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初時覺得十分緊張,但隨著遙望燈火,心神卻緩緩安定下來,這幅景象從小到大看了不知多少次,卻是第二次覺得是這麼美。
記得第一次時,她還是穿布衣的小女孩,趴在天台邊上,一臉驚歎,眼眸發光,不信世上有這樣繁華美麗的景色。
今日大概便是永訣了吧!
剎那間,過往的記憶湧入腦海,又隨著夜風飄遠,小女孩似柳條抽枝般迅速長大成人,直到此刻。
她淡淡一笑,放下生死,反而坦然,屹立於眾人之間,宛如神女,凜然不可侵犯。
惡風臉上的獰笑漸漸加劇,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肆意張狂的笑聲,猶如豺狗嚎叫,張開雙臂,旋轉一圈:
「哈,你告訴我,那妖孽在哪?不是說在片刻之間,他就會來救你嗎?怎麼過了這麼久,還不見他的蹤影!」又湊到秋海棠身前:「你不會是說謊騙我們吧,來嘛趕快承認吧!喂,小畜生,被女人騙的感覺如何?」
眾人也放鬆下來,皆議論紛紛,「北月怎麼可能會來,她到底只是硬撐場面。」「罷了,**門的事,跟我們無關!」「卻叫李統領臉上難堪!」
尤姥姥更是怫然不悅:「小孩子真會作怪,李統領,這是我們**門自家事,請你閃開吧!」
李青山忽然指向惡風身後,大喊一聲:「北月!」
惡風愣了一下,瞇眼道:「你當我是小孩子嗎?還想用這種招數……」
忽然發覺天台上一下變得極為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李青山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後一個個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定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卻扭曲變幻,驚慌、恐懼、顫慄……
尤姥姥更像是受了驚的老母雞似的,身形一縮,越發顯得矮了。
惡風緩緩轉過頭去……
一輪鉤月下,赤髮赤眸,俊美無儔的男子。站在天台的邊緣,月色似也被染紅。他的身後是璀璨的燈海,長髮與衣衫,皆隨著夜風飄揚。
悄無聲息間,海嘯到來。北月降臨。
惡風感覺渾身血液都翻湧起來。心臟卻在瞬間變得冰冷,張著嘴巴發不出聲音來。
「喂,女人,叫我有什麼事?」
北月用那赤眸在天台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秋海棠的身上。
眾修行者對上那雙紅眸,就忍不住向後縮,嘩的一聲,退了一大圈,就彷彿北月的眼神包含著什麼看不見的妖術。
「北月。」
秋海棠不由得上前一步。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本來已定下死志,但是信口胡說的救星,卻一下子從天而降,讓她的心神也恍惚了一下,甚至懷疑數年前的記憶出了問題。
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女子見了夢寐以求的情郎,心情激動難以自已的表現。
那幾個黑衣修士皆是滿臉驚駭之色,惡風背心冷汗流淌。強令自己鎮定下來,這一戰必須智取,不能力敵,必須盡快制住秋海棠,讓那妖孽投鼠忌器!
餘光一掃。真是天助我也,李青山不知在何時,退開一旁。秋海棠孤零零站在那裡,真如一朵海棠花般嬌弱。連忙傳念給幾個同伴,只要一招。就能制住她!
正在蓄勢待發,一陣熱風拂過臉龐,惡風瞪大眼睛,感覺周圍時間彷彿靜止下來,唯有一人不受影響,北月閒庭信步般從他身旁掠過,來到秋海棠的身旁。
「贏不了!絕對贏不了!連逃都不可能!」惡風心中呻吟。
北月自然而然的攬住秋海棠的格外纖細的腰肢:「怎麼不說話?」瞟了一眼那一堆金銀珠寶:「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秋海棠嬌軀一僵,櫻唇微張,望著北月,幾年前的記憶變得無比鮮活,他彷彿是從他的記憶中直接跳出來一般,但在那雙赤眸中,卻什麼都讀不出來。
不過到這個地步,這場戲不演也得演,索性半依在他身上,用撒嬌的語氣道:「這幾個人想要逼我嫁給惡丹,這些金銀都是給我的聘禮……」
絮絮說著事情的前因後果,特別著重描繪了了惡風罵北月為妖孽的場景,什麼「那妖孽來了我也不怕」,「見了我師傅要望風而逃」,俱都說的活靈活現,雖然不曾說謊,但難免添油加醋,讓惡風等人顯得越發可惡。
秋海棠每說一句,惡風幾人就渾身一顫,簡直是句句誅心,秋海棠眸中閃現著報復的快意,無論北月來此是為了什麼,聽了這些話,這幾個人都難逃一死!
