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落到鐵鑄的棋盤之上,發出「噹」的一聲,輕輕震動著丁絕的耳膜。
這讓丁絕想起,便在半月前那個晚上,同樣類似的聲音中,他那家宅緊閉的鐵鑄大門,便在這輕響中四分五裂。彷彿紙糊的般,挾帶驚人氣勁,爆碎飛濺。
當時丁絕正擁著一個當紅的女演員蒙頭大睡,聽到屋外異響時,他披衣起身,門下子弟已經和來人戰成一團。
然而說是戰鬥,倒不如說是挨揍來得適當些。丁絕站在落地窗前,親眼看著眾多門人和他最得意的兩個徒弟卻一名身著黑衣錦袍的男子打得全無還手之力。丁絕心中駭絕,卻不遲疑,破窗而出,親自加入戰局。
彷彿五年前決戰莫言的事件重演,然而這次,丁絕敗得更快更慘。
他加入戰圈時,便運起《修羅鬼錄》中的北冥鬼手,整隻手臂變形如同鬼爪,皮膚堅硬如鋼,刀兵不入,可謂是極為霸道的硬橋功夫。然而這震攝天下的絕學,卻為來人搖頭恥笑。
接下來發生的事,丁絕發誓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同樣冰寒的氣息來自這人的右手,然而他的右手雖未變形,可手臂卻裹上了一層紫黑色的光影。光影幾在瞬間,便在其後形成一隻如同地獄惡鬼般的手臂,這鬼手雖是虛影,卻在這人的操作中遠攻近打,來去自如。
且可虛可實,高深莫測。
丁絕尚未攻出一招,便讓這虛影鬼爪暴長推開,再重重壓在了家宅牆壁之上,動彈不得。
「這才是真正的北冥鬼手,沒想到我傳下來的技藝,不過經過兩千多年的時間,便已經面目全非至此。可惜、可歎!」
當這人從嘴裡說出這句話時,丁絕心中震驚到無以復加。被這虛影鬼手攻擊的時候,丁絕已經心感疑惑,因為這鬼手帶給他濃烈的熟悉之感。直到現在聽到這句話,他才知道,原來真正的北冥鬼手應該是這般模樣。
就在那天晚上,他知道了這個將會改變天下局勢的名字……七夜!
丁絕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只知道他修為深不可測,且於兩千多年前便留下了《修羅鬼錄》,這才有了後來震驚正道的修羅門。
七夜什麼來頭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出現,將給修羅門帶來振興的契機。單是這點,便足夠讓丁絕對他伏首稱臣了。
那夜之後,丁絕像變了個人似的。把門下生意交給弟子打量,自己戒酒戒色,更與七夜秘密離開。
而這大半個月來,他和七夜便盤桓在這如同人間仙境般的絕峰山頂。這本是丁絕一處秘密地點,兩人藏身於此,天下無人可知。這段時間以來,這如同魔君般的七夜除了指點丁絕修煉真正的北冥鬼手外,便讓丁絕向其闊談正邪局勢,高下強弱。
丁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七夜聽在耳中,卻隻字不說,讓丁絕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就如今天,七夜邀他下這一盤棋。丁絕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也不敢過問,只有乖乖奉陪。只是丁絕這些年把時間都耽擱在酒色之上,別說棋藝,連正經功夫都落下了一大匹,如今又哪是這魔君的對手。
幾番撕殺下來,丁絕的白子被切割得零零碎碎,絲毫構不成威脅。而七夜的黑子,則形如大龍,把丁絕的棋子打散分割。只要七夜再下數著,丁絕便再反翻盤之力,卻是敗勢早成。
「丁絕,你可知為何六道歷史上,雖不乏通天之才,卻總無法扳倒正道,甚或還為其逼迫絞殺?」七夜拈起了一子,卻不落下。眼睛盯著棋盤看,嘴中卻隨意問道。
丁絕被他殺得汗流浹背,雖知敗勢已成,卻不肯窩囊認輸,正思索著怎麼反撲一二。聞言皺眉,思索一番後說道:「我六道諸人,分多合少。且就算短時間聯手合作,卻因為各有算計,致使破綻處處,故為白道有機可乘。所以關鍵處,在於人心不合。」
「只是如此?」七夜再問。
丁絕心中一動,想到什麼。剛要開口說出,卻話到嘴邊吐進了肚子裡去。丁絕低下頭,恭敬道:「丁絕愚昧,還請先生指點。」
七夜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要把丁絕看通看透。他輕輕落下一子,說道:「六道即使合作無間,雖能一時壓過正道,卻仍然很難給他們以致命性的打擊。皆因……」
纖長的手指在黑子的大龍之上輕輕劃過,七夜淡淡道:「皆因六道終究只是六道,而非一宗!」
丁絕低著頭,不敢讓七夜看到自己驚駭欲絕的眼神。他剛才就猜到了那麼一點,卻遠不如現在由七夜口中親自道出來般震撼。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魔君的言下之意,大有統一六道,打碎門派的隔亥。便如他所言,讓六道變成一宗。
