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連環局,明著陷害狄征,實質上卻是拋給長孫家一個難題。
其關鍵處,就是早些天長孫勝北當著眾人的面,大力招攬狄征。只要不是瞎子,便不難看出,以後狄征便和長孫家這艘大船綁在了一起,從那刻起,狄征已可算半個長孫家的人。
而此次嫁禍,表面看是陷害狄征,事實上卻是讓長孫勝北陷入了兩難的困境。
其一,若長孫勝北把狄征當兇手辦了,即使狄征真是兇手,可如此對待新招攬的門客,連半分護庇之意也沒有的話,卻會讓人心寒。以後長孫家若再要招攬門客,怕是沒人敢輕易應允。
其二,若是情況相反,長孫勝北要是力保狄征不是兇手,卻反過來會讓外人覺得他長孫家護短、霸道,並有失公允。同樣對長孫家的聲望有弊無益。
總之這魔門高人走的這著棋,高明到了極點。無論長孫勝北怎麼表態,都會落入他的局裡。所以當發現狄征殺死謝百河的時候,長孫勝北矛盾得要命,同時人在局中,亦看穿這一切都是衝著他來的。
「還好有個安逸軒,他這個外人兼對手說出的話,卻遠比我更具說服力,且救得狄征的同時,也讓我不必陷入兩難的漩渦裡。不過我相當意外,他竟然會替狄征開脫。安逸軒,嘿!」長孫勝北輕輕一拍幽兒纖腿,語氣裡卻充滿對這個年青對手由衷的讚許。
若換個時間、換個立場,無論在修為還是心智都不相伯仲的兩人,或許會成為知交好友。無奈這麼個讓長孫勝北生起惺惺相惜之感的青年,卻是自己最強勁的對手,長孫勝北心中也只歎一聲造化弄人了。
長孫勝北看得穿,他安逸軒如何看不破這是一個針對長孫家的局。安逸軒的可敬處,就是明知如此,卻仍然幫了自己的敵人一把。如此坦蕩的心襟,確實讓人由心生敬。
不過卻也更讓長孫勝北不敢低估安逸軒這個人,只要安家再有那麼幾個像安逸軒這樣的人才,那長孫家要壟斷整個南方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安氏,果然不易與啊。長孫勝北在心中說道。
一夜無話。
第二天,狄征便親自向長孫勝北道謝,又把自己在佛像內偷聽得謝百河與那魔門高手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轉敘給長孫勝北知道。後者聽完,始覺自己獨漏去了曾不讓這個人。想之前宴席之上,曾不讓便明言此次宴會,長孫家被魔門利用而讓整個南方修真界都陷入了魔門的計算中。
而之後發生了柳宗宿之事,跟著諸事繁雜,卻讓長孫勝北漏去了曾不讓這個最關鍵的人。他竟然沒去追查曾不讓消息的來源,可知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所言不假。
得狄征提醒,長孫勝北立時把曾不讓請了過來。在求教這豪爽大漢在哪聽得魔門秘密時,曾不讓卻露出鮮少的忸怩之態。最後才說出了緣由,原來是曾不讓一路南下挑戰名人高手時,有一晚落榻在一家小旅館中時,無意聽得鄰房有人密議,細聽之下卻是這驚天秘密。
但曾不讓也不過聽得幾句話,便隨即引起對方注意,跟著被暴起截殺。虧得曾不讓的槍法專講氣勢,且招招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才能在那魔門高手下逃得性命。最後與其說曾不讓到將軍府報信,倒不如說他是被逼的。
魔門高手千里追殺,讓曾不讓生出天下雖大,卻無處可去之感。後來他一想既然將軍府這高手雲集,倒不如逃到這來。一來可震撼魔門高手,二來做個隨水人情,把這魔人的計劃公諸於世,從而讓南方修真界逃出一劫。
只是曾不讓向來豪氣,本來打死也不願承認自己被人追殺千里這麼沒光彩的事。可他這人倒也分得清輕重,所以這回長孫勝北問起,儘管難為情,卻也一股腦說了出來。
可惜的是,當時曾不讓只聽到對方聲音,卻不知謝百河也在其中,否則蓬萊這些天便可少死些人了。
長孫勝北立刻根據這個情報,讓人去調查當時曾不讓落榻的旅館,發現此地正是離南寧不遠,多少和謝家也脫不了關係。長孫勝北立刻一道道命令發下去,撒開大網去捕魚,可他也知道如今連謝百河也死了。儘管仍有跡可尋,但揪出兇手真正身份,卻不是三天兩頭可以辦到。
於是連帶的,蓬萊市的封鎖令也被他撤掉。一來眾賓客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長孫家想留也留不住;二來如今謝百河已死,蓬萊市的線索算是全斷了。要找出兇手,非得從其它地方入手,再封鎖蓬萊也失去意義。
