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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280章 開封之圍(三) 文 / 庚新

    說句實話,玉尹實在不明白北宋末年的那些個士大夫。

    不懂事?

    可這朝堂上的士大夫,不是太學登第,便是進士出身,一個個讀聖賢書,比玉尹明白聖賢之道。可為什麼會出現北宋末滿朝漢奸的局面?玉尹有些想不太清楚。

    難不成,聖賢之道便是屈膝投降,賣國求榮?

    若聖賢之道是這樣子,又算得什麼『聖賢』。

    外敵虎視眈眈,內部卻爭鬥不休。玉尹覺著,趙匡胤對讀書人太好了,好的幾近於放縱。

    可便是這樣,那些讀書人就不明白,若老宋沒了,他們什麼都不是嗎?

    宋如此,明亦如此,再到了清,便是舉國的奴才……

    這風氣究竟是從何而起?

    玉尹不太清楚,可他卻明白,若這般下去,老宋江山怕是早晚滅亡。可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心情極其低落的走出潘樓,周鳳山等人已經不見。

    高寵與何元慶還在外面等著,見到玉尹之後,兩人忙迎上前來。

    「哥哥,莫非出了事情?」

    玉尹強笑一聲,搖搖頭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對了,周鳳山入了五龍寺?」

    他總不能把茂德帝姬專程來提醒他的事情說出。

    哪怕高寵與何元慶是自家兄弟,但有些事情還是要保密。

    高寵道:「老周那廝未入五龍寺,方才與他說話時,只言說是受了大貴人的招攬。

    御拳館那邊的情況不太好,老周是個好面子的,也做不得李寶那些人的勾當,只能為人看家護院。不過,他倒是說了,雖是為人看家護院,也是想搏一個好前程。」

    搏一個好前程?

    那確有可能……別看蔡京跑了,可蔡鞗卻終究是駙馬。

    周鳳山投了茂德帝姬。倒也不至於委屈了自己。

    玉尹點點頭,便沒有再去詢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周鳳山的選擇倒也無可厚非。

    再者說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嘲笑周鳳山?

    如今他自己便麻煩一大堆,還是先顧好自己,再做其他打算吧……

    「哥哥,可要回家探望一下嫂嫂?」

    玉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高寵。卻突然笑道:「十三郎今晚便回家休息。明日一早再回軍營吧。

    我倒是回去看看九兒姐和玉如,只是龐萬春和牛皋走了,營中只剩下董覺民一人。只怕是照顧不住。你回去順便與九兒姐說一下,便說這一兩日,莫要出門才是。」

    高寵一怔。旋即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只怕這一兩日,開封便會有戰事發生!

    他心裡裝有事情,所以也沒有客氣,便和玉尹道別,直奔觀音巷而去。

    「哥哥,十三郎這是怎地?」

    何元慶一旁忍不住問了一句,卻見玉尹笑道:「春天來了,十三郎怕也有些動情了。」

    「哦?」

    「走吧,這種事情咱也說不得太多。想來十三郎能夠解決。」

    玉尹知道,高寵似乎對那個馬皋的遺孀,一丈青王燕哥有些想法。這傢伙生性沉悶,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可從他時常找封況打聽王燕哥的情況便可以看出來,他這一次是真的動心了!

    大戰將至,生死未卜。

    高寵想去看看王燕哥,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過。他嘴上不好說出來,玉尹更不會去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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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軍營,天色已晚。

    玉尹卻發現,楊再興在大帳中等他。

    「嫂嫂猜著,哥哥今天回不去家。便做了湯來,讓我送與哥哥補身子。」

    楊再興笑呵呵向玉尹行禮。舉手投足間,已不復兩年前和玉尹初遇時的那份輕狂。

    玉尹道:「大郎在禁軍可好?」

    「呵呵,倒還過得去,只是殺不得虜賊,比不得哥哥風光。」

    楊再興言語中,透著輕鬆,可是玉尹卻能聽出,他有些苦悶。想想倒也能理解,楊再興本就是個好戰之人,不想從軍之後,竟無處施展。反倒是高寵,先是在東南剿匪,又隨著玉尹跑到郭橋鎮和女真人交戰,著實殺了個痛快。若不是礙於軍紀,楊再興說不定早就和玉尹一同跑去郭橋鎮,與那些女真人痛快殺一回。