「雖然你對百年前那六道第一人推崇備至,可觀其雄才傳略,最終還是敗於正道之手,便知我所言非虛。只有把六道統一起來,到時正道各自為戰,其結果便如這盤棋局…….有敗無勝!」七夜再下一子,黑子落於關鍵處,至此白子全盤盡墨。
丁絕背後冷汗淋漓,他終知道這魔君心中所想。
「你下去吧,呆會把補天派莫言的所在呈上來。這當今六道第一人既去,我看誰敢說個不字。到時將不會再有六道,只有一個修羅門,同樣也只有你,丁絕一人的聲音!」七夜淡淡道。
丁絕頭埋得更低,說道:「晚輩無德無能,如何敢癡心妄想。以先生通天的修為,才是……」
「你不懂…….」七夜打斷了丁絕的話,他輕輕搖頭道:「我要的,非是人間。」
丁絕再震,這時七夜揮了揮手,知道這魔君不想再言,丁絕連忙退下。
看著眼下這盤棋局,七夜自言自語道:「人間這盤棋,勝負早分。但我們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琅海市。
「抱歉,李老,我沒能幫得上忙。」
紫荊花酒店房間的走廊外,聽到聲音的狄征抬起頭,便看到小仙退了出來。門口處,李宗潮把她送了出來。
聽到小仙的話,李宗潮搖了搖頭,歎息道:「不怪你小仙,這都是命,唉。」
狄征兩人昨日回到琅海市後,休息一天,今日便到酒店來登門請罪。怨童的厲害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致使小英提前喪命。早在兩天前,李宗潮夫婦為女兒辦完了喪事,又擺了七天的靈堂,正準備帶著女兒的骨灰回家。只是因為航班的原因才再逗留兩天,才讓小仙沒有失之交臂。
兩人一陣寒暄後,小仙告辭離開。狄征陪她一直走出酒店,看小仙雙眼微紅,知道她心裡也不好受,一路無言。
出了酒店,十月的天,已是初秋時分。天高氣爽,被風一吹,小仙心情開朗了不少。狄征看在眼中,說道:「死者已矣,你也別太往心裡去,畢竟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但說回來,如果我再強一點,說不定就可以救下小英了。」小仙深吸一口氣,又恢復平時堅強自信的模樣,她對狄征說道:「我要特訓!」
「特訓?」狄征摸不著頭腦。
小仙眼睛裡閃爍著堅定的光,她揮了揮拳頭道:「不錯,我要特訓!最近這段時間,我會到二長老那修行,爭取在短時間內突破現在境界!」
「欲速則不達,我覺得你還是別操之過急的好。」狄征勸道。
小仙笑了笑說:「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會走火入魔的。」
狄征知道她這人打定了主意,便不會改變,也就不再勸她,只是要小仙自己多注意。兩人便在酒店外告別,反正小仙要在菩葉的碧宛軒處修行,他已經打定主意三天兩頭要過去一趟,好混個臉熟。
駕車回公司轉了一圈,處理了些許瑣事後,狄征又轉回了家。
一進家門,狄征就見菩葉和小菀正在澆著廣場上那棵老榕樹。狄征悄悄走了過去,卻見小菀比劃著胖嘟嘟的小手,像指揮家般在半空揮動著小手。小菀的旁邊放著大半桶清水,而在她的「指揮」下,道道手指粗細的水流騰起半米,再掠過一個拋物線盡數「澆」到了榕樹下。
見此奇景,狄征「咦」了一聲。
水流立刻落到了地上,卻是小菀注意力分散的緣故。她回頭看到了狄征,臉上立刻現出笑容,叫了聲「爸爸」就往狄征身上撲。狄征把她抱起來,又問菩葉說:「你們這是在幹嘛?」
菩葉未答,小菀已經搶著說:「老師和我在做勞作課呢。」
還真是別開生面的勞作課。狄征心道。
狄母這時從房子裡出來,叫上小菀和自己一起出去買菜。狄征放下女兒,看著小菀像只蝴蝶一樣跑向自己的母親。目送兩人離開後,菩葉才說道:「小菀的天份很不錯,現在女媧的神力也開始覺醒了。對於水力的掌握,她表現出極為優秀的天賦。」
狄征點點頭,又對她說了小仙近日要到碧菀軒修行的事情。菩葉笑道:「這丫頭終於有點自覺性了,身為神女,只有道境大成的境界確實和她的身份不相配。倒是你,去了趟蓬萊進步不少嘛。」
狄征嘿嘿笑道:「這可是拿命換的。」
他話倒是不假,可若非九死一生的經歷,又如何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破境界,提升修為。
菩葉和他閒聊幾句,便要告辭,並讓狄征明天開始,除了平時上學外,放假的時候就把小菀帶去碧菀軒。狄征把她送到了門口,不料還未開門,他和菩葉雙雙察覺有異。
門外出現了兩股深厚的氣息,那是修為極高的人才會擁有。狄征微訝,不知是哪方高人找上門來。接著,敲門聲便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