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裡,面對眾人灼灼目光,安逸軒卻仍是那付懶洋洋的模樣,分毫沒將眾人眼光放在心上。他走到謝百河的屍體旁說道:「方纔狄兄不省人事之際,我已經檢查過謝百河的屍體。發現他和柳宗宿的死因基本吻合,都是被一種陰毒的掌力震斷心脈而死。」
「那不就得了,當時柳大師被襲擊時,這姓狄的可就在旁邊。他不是兇手,還有誰?」
人群裡,有人責問道。
安逸軒微微一笑,搖頭道:「第一,狄兄和曾兄對陣的情形,大家有目共睹。狄兄化炎刀以拒敵,安某不才,根據鄙家的記錄,狄兄使出的火焰呈紫色,且自帶正力,那應該是絕少出現於世間的奇功紫天炎決。天炎正力煌煌,非心邪之人所能夠修持,故安某才判斷狄兄非是魔門之人。何況一人難以同修兩決,且一正一邪相去甚遠,所以在安某心中,狄兄的嫌疑又少了大半。」
又指了指謝百河,安逸軒又道:「第二,大家都知道狄兄是散修一名,而謝百河卻是南寧謝家的人。南寧謝家儘管不是名門高闕,卻在當地也有一定名望,像謝百河這種公子哥兒,我不認為他會和狄兄結識。而從謝百河的死因來看,這兇手是對其一擊斃命,謝百河身手再不濟,如被狄兄這樣毫無交情,幾同陌路的人攻擊時,多少也會反抗。可從祠堂內諸物完好,了無痕跡來看,謝百河更似是被熟悉之人接近之後,趁其不備一擊殺之。」
他看向長孫勝北:「關於狄兄和謝百河之間可有交情之事,勝北兄一查便知,當可作為佐證之用。」
長孫勝北點點頭,表示這事包在他的身上。
安逸軒又道:「大家再想想看,我們是如何發現狄兄的。我想大家和本人一樣,都是突然發現房間外有夜行人活動,才遁跡而至。又那麼巧,我們來到時便發現狄兄拿著尖刀紮在謝百河的身體上。而剛才我也說了,謝百河是被人震斷心脈而死,狄兄的刀不過是後來才插上去,這點只要檢查刀尖上的血液,從其凝固情況來判斷,便知安某所言非虛。那麼綜合以上種種情況來看,這更像是一次嫁禍。有人殺死了謝百河,再嫁禍到狄兄的身上,大家以為如何?」
安逸軒這番分析在情在理,且證據十足,唯一還需調查的,是狄征和死者之間的關係。但眾人對此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長孫勝北更是心中明白,他之前已經調查過狄征,可說這人從未和謝百河有過任何交集,甚至連南寧也沒去過,又何來交情之說?
不過讓長孫勝北更在意的,卻是安逸軒的智。這人不過廖廖數眼,便看出如此多的問題來,分析起來又頭頭是道、井井有條。理論和證據並存,絲毫讓人無法反駁。這樣的心智,卻比安逸軒本身的修為更可怕,長孫勝北不由在心中重新估算起這個年青對手來。
「安兄這番分析入情入理,若大家對狄兄尚有懷疑,長孫家願在這裡做個擔保,並全力緝查此事。如果狄兄確是兇手,長孫家會給大家一個交待,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長孫勝北朗聲說道。
既然長孫家願意做個擔保,眾人自然也無意再為難狄征,便紛紛做個順水人情。何況這死的畢竟是南寧謝家的人,要出頭也該是南寧謝家,他們可犯不著替謝家硬出頭,從而得罪長孫家。
當下,眾人散去,長孫勝北讓狄征回去休息後,便命人打掃現場,接著告辭,卻是一堆頭痛的事等著他去處理。
狄征知道,經晚上這一事後,他算是徹底和長孫家這艘大船綁在一起了。
不過讓他意外的,卻是安逸軒。
說到底他狄征算是半個長孫家的人,安逸軒卻是長孫勝北的對手,狄征壓根沒有想到這安氏少主會站出來為他說話。也正因為安逸軒和長孫家的敵對關係,所以他說的話反而要比長孫勝北更具說服力,否則也無法輕易讓眾人放過狄征。
狄征起身道謝,安逸軒哈哈笑道:「狄兄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雖然我巴不得把長孫勝北打沉打服,但安某豈是落井下石之人,要勝,也要當面分出個勝負。再說狄兄修成鮮少問世的紫天炎,能夠修成紫天炎的人其心必正,安某自信不會看走眼。放眼整個正道,又有多少人敢自稱正人君子,所以儘管狄兄是長孫家的人,安某卻也不願狄兄這樣的人無故遭人陷害。」
狄征開始明白這個安氏少主為何會和曾不讓這算是半個魔門的人走在一起了,說到底安逸軒看人看的不是身份,而是對方的性情為人。所以他當著眾人面和曾不讓接觸,又力保自己對手的人。如此胸懷,世間能有幾人?