    「對了,我聽說你陞官了?」

    楊再興呵呵一笑,「說起來讓哥哥笑話,確是我那上司做了都虞候,便提攜自家當了兵馬副使。

    只是做了這勞什子兵馬副使,反而比不得先前自在。

    整日裡只能在內城巡視,讓我好生苦悶……哥哥若有門路,何不把我調來帳下?便是做個將虞侯,也好過在內城無所事事。若不是呼延將軍待我甚厚,便早不做了。」

    呼延將軍?

    玉尹詫異道:「莫非你那上司,便是雙鞭呼延灼?」

    「哥哥也知呼延將軍?」

    楊再興道:「說起呼延將軍,倒是好本事……若他年輕二十歲,我與他馬上交鋒,未必能是他對手。便是如此,也要幾十個回合才能見高下,端地是老當益壯。」

    玉尹沒想到,楊再興竟然做了呼延灼的手下。

    心裡一動,他不免有些好奇問道:「我聽人說,呼延將軍麾下有連環馬三千,可當真?」

    「咦,哥哥也知連環馬嗎?」

    楊再興點頭說道:「只是那連環馬練起來頗為複雜,我跟隨呼延將軍近一載,也不過學了個皮毛而已。呼延將軍說,可惜甲仗庫裡尋不得好鐵甲,所以無法和西夏的鐵鷂子相提並論。若是有西夏鐵甲,說不得能使連環馬威力更加厲害……」

    一直覺著,連環馬就是把幾匹馬用鏈子連在一起,並排衝鋒。

    可是聽了楊再興的話,玉尹才知道,原來這所謂的連環馬。並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既然如此,大郎不妨多與老將軍求教。

    至於西夏鐵甲,便想些辦法,早晚可以得來……對了,還有一樁事。這幾日和霍堅保持聯繫,我擔心有意外,便留了信物與霍堅,說不得他會尋呼延將軍幫忙。」

    「哥哥認得呼延將軍?」

    「只聽說過他名字。卻未見過。」

    玉尹沒有再透露太多消息。只是交代楊再興保持和霍堅的聯繫。

    楊再興答應下來,又和玉尹閒聊了一陣,眼見天將戌時。這才和玉尹道別返回城中。

    這一夜,玉尹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時。才算睡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喧嘩吵鬧聲,把玉尹喚醒過來。

    忙起身從床上下來,正要出去查看,卻見帳簾一挑,陳東朱夢說和高堯卿三人,走進大帳。

    這三人留守牟駝崗,待輜重轉移後,便去了延豐倉。一直到現在才趕回來。

    一見玉尹,三人也是萬分激動。

    陳東上前連連拍打玉尹的胳膊,「小乙做好大事,郭橋鎮兩戰告捷,確是大快人心。」

    高堯卿也在一旁,連連道喜。

    這才幾日不見,高堯卿變化很大。

    原本是一張白白胖胖的圓臉。如今卻瘦了一圈,顯出些許稜角來。

    可以看出,他最近幾日真的是非常辛苦,精氣神好像和從前都不一樣,透出些許沉穩。

    玉尹也不客氣。與三人寒暄了一陣,吉青送來了洗漱的器具。

    洗漱完畢。玉尹便道:「昨日宗老大人來,言他將赴濟南府。我讓老龐和伯遠跟隨他一同前去,軍中也只剩下覺民一人打理,確有些辛苦。你們回來,正好可以幫忙分擔一下。覺民長於治兵,這輜重糧草等後勤事務,確實做得不太妥當。」

