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位於京城一隅的同心小區由於年久失修,道路泥濘無比。
冒著斜風細雨,羅平在劉超的帶領下,來到了這個老舊的居民區。
3棟201,房門緊閉,門框上積滿了灰塵,劉超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只輕輕一推,屋裡的情況便一目瞭然。
羅平眼眶含淚,慢慢走進了這間屋子。
這是他的父母結婚之後,單位分給他們的房子,也是他的家。
屋裡的擺設很簡單,所有的傢俱電器都是十幾年前的樣式,在進門的左手邊,一個簡易的鞋架上,還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幾雙鞋。
大的是男鞋,小的是女鞋,還有一雙很小的童鞋。
厚重的灰塵讓整間屋子顯得非常昏暗,窗子上沾滿了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污垢,但是這一切都絲毫不能阻擋羅平激動的心情。
他看見了對面牆壁上的一個大相框。
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子,一個美麗溫柔的女人,他們站在綠草茵茵的草地上深情相擁。
「爸爸,媽媽。」
這是十幾年後羅平第一次看見媽媽,也是十幾年後第一次走進自己的家。
眼淚無聲地流淌,濺落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一滴滴,一串串,隨著他的走動,滴遍這個一室一廳的小屋。
「你父母失蹤以後,這裡就再也沒有人動過,你看見的這些幾乎就是他們出門以後的模樣。」
劉超明白羅平此刻的心情,簡單說完便退出了房間,留下羅平獨自一人。
小書桌,小椅子,還有那個小小的書。
羅平看著這些,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他終於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父親買回小書桌時自己高興了一整天,想起母親給自己買回這個漂亮的書時,自己興奮地背起了書,嚷嚷著要去上學。
還有客廳裡的那個布藝沙發,自己曾經和媽媽親暱地坐在上面看電視。
……
往事一幕幕地出現在了他眼前,可是物依舊,人已非。
他抬頭看著那幅巨大的結婚照,心裡如同刀絞般痛苦。
「爸爸,媽媽!」
羅平再也忍不住了,失聲痛哭。
十五年了,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記憶,可是母親已經不在人世,父親杳無蹤跡——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悲傷的?
劉超站在門外,聽著羅平壓抑的哭聲,眼眶裡也有晶瑩的淚花在流轉。
半個小時後,劉超重新回到了屋裡。羅平正坐在沙發上,直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那本相冊發呆。
他輕輕在羅平肩膀上拍了拍,「你不要太難過了,不管怎麼樣,你總算回家了。」
羅平點了點頭,剛剛忍住的淚水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是啊,回家了,我終於回家了!」
他輕輕摩挲著相冊裡的一張張相片,看著那上面一家三口笑呵呵的模樣,心裡如同刀絞般難受。
過了一會,劉超見他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來,把房門鑰匙交給他以後就離開了房間。
羅平在沙發上坐了許久,終於抬頭看向相框裡的父母。
「爸爸,媽媽,我終於回家了。」
他擦掉眼角的淚水,出門去買了拖把和掃帚,默默地開始打掃衛生。
直到夜幕降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他清理了一遍,整個屋子煥然一新,就連鞋架上的那幾雙鞋也被他擦拭得乾乾淨淨。
儘管,也許再也不會有人穿上這些鞋了。
這個夜晚,羅平失眠了。
躺在家裡唯一的一張大床上,看著屋子裡的每一件東西,他都會怔怔出神。
兒時的回憶不斷地出現在他面前,父母的音容相貌也不斷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直到天色拂曉,他才沉沉睡去。
夢裡,他又見到了父母,這一次不再像以前的那些夢一樣,他們的面容是那麼清晰,聲音清晰可聞,他們高興地朝他跑了過來,羅平也欣喜地迎了上去,想要盡情地擁抱他們。
可是,雙手卻抱空了。
羅平忽然從夢中驚醒,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他看了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間,鼻子再度泛酸。
……
從同心小區出來,穿過一段破損嚴重的小路就能走上寬闊整潔的街道。
路口一旁,有一間天籟咖啡廳,現在還是上午,咖啡廳裡的客人很少,準確的是,只是在靠南的玻璃窗旁坐著兩位客人。