至此,逗留在蓬萊市內的修真者一天裡走了個乾乾淨淨。
狄征卻因為小仙身體的關係,再逗留了一個星期左右,見小仙算是徹底痊癒,才正式向長孫勝北告辭。
安逸軒和曾不讓卻在數天前早已離去,這兩人都是不拘小節之輩,幾天相處下來卻成至交。聽說安逸軒作客,請曾不讓到自己家中坐坐,爾後兩人又有共同遊歷華夏大地的打算,如此灑脫,卻讓狄征羨慕不已。
可惜他不僅要送小仙回琅海市,且家裡還有兩個小鬼要照顧,更有自己的公司得打理,狄征實在沒有這份閒情,只得大歎有娃的男人傷不起。
蓬萊市機場。
狄征把兩人的行李辦理了托運手續後,便回到候機室裡,坐到小仙的旁邊。卻見小仙秀眉緊皺,似乎有什麼話又說,卻又道不出口,憋在心裡分外難受的古怪模樣。
狄征故意問道:「你沒事吧?可是傷還沒全好?」
「沒,我傷全好了。」小仙似乎下定了決心,突然朝狄征說道:「狄大哥,對不住!這次都是因為我的關係,才平白無故讓你被人陷害了。」
狄征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事呢?你別放在心上,我現在不是也沒事麼?再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有些事即使你不去做,它也是衝著你來的。何況現在長孫家替我做了擔保,我不是還照樣自由自在的。」
「雖說如此,可這事終究因我而起。我…….」
狄征打斷小仙的話,道:「你無需自責,小仙。所謂福禍雙依,指不定這次我因禍得福呢。」
「呃?」小仙不明白他意欲何指。
狄征哈哈笑道:「比如因為這事,你對我大生好感,甚或感激涕零,最後委身下嫁,那我豈不是賺大了。」
小仙沒想到狄征說出的竟然是這話,當下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道:「我說的是正經事,狄大哥卻偏拿話來取笑我,我不理你哩。」
說罷,小仙拂袖而起。狄征以為她真生氣了,連問:「你去哪?」
小仙回頭,做了個鬼臉,一字一句道:「洗!手!間!」
說完,在鼻子裡「哼」了聲,又自己低笑起來,為自己小小的報復而得意。
「這是否叫一報還一報。」狄征摸著鼻子苦笑。
小仙哈哈一笑,丟下聲「活該」,便走了開去。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狄徵收斂笑容,心道為了你,別說給人陷害,就算拼了這條命又如何。只要你能夠回到我的身邊,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候機室裡人來人往,狄征閉眼假寐,卻不時睜開眼看看時間。
算算時間,小仙已經去了挺久,不知為何卻仍未回來。狄征無來由地打從心底感到一絲焦急,這時,身後聽到有人輕咳,跟著那人問道:「你是否在想,為什麼那妮子這麼久沒回來?」
狄征猛然瞳孔擴張,頸側和手臂的大動脈輕輕跳動,卻是體內炎力全力運轉的徵兆。
他長身而起,緩緩轉身,卻見自己的身後坐著個老頭。老頭髮鬚皆白,唯獨眼神明亮如電,毫不理會狄征暗中提聚功力的動作。
「你是什麼人?還有,你對小仙做了什麼?」狄征冷靜問道,同時氣勢凝聚如同實質,卻不奔襲,而是如同氣場把將他和老頭籠罩了起來。
在這個氣場中,對手一切變化,狄征皆會有感於心。
如此細膩的運用,卻是他道心受小仙的危機刺激,不斷提升後的結果。這是他前所未有的嘗試,卻在心中全然記掛著小仙的此刻,毫無阻礙,一試便靈。
一般來說,高手對陣時,氣勢的作用無不用以壓制對方,以削弱對手信心、鬥志,從而使其修為大打折扣為目的。像狄征這般因勢制宜,把氣勢凝而不發,改而收縮至兩人方圓三米之內,用以感應對手動作的功能,卻鮮少有人做到。
在這一刻,他和老者之間的心神聯繫在了一起。對方若有異動,定逃不出狄征的感知。
老者眼中露出訝色,顯然也感應到了狄征氣勢的變化。但他也不驚慌,沉著道:「若想那妮子沒事,就收起你的氣勢隨老夫來吧。」
說罷,他緩緩站起,動作極其小心,卻是怕引來狄征的「誤會」。
狄征眼神數變,最終還是收起自己的氣勢。老者淡淡看了他一眼,便離開座位,狄征咬牙,握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