    陳東和朱夢說聞聽玉尹把龐萬春和牛皋送給了宗澤時,都露出詫異之色。

    旋即,兩人臉上都透出笑意,朱夢說道:「小乙此舉,真個是一心為國,實忠貞之士。

    宗澤老大人這一回,也算得償所願。

    我在延豐倉聽說他將赴任濟南府的消息,還在為他擔心,身邊沒有一個可用之人。」

    玉尹笑了笑,從書案上拿起名冊。

    「還要煩勞三郎走一回太尉府,請殿帥把他二人送去兵部註冊,否則又是一樁麻煩。」

    高堯卿也不推辭,拿過名冊,掃了一眼後,便點頭答應。

    朱夢說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小乙,我聽人說,你在廣濟河北岸,殺了封丘令?」

    「哥哥也聽說了?」

    「小乙,你這事做得莽撞了!」

    朱夢說眉頭一蹙,「雖說那汪梃罪該萬死,卻是同進士出身。他棄城而逃,自有國法律例問他的罪,你萬萬不該動手。如此一來,你的麻煩只怕也要來了……」

    玉尹面頰抽搐了一下,強笑道:「哥哥也聽說了?」

    「何止是我聽說,這件事已經傳開了……我聽說,那汪伯彥本打算找李邦彥等人在朝堂上彈劾你,問你的罪。但李尚書堅決不同意,也為你說了不少好話。汪伯彥後來同意不再彈劾,但也只是因為虜賊兵臨城下,他也不敢做的太過明目張膽。

    但一俟虜賊退兵,他定會找你麻煩。」

    「哥哥莫為我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該來的總是躲不過去,我做都做了,又何必後悔?」

    「你這傢伙,確是個想得開的。」

    朱夢說見玉尹這般說,也就不再談論此事。

    不過,從他眉宇間,還有和陳東高堯卿相視時所流露出的憂慮之色,玉尹知道,他這回惹得禍事不小。畢竟,斬殺士大夫,可是觸犯了北宋士人們底線的行為。

    只是,擔憂又有何用?

    高堯卿自去處理龐萬春和牛皋的名冊,玉尹把董先封況和王敏求,一併招來。

    龐萬春和牛皋一走,留下兩個空缺出來。

    而今玉尹手下,走了四百人後,已不足八百人……本打算陳東他們手下的兵馬補充過來,誰料想一問才知道,原本隸屬於凌振御營的那六百兵卒,被留在延豐倉。

    甚至包括封況帶來的三百人。也被抽調了一百。

    也就是說,玉尹手下而今,只有千人之數。

    「延豐倉不是有兵馬看守,為何要抽調玉尹兵馬?」

    陳東苦笑道:「據說是新任軍前計議使鄭望之差遣,把御營兵馬留守延豐倉甲仗庫。

    小乙,鄭望之與汪伯彥,交情深厚。」

    玉尹立刻明白了,這是汪伯彥的報復來了……

    雖說那傢伙不會在明面上找玉尹的麻煩。可使些小絆子卻輕而易舉。

    汪伯彥是直龍圖閣學士。有這個身份在,便足以讓鄭望之聽從調遣……廣濟河那一刀,砍下去時倒是暢快淋漓。可這砍下去的後果,卻讓玉尹如鯁在噎,難受的很。

    「既然如此。便算了!」

    玉尹苦笑一下,把這件事便跳過去。

    說實話,凌振那六百御營兵,就算是過來了也不過充數而已,根本派不上用場。

    也許押運個糧草還成,真若是遇到女真人,只怕是一觸即潰,倒不如不要。

    只是這樣一來,手中的兵馬便真個少了……

    除去高寵與何元慶的百騎扈從。王敏求手下二百弓箭手,便只剩下七百步卒。

    七百步卒……玉尹想了想,便做出決定。

    讓董先暫時出任兵馬副使,掌控七百步軍;而後命封況和吉青為十將,各領三百人。

    朱夢說陳東則領一百人,充當扈從。

    「小乙,這樣一來只怕會兵力空虛。當不得用處。」

    玉尹微微一笑,「有什麼當不得用?