安氏不愧是名門之後,從安逸軒身上,狄征便能看到這千年名門身上的可貴之處。只要安氏的家主都如安逸軒般皆是坦坦蕩蕩,不拘小節之人,安氏自能傳承千年。
狄征道過謝後,安逸軒和曾不讓聯袂離起。臨走時,曾不讓拍拍狄征的肩膀,說是等狄征傷好後再找他喝酒。這豪爽的大漢狄征自有好感,他雖沒有安逸軒那般心智,但剛才站出來力保他的作為,卻是發自內心。
曾不讓雖是半個魔門中人,可他的真性情,卻比許多所謂正道人士來得難能可貴。
當祠堂裡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時,狄征才看到了小仙。看小仙一付虛弱的模樣,狄征顧不得自己傷勢未癒,連忙扶著她回房間休息。
把小仙安置到床上後,狄征才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小仙忿忿說道:「這兇手也太可惡了,自己殺了人,還嫁禍給狄大哥你,用心當真險惡。」
狄征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看得小仙一頭霧水。
他視線掠過小仙,落到床邊的窗戶上,淡淡說道:「其實我剛才想了想,嫁禍於我不過是這人的一種手段,真正的目的,卻是長孫家!」
長孫勝北推開門,進入屬於自己的庭院時,已經月上中天,夜涼如水的時分。在此之前,針對蓬萊市連續爆發的魔門之事,他做出了種種分析,並針對性地作出佈置。又把這些任務攤分到長孫家一些心腹子弟身上後,始能脫身。
庭院裡、池邊小築中,倩影幽現。卻是他心愛的女人未曾入睡,正在亭閣中餵魚賞月,等著他回來。
月下幽池、亭閣佳人,美麗得如同畫卷。長孫勝北心中一片寧靜,關上門的那一刻,彷彿也把塵世的喧嘩及煩惱,也通通關在了門後。
這是屬於他和幽兒的仙境,不該讓塵世的煩惱所沾染,在這片天地裡,只該存在著快樂與安寧。
長孫勝北移步來到亭閣,幽兒雖未轉身,卻已知道情郎已歸。任長孫勝北走到她身後時,幽兒閉上美目,嬌軀朝後倒去,靠在長孫勝北偉岸的身體上,感覺著從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澎湃熱力。
環手輕輕抱住幽兒,長孫勝北輕輕吻在她的髮際,道:「傻丫頭,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覺。小心明天起來兩隻熊貓眼。」
幽兒伸臂搭在長孫勝北的大手上,輕道:「你不回來,我如何安心睡覺。我雖然足不出戶,卻也知道外頭凶險。不能替你分憂也就罷了,勝北可不能奪去我等你回來的專利。」
美人恩重,長孫勝北哪能真個怪責。卻覺心中被愛意填滿,愛憐道:「外頭的風風雨雨自有我擔當著,幽兒無須為我擔心。」
「幽兒又不是木頭,哪能不擔心的。」幽兒輕輕撥開長孫勝北的雙手,拉著他在亭中石椅坐下,又輕柔地替他按著太陽穴,減輕著愛郎的疲憊:「勝北可在為那狄征之事煩憂?我可聽說了,他在祠堂殺死了謝百河。」
長孫勝北閉著眼睛享受幽兒的服務,不答反問道:「關於這事,幽兒怎麼看?」
幽兒搖頭道:「狄征不可能是兇手。」
「哦?為什麼?」
「不管動機還是功夫,他都不符合兇手的條件。何況,你們之所以發現狄征殺人,卻是給人引了去,這純粹就是一個局。一個陷害狄征的局。」幽兒簡單說道,但看法卻和安逸軒一般無二。
長孫勝北點點頭,把安逸軒的推論給幽兒說了一遍,又讚道:「幽兒真是冰雪聰明,雖未親眼所見,卻看得通透。」
幽兒嘻嘻一笑,趴在長孫勝北背上道:「我歡喜你稱讚幽兒。」
長孫勝北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讓幽兒坐在自己腿上,又飽嘗她一雙朱唇,直到幽兒輕輕喘息,才放過於她。
幽兒紅暈滿面,靠在長孫勝北胸口,卻聽頭上傳來愛郎聲音:「但幽兒還是算漏了一著。」
「勝北說來聽聽。」
長孫勝北一手落在幽兒修長的大腿上,感受著懷中玉人皮膚驚人的彈性,心中卻不起一絲漣漪:「說到底,這人嫁禍於狄征,但真正的目的,卻是衝著我,或者說衝著我們長孫家來的!」
幽兒聽完,渾身一震,失聲道:「我明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