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薪火相傳
狄征湧起無法呼吸之感。
陸謙這一槍如同銀河天落,以凡人之力,引天地之威。直有驚天地、泣鬼神之大威能。
隨著這樸實無華,卻自具大威能的一槍自天而降。在地面觀戰的人,竟覺便好似那整個天空也要塌下來般,龐大的壓力讓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沒有人能夠想像作為陸謙的攻擊目標,眼下七夜卻有何種感受。
落在七夜眼中,陸謙這一槍天人交感,表面看只是簡單的一槍刺來。實際上,也只有當局者的七夜,才能夠感受到那由四面八方,無隙不入不斷湧至的巨大的壓力。就彷彿人置身於深海之中,怪是深海的水壓便叫你無法動彈。
眼下,七夜正是這種狀況。他如同置身於深海,又彷彿陷入了泥沼中。空氣粘稠有若實質,讓他無法脫出陸謙的槍勢所指。
槍法到了這種層次,陸謙實已至凡人所能夠到的最高境界。離破碎虛空,問證仙道只差一步!
七夜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那堪比宇宙般深沉的雙眼中,神芒爆起。
面對陸謙這驚天動地的一槍,七夜沒有迴避。迎著對手的槍勢,七夜動了。
這蓋世魔君,逆流而上。手中的無影劍拖出一道淡如煙霞般的黑光,只是黑光隨著七夜的移動不斷壯大,最後形成一道漆黑的虹帶。
這條虹帶裡,充滿了荒蕪的味道。
遠遠看去,天空如同被七夜的無影劍撕開了一條裂縫。這條裂縫中,深如魔淵。
拖著這道黑色虹帶,七夜迎向了陸謙。在微笑中,他揮動無影劍,帶著漆黑光虹斬向了陸謙的槍。
雲龍與黑虹在半空短兵相接,兩者接觸的瞬間,天地為之一暗。
誰也看不清天上兩人發生了何事,只知在那無法視物的瞬間,有霹靂般的巨響傳來。跟著滿眼則是光怪陸離的強光電芒,如狄征者極力望去,也只能看到強光中那兩道錯身而過的身影。
強芒漸漸斂去。
天空上,七夜仍懸立不倒。卻沒有了陸謙的身影。
視線四下搜索,眾人才發現陸謙不知何時已經落足到莫言的小舟上。
洞庭湖立刻陷入讓人難受的寂靜裡,誰也不知道兩人這最後的交手結果如何。只知道這一擊過後,洞庭湖上空的雲層被絞得支離破碎,而湖面上更是浪濤不止,連正午的陽光也顯得慘淡無比。
跟著,莫言的小舟動了。船行得並不快,緩緩朝下游的方向駛去。
而這時,七夜的聲音從天上傳來:「陸兄這最後一槍驚才絕艷,可惜卻耗盡你最後一分生機。想起今後沒有了陸兄這樣的對手,我真是非常難過。」
這魔君話音一畢,岸上頓時一片嘩然之聲。
陸謙敗了!
當這個念頭在眾人腦海裡浮起之時,修羅門方向突然有所動作。
幾艘氣閥艇被丟到水裡,跟著可見丁絕、丁駭、桃千媚等有數高手竟然下水,公然追向莫言的小舟。他們的目的很明顯,便是打算將陸謙截住。
七夜雖明言他已耗盡最後一分生機,但丁絕等人明知他必死,也要將其屍首留下,也好警醒世人和修羅門及七夜作對的下場。
狄征和安逸軒齊齊大罵一聲「卑鄙」,便要躍下高台攔阻魔門眾人。卻在這時,有暴喝自洞庭湖另一邊的湖岸上傳來。
「誰敢傷我恩師!」
狄征兩人面面相覷,均聽出這是曾不讓的聲音。再往那一側湖岸看去,只見一人打橫直掠,手持霸煌槍,不是曾不讓又是誰。
數月不見,這大漢越加黝黑。那古銅般的膚色讓曾不讓看去如同鐵鑄,更增其威武之姿。
他大喝一聲,手中霸煌槍爆出千萬點星火,遙遙朝魔門眾人落去。丁絕等人無不臉露駭色,只因曾不讓這一招,活脫脫又是一式星火燎原。
這千萬點星火當中,包括丁絕在內,無人能夠看清曾不讓的身影。只覺滿耳皆是勁氣呼嘯,亦分不清這點點星火中,何者為虛,何者為實。
無奈之下,眾人只有全力出手。
立時,湖面上傳來爆竹般的響聲。
哈哈大笑聲,曾不讓已經飄身落往莫言的追上。他長槍一指,豪氣沖天,絲毫沒把丁絕這些宗師級人物放在眼中。
丁絕幾人心中的震驚有增無減。
曾不讓剛才那一式星火燎原已盡得陸謙真傳,在那漫天星火光中,他們人數雖眾,卻無法聯手拒敵。反而給曾不讓一招亂了陣腳,致使略一耽擱,莫言的小舟已經拉開一段不小的距離。
丁絕、丁駭、桃千媚等人均是成名的人物。如此被曾不讓一招擋下,眾人只覺臉上無光。這時若再追上,那船上尚有莫言這等人物,再加上一個曾不讓,丁絕三人自問無法必勝,故只得放棄截留陸謙的打算。
而天空上,七夜發出一聲長嘯,卻不落回修羅門的陣營,竟掉頭飛掠。在天空化成一道黑影,轉瞬遠去。
「好小子。」安逸軒從湖面上收回目光,他見曾不讓修為大進,心下歡喜。可一回頭,卻發現狄征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離去。而蔡英豪仍出神地看著湖面,卻絲毫沒發覺狄征的離開。
狄征去哪了?