    我用一千人,便可以擊潰虜賊三千兵馬……便是沒了黑旗箭隊,一樣能殺得虜賊屁滾尿流。」

    見玉尹說話時自信滿滿,朱夢說也就不再勸說。

    安排妥當之後。董先等人便準備告辭,可就在眾人打算離去的時候。忽聽大帳外一陣喧嘩,緊跟著便有小校衝進大帳,神色慌張地說:「啟稟指揮使,剛得到消息,虜賊在天亮時開始渡河了!」

    「啊?」

    玉尹等人聞聽,呼啦啦全都站起身來。

    「虜賊渡河了?可當真?」

    朱夢說問道:「是否打探出來,何人為先鋒官?」

    「便是那狗賊郭藥師……」

    玉尹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氣,而後苦笑與眾人道:「郭藥師這鳥廝,還真個是迫不及待要在他那新主子面前表現。才一天,這廝便來了……大家便加快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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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元年正月初九,郭藥師率兩萬先鋒軍渡過廣濟河,便直奔開封而來。

    相比歷史上的開封之圍,郭藥師這一次率部渡河,遲了一天時間。這一天時間,會產生什麼變故?誰也不太清楚……但是郭藥師在渡河之後,便立刻佔領了牟駝崗,並依托牟駝崗,沿三岔河口紮下大營。也許,玉尹並不清楚,歷史上的金兵在抵達開封之後,也是搶先佔領了牟駝崗。不過那一次,他們不但得到了牟駝崗的十二萬石糧草,更搶了天駟監數萬匹戰馬,使得金軍得以穩住了陣腳。

    可現在,郭藥師雖依舊佔領了牟駝崗,卻未得到一粒糧食……

    金兵,已兵臨城下。

    開封府的氣氛,頓時緊張數倍。

    那空氣中瀰漫的火藥味,直讓人感到窒息。

    李綱登場眺望牟駝崗的金兵營寨,露出一臉的焦慮之色。

    援軍,何時可以抵達?

    原本以為,金兵抵達開封之後,會先進行一下休整。

    哪知道,郭藥師遍搜開封府城外,一無所得之後,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金兵一路南下,雖說是勢如破竹,但也有一些麻煩。首先,金兵戰線拉得太長,以至於糧草完全依靠劫掠而來。中山、真定尚在抵抗,使得糧道也就不太通暢。

    此外,西路軍完顏宗翰受阻太原,未能及時佔領潼關,阻攔西北援軍。

    這也就使得東路軍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若不能盡快攻克開封,必然要陷入重圍。

    原本想著,可以在開封周圍獲得補給。

    可誰又想到宋軍這一次堅壁清野竟做的如此徹底?

    郭藥師很清楚,時間緊迫……於是在抵達開封的第一天晚上,從汴河上游搜到數十艘貨船。郭藥師命人把貨船全部點燃,順汴河而下,向開封府的西水門發動攻擊。

    夜色中,火船極為醒目。

    李綱得到消息,立刻親自臨陣,抽調出兩千敢死隊布列城下,持長鉤鉤船,並投石轟擊火船,阻止火船靠近西水門。同時,李綱又下令,從臨近的蔡京家花園中,把那些名貴的假山奇石拆掉,運至西水門,把水道死死堵住,防止敵船入城。

    也幸虧李綱準備充足,才使得西水門得以平安。

    郭藥師見火船失利,氣得暴跳如雷,立刻抽調出一千正兵,兩千阿里喜強攻西水門。

    雙方鏖戰至後半夜,郭藥師眼見西水門防衛森嚴,只得下令收兵。

    這一戰,宋軍死傷三百人,而金兵傷亡一百餘人……如果單從傷亡數量來看,無疑是宋軍失敗。

    可是,從戰略的角度而言,確是金兵失利!

    當金兵退走時,開封府傳來震天介響的歡呼聲,似乎在慶祝這開封保衛戰旗開得勝。

    玉尹因為是屯駐樊家崗,無法前去觀戰。

    耳聽從遠方傳來的歡呼聲,他卻感受不到半點喜悅之情。

    這只是女真人的第一次攻擊,甚至有可能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完顏宗望還未抵達,女真人真正的手段還沒有使出來,也不知待天亮之後,又會是怎生模樣……

    戰報傳至樊家崗,玉尹憂心忡忡。

    同時,他心中有一絲不安,總覺著金兵此次圍城,恐怕不會如表面上看去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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