一次,若你猶豫不決,系主也會另擇他人行事,而你與夫人再包括那個幼兒嘛呵呵可就不好說了。」
使者短短數言,威逼利誘盡在其中,祖約不自覺的渾身劇顫,臉色忽青忽白。顯示心裡正在作著激烈交鋒。使者也不催促,雙手抱臂,面帶鼓勵般的微笑,等候祖約作出決定。
漸漸地,祖約的額頭青筋畢現,面孔也變得越來越獰猙扭曲,兩眼閃出了如野獸般的光芒!
祖約深吸一口氣,躬身道:「請轉告系主,約定然不負所托!」
使者點了點頭,滿意道:「你明白就好。系主始終器重於你,你果然沒令系主失望,接著罷。」說完,把瓷瓶拋了過去
不知不覺中,祖約已回到了自已營帳。三個月前與使者的對話依然歷歷在目,仿如昨天發生一般。前幾次偷放粉末的時候。他心裡還存有緊張與愧疚,可是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早已駕輕就熟,種種負面情緒一掃而空。他反而暗暗焦急,系主給的藥怎麼沒見多大效用?他有些迫不急待了,豫州刺史,坐鎮一方,與在朝庭當個有職無權的侍中相比,孰輕孰重,無須多說!在這種情況下,祖約自然不願意前往秦州。
而在此時的濄水北岸羯趙大營,正中央的一座超豪華超大型營帳內燈火通明,趙王石勒高據主座,大執法張賓、鮮卑大單于慕容廆分坐一左一右,三人身邊各侍奉著兩名漂亮女子,於帳內酣暢宴飲。
慕容廆積極推行漢化,把鮮卑慕容氏由原先的打漁捕獵生產方式變更為了以農耕為主,永嘉之亂中,北方士人與百姓多歸附之,令其實力大增,先於太興三年被司馬睿拜為安北將軍、平州刺史。但隨後石勒大軍壓境,出人意料的是,慕容廆一戰未交,便納土稱臣,石勒以同樣官職授與慕容廆,又加鮮卑大單于。
君臣之間歡聲笑語,氣氛融融,酒過三巡,慕容廆已顯出了些許醉意,他心頭始終有一個疑問,於是趁著酒勁問了出來:「大王,臣有一事始終不明,不知當講不當講?」
石勒笑著揮了揮手:「奕落瑰(慕容廆表字)怎變的吞吞吐吐?但講無妨。」
慕容廆眉頭一皺道:「大王遣驃騎將軍(石虎)與小兒元真(慕容皝表字)急攻洛陽,對此臣甚為不解,如今嚴冬將至,行軍與糧草供應都將變的難上加難,大王為何不待明年開春再行攻打,豈不是更為穩妥些?」
石勒不由得陷入了回憶當中,臉上竟漸漸現出了一絲懊悔之色,隨後搖了搖頭,緩緩道:「奕落瑰你有所不知,劉曜不過一廢物,並不放在孤眼裡,攻滅他易如反掌,只是所需時間長短罷了。孤所慮者,僅晉國涼州牧而已,發兵急攻劉曜正是為了此人。」
慕容廆更加不解了,苦笑道:「大王莫要繞彎子了,臣可是越聽越糊塗啊!」
石勒歎道:「此為孤一生最大遺憾,哎孤不識人啊!孤本不欲再提,算了,既是奕落瑰想知,便由孟孫(張賓表字)你來說罷。」
張賓施禮道:「臣領命!」又轉向慕容廆介紹道:「當年漢主劉聰尚在世時,大王曾親往平陽向漢主求親,欲迎娶其妹邑安長公主,卻被拒絕!
而正是在平陽期間,大王於靳准壽宴上曾見著一個人,此人姓雲名峰,起先為邑安長公主凳奴,後不知怎麼回事,竟為長公主信任,令其貼身隨侍。縱是如此,此人確也外表堂堂,但仍只是個小人物罷了,大王也沒放在心上。後大王得到緊急信報,祖逖受晉主所托北攻中原,大王因擔心有失,邃匆匆東返,無法再留於平陽,迎娶邑安長公主之事也就暫時擱了下來。
然此去不久,靳准卻於漢主崩後發動叛亂,那雲峰竟能帶著長公主與漢主皇后靳氏逃出生天,遠奔涼州,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短短數年時間,先手握涼州軍政大權,又克秦州、滅李成,其風頭之勁,一時無倆,被大王引為生平之勁敵!
大王考慮到雲峰下一步必會東進關中,憑劉曜,斷不是其對手,而一旦關中被這人攻下,再想取之,無疑要加大難度。因此搶先出兵,望能盡快攻佔關中,或將此人阻擋在西北地面,或尋機攻滅之,主動盡操於我手!此為先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