見修羅門的人放棄追截,曾不讓始收起了霸煌槍。
他立刻朝陸謙看去。
陸謙仍大馬金刀地背對曾不讓而立,他挺拔如同蒼松般的身體,彷彿可這樣站到天荒地老。
但曾不讓知道,陸謙已經仙去了。
在他落回小舟的那一刻起,這一代槍霸便已經與世長辭。實如七夜所言,陸謙拼盡全力使出的最後一槍,搾乾了他所有的生機,卻仍未殺得了七夜。
曾不讓不知道,在陸謙仙去的瞬間,他可曾有不甘過。
但無論如何,人死如燈滅。不甘又如何,只要未曾證破仙道,誰也無法拒絕死亡的召喚。
曾不讓走到陸謙的身邊,一眼看去,卻見自己授業的恩師仍雙眼圓睜。人雖死去,威嚴猶存。
這鐵打的漢子顫抖地伸出手,在陸謙的臉上一抹,讓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陸謙已經走完他自己的一生,並以自己的方式選擇了最後的歸宿。可以說,他求仁得仁。但不知為何,曾不讓卻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他從來不是感情豐富的人,但在這一刻,曾不讓卻感到人生有太多的無奈。而這許多的無奈,最終化成一聲長歎。
被曾不讓合上眼睛之後,陸謙的遺體突然一軟,便這麼倒在曾不讓的大手中。曾不讓輕輕把自己恩師的遺體放到了船身上,眼睛則看向了莫言。
莫言正默默地操著小舟,卻似感應到曾不讓的目光,他先開口說道。
「你師父早知道你躲在湖邊某處。」
曾不讓苦笑道:「我自然是瞞不過他的眼睛,從前如是,現在也應如此。」
「以後有什麼打算?」莫言轉移了話題。
「把師父的遺體火化後,潛心修煉一段時間,再看看有什麼作為吧。」
莫言點頭,說:「陸謙托我給你傳句話,他說如果自己戰死,要你無論如何別找七夜挑戰。至少,在你還無法超越他之前。而你是他唯一的傳人,即使要挑戰七夜,也要先把這薪火傳下去再說。無論如何,極意門不能毀在你和他兩人的手中。」
曾不讓猛一點頭,沉聲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最好。」莫言終於回頭看了曾不讓一眼,笑道:「你是陸謙唯一的傳人,又親眼目睹了他和七夜交手的整個過程。這份經驗對你未來的裨益巨大得超乎想像,希望你不要浪費陸謙的苦心才好。」
曾不讓突然往莫言看去,撓頭問道:「前輩這話似乎另有所指,恕老曾愚笨,前輩可否直言?」
莫言朝陸謙看了一眼,淡淡道:「陸兄實是我莫言在這世上最飲佩的人之一。像他達到這種境界的人不是沒有,但像他已達這種境界,卻仍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其實在決戰沒有開始之前,他已經知道自己必敗。」
「什麼?」曾不讓失聲道。
「陸兄專情於槍道,所以才能攀上連我莫言也自歎不如的境界。」莫言歎道:「可他自己也明言,正因如此而生出了執著心。故心有障礙,無法再進一步。因此陸兄推斷出,自己終不及七夜。」
「那他為什麼還要來?」曾不讓搖頭道。
莫言哈哈一笑,說:「等你到了陸兄的境界,便會明白多年無法寸進是件多麼痛苦的事。到了他這種境界的天位高手,已經無法通過自悟而提升境界。要想再進一步,除了和同一層次的高手性命相搏。或許在那生死之間,可找到突破的契機。所以你看,七夜對陸兄來說無疑是種巨大的誘惑。」
「對陸兄而言,死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能夠在死前看一眼那個動人的世界,雖死足矣。」莫言眨了眨眼睛,道:「莫非你沒聽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
曾不讓老實答道:「老曾沒讀過幾年書,確實不知。」
莫言又是一聲長笑,說:「知道陸兄為何如此看中你,就因著你這份一言一行皆發自本心的純真。也因如此,陸兄斷言你最有希望超越他的境界。曾不讓你給我記住,陸兄要我轉告你的最後一句話是……」
「捨槍之外,再無它物並非最終的境界。得槍之後忘槍,從有入無,槍道至此才再無痕跡可尋。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有資格挑戰七夜!」
曾不讓聽罷,全身劇震,身不由已地在陸謙的遺體前跪下。
這一代槍霸雖已仙逝,卻給曾不讓留下打開另一扇武道大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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