北月默默聽完,不禁笑了:「哦,這倒有趣的很!」半是玩笑的伸手輕撫秋海棠豐潤的臉頰,溫柔的道:「讓你受委屈了。」
「這都是一場誤會,我們並無意與閣下為敵,我們是師傅大將軍惡丹,也是久慕閣下的大名。沒想到秋道友真的身有所屬,還以為她是大言相欺,如有冒犯之處,還請秋道友見諒!」
惡風一改方才張狂之態,竟顯得彬彬有禮,尊稱北月為閣下,最後向秋海棠深深一揖。竟顯得十分誠懇,哪裡還有半分言語無忌的流氓氣質。
「是啊,是啊,都是誤會,老身正要將門主之位傳給海棠,繼續回深山隱修呢!」
尤姥姥搓著手,陪著笑臉,秋海棠講述的時候,可沒忘了把她給帶上,她不敢露出絲毫不滿,將一張老臉笑的花一樣,望向秋海棠的時候,更帶著乞憐之色,悄無聲息間,用上魅術。
秋海棠不由覺得,尤姥姥年紀已經這麼大了,還能活多少年,她到底也是我的前輩,是為了**門好!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北月信手一巴掌抽在尤姥姥的臉上,一層護體靈光,在他的牛魔震盪之力下,被瞬間粉碎,她的腦袋轉向一旁,一張老臉飛揚起來,嘴巴裡飛出十幾顆牙齒。
「笑的難看死了,你給我收斂一下!」北月不耐煩的道。
尤姥姥又驚又怒又懼,捂著腫起的臉,越發的不敢出手,也不敢再笑,吶吶的道:「是,是!」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北月反手又給了尤姥姥一巴掌,揮揮手道:「算了,你還是接著笑吧,不笑更難看!」
尤姥姥被打的頭暈目眩,滿口牙齒一顆不剩,尷尬的站在那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秋海棠也回過神來,知道又中了魅術,本來還很著惱,見尤姥姥這幅狼狽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起她耀武揚威,一再逼迫自己的樣子,心中大覺快意。
啪!再是一記耳光。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好歹也是堂堂金丹修士,尤姥姥驚怒的道:「你……我……」
「你若喜歡我再打給你看!」
北月根本不理會尤姥姥,溫言對秋海棠道,學不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但隨手打幾個耳光,還是很簡單的。
「不用了。」
秋海棠低下頭來輕聲道,臉頰微紅,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出氣,心中說不出感動還是什麼,有些頭重腳輕的微微暈眩。
上一刻她還被尤姥姥逼迫,被惡風羞辱,遭眾人冷眼,唯有一個李青山肯來幫她——念到這裡,她不禁回眸望了一眼,只見李青山退的遠遠,衝她微笑點頭。
再回過頭來,哪一個人看她的目光不是充滿了驚慌,只怕她一句話指到自己身上,就算僥倖不死,挨上幾個耳光,也是顏面喪盡。特別是惡風幾人,更是面如土色,惶惶如喪家之犬
又見花承贊神情極為複雜,她粲然一笑,再無一絲記掛,發覺自己心中竟有些得意,「哼,想你的顧雁影去吧,老娘也不是沒人要!」
秋海棠咬了咬嘴唇,拉了拉北月的衣襟,指了指惡風幾人:「還有他們!」
惡風幾人在心中臭婊子、賤女人的罵個不休,臉上乾笑:
「閣下若定不肯放過我們,我們惡丹師傅,還有姒慶皇子,皆不會與你善罷甘休,何必為了一樁誤會,鬧到如此地步呢?」
北月擺擺手:「既然是誤會,你們還不快滾!」
惡風幾人聞聽此言,喜出望外,如蒙大赦,心道:「哼,果然還是有所忌憚,這妖孽將來必不得好死!」想留幾句硬氣的話,卻又不敢,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秋海棠心下有些不甘,但她沒忘了現在是做戲,如果一言不合,惹了他不快,那就得不償失了。
「等等!」
惡風幾人已經走到天台邊緣,再往前幾步就是龍歸大海,虎入深山,身後卻傳來北月可惡的聲音,嚥了一口吐沫,轉過身來:「閣下還有何吩咐?」
「你們忘了帶聘禮!」北月斜覷了一眼那些金銀珠寶。惡風幾人心下一鬆,又走回來,正要將這小山似的金銀珠寶納入百寶囊中,只聽北月又道:「等等,你們就這麼帶?」
「閣下想要我們怎麼帶?」
北月沖那堆金銀珠寶揚揚下巴:「吃下去!」
「什麼!」惡風驚怒,這些金銀珠寶,怎麼能吃。
北月微笑道:「自己說出來的話,要自己吞回去,自己帶來的東西,也要自己吃下去,少吃一錠銀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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