「劉叔叔,你能給我說說我爸爸媽媽嗎?」
劉超點燃了一根煙,看著窗外街道的眼睛空洞無神,就跟外面迷濛的水汽一樣,似乎在思索著沉眠多年的往事。
「你爸爸和你媽媽都是我的同事,他們相戀兩年,然後結婚,過了不到一年,就有了你。你小時候很聰明,你爸爸媽媽非常喜歡你,經常帶你到單位裡去玩,局裡的同事也都很喜歡你。」
羅平低頭看著面前得咖啡,緊緊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淚再次滑落。
「……你爸爸是個十分敬業的人,到文物局工作以後,他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很少有休假的時候。單位領導為了讓他徹底的休息,給他放了一個星期的長假。可是,誰也沒想到,你們一家三口去了南方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劉超擦去眼角的一滴淚水,繼續說道,「我跟你爸爸是戰友加同事,過命的交情。你們一家三口失蹤以後,我曾經去南邊找過幾次,一直沒有你們的消息……沒想到,再見到你時,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五年。」
羅平默然無聲,眼眶裡有淚花在打轉。
「你爸爸是個孤兒,你媽媽是京城人,是家中的獨女。你們失蹤以後,你姥爺和姥姥思念成疾,前幾年都走了。」
「羅平,你還記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爸爸會忽然失蹤。」
羅平抬頭看向窗外的迷濛細雨,長出了一口氣,按著昨天漸漸想起的回憶緩緩說道,「媽媽落水以後,爸爸僱請了人在東湖裡打撈了三天三夜,一直沒有發現媽媽,錢也快花光了,爸爸不得不放棄了繼續打撈。正在我們準備返回京城的時候,他忽然聽人說在江城南面有人無意間挖出了一個古墓,他就領著我過去看了看。」
「這件事我知道,你爸爸曾經跟單位打過電話,為了去查看這個古墓,他專門延長了兩天假期。」劉超說道。
「爸爸在古墓裡發現了一快黑皮……就是因為這塊黑皮,我們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慌亂之中,他把我推下了山。」
羅平並沒有向劉超說出全部實情,這麼多年養成的謹慎習慣讓他時刻都防備著陌生人。
「黑皮?」劉超凝神思索了一陣,忽然抬頭看向羅平,「你還記得那塊黑皮的模樣嗎?」
「就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碎皮,黑漆漆的,但是其中一面有些奇怪的白色圖案。」
劉超愣住了,過了半晌才歎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劉叔叔,你知道那塊黑皮?」
劉超點了點頭,「這塊黑皮色涉及到非常重要的國家機密,你爸爸一定是為了保護這塊黑皮才被人盯上了。」
羅平心裡一動,追問道,「一塊黑皮就能涉及到國家機密?」
「故老相傳,在殷商時期,周文王曾經秘密鑄造了一座青銅三足雲龍鼎,用以鎮壓妖邪,興盛國運。也正是因為這座鼎,成就了周文王的歷史功績。後來,經過朝代更迭,這座鼎一直被皇家秘密收藏,用以祭祀。一直到唐代末期,這座青銅三足雲龍鼎忽然失蹤,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劉超雖然說得神乎其神,但是羅平並沒有把這些話當做天方夜譚,因為他手上的貔貅血在別人眼中就是一個神話。
「劉叔叔,這個鼎跟那塊黑皮有關係嗎?」
劉超這些年一直在文物局工作,對於這些歷史秘辛也早有耳聞,所以當羅平說出那塊黑皮的大致樣貌時,他才會第一時間知道那塊黑皮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種黑皮傳說一共有五塊,只要把五塊黑皮湊在一起,就能組成一幅完整的地圖。通過這幅地圖就能找到失蹤多年的青銅三足雲龍鼎……你爸爸當年工作兢兢業業,人也聰明能幹,被當時的副局長,也是從事文物保護工作幾十年的老專家陳老看中,收了他當徒弟。我相信你爸爸一定是見過局裡收藏的那塊黑皮,所以當他從古墓裡發現了另外一塊之後才會珍而重之地將它保存了起來。」
「原來,第五塊黑皮在文物局。」
羅平心中微感震動,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作為國家級的文物保護單位有一塊黑皮也在情理之中。
「從你們的經歷來看,知道這塊黑皮真實來歷的人大有人在,你爸爸失蹤了這麼多年,說不定已經——」
「不會的。」
羅平忽然站了起來,臉上因為激動泛起了一層潮紅。
劉超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爸爸失蹤了這麼多年,單位裡一直沒有給這件事定性。等長假一過,我會立刻給局裡打報告,相信局裡一定會妥善安置你的。」
羅平明白他的話,知道他是想給父親申請因公殉職,他搖了搖頭,「劉叔叔,謝謝你。不過我相信我爸爸一定還活著,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