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十四章空虛
促請奧黛莉坐下,自己也坐對面位置的卡帝亞斯,把手上的筆記本型電腦放桌上接著說。「應該馬上就會到了。等到工作結束,我就會讓你們見面,請忍耐一下。」
這等於是宣告他沒有意思終止交易。雖然已經預想到了,不過一旦成為現實,她還是掩飾不了自己的失望。「可以請你重考慮嗎?」看著聲音顫抖,兩手桌子下緊握的奧黛莉,卡帝亞斯只是沉默不語。
「這是為什麼?我聽說『拉普拉斯之盒』是給畢斯特財團帶來繁榮的生命線。卻要把那樣的東西托付給我們…
「因為就算財團的繁榮繼續,世界卻完全**,就無法挽回了。」
這是她意料外的話。看著卡帝亞斯毫無動搖的眼神,奧黛莉將他的話重複一遍:「世界,**……?」
「和平與安定是不耐保存的。偶爾不送進鮮的風,馬上便會**。」
「這是指,戰爭可以讓世界活性化嗎?」
卡帝亞斯的瞳孔動了一下,笑容從嘴角消失了。這話似乎是認真的。理解到這一點的腦突然變熱,奧黛莉直視著卡帝亞斯的臉。
「我生戰爭之,看著戰爭長大,也看著許多官兵為了守護我而死。」
卡帝亞斯視線微微往下垂,淡淡地說:「我想也是。」那沉重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對只能這樣活著之人的共鳴,也像是對自己的同情。奧黛莉感覺到心情往下沉,但還是把剩下的話說出口:
「……那實是非常慘烈。會期待從其誕生什麼,正是沉浸於和平之人的傲慢。」
「那麼,你是否定自己的組織嗎?」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眼充滿動搖。要辯解卻又說不出話,奧黛莉低下了頭。看著她一段時間後,卡帝亞斯慢慢地起身,走到面對黑暗的庭院的窗邊。
「沒有他的存,『帶袖的』無法成長到軍事組織的水準。這是你做不到的。」
「這點我承認,可是……」
她不認為極速成長為軍事組織是好的方法。就算要改變現況,也有分改變法。雖然真要說出口的話,也不過就是如此。這樣的自覺讓奧黛莉說不出口。她非常清楚以自己的立場否定戰爭、否定軍隊有多矛盾。不過這不重要,她只想說目前的走向很危險,卻沒有辦法說明是什麼危險。一定要正確地說明自己的直覺或感覺,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這種焦慮感以及對自己無力的煩躁感不斷旋轉,讓她只能幹坐這裡的身體顫抖。要是有不需話語,就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思考的方法的話——
「你是聰明人,也有與立場相對應的責任感,不過還太年輕了。我瞭解你的心情,然而這樣是無法說服人的,除非你成為真正的人類。」
短暫的沉默過後,卡帝亞斯說。但比起一語的的諫言,奧黛莉意「人類」這句話,她抬起頭看向卡帝亞斯。
「您相信嗎?那個……」
「希望是必須的。然而為了讓希望延續,有時也必須流血。」
卡帝亞斯正面望向自己回答。銳利的眼神裡有著暗淡的光芒。奧黛莉直覺到這男人是故意的。
看的不是眼前的得失,卡帝亞斯是看著大的某些事物而行動的。他相信某些自己還看不到的東西,而打算打開禁忌之「盒」。這理解並沒有不快,奧黛莉心情輕鬆許多。她甚至覺得光是看到這眼
來到這裡就已經有價值了。
「請回去。要是接收『盒子』的人是如你所擔心的那種人,那麼無論如何『盒子』都不會打開。」
「……這是什麼意思呢?」
「因為有動過手腳。那可是匹悍馬啊。」
嘴角上揚卡帝亞斯對桌上的筆記本型電腦做了簡單的操作後,把螢幕轉過來。奧黛莉看到映上面的東西,不覺得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
「通往『盒子』的路標,或者該說是『鑰匙』……」
接著顯示了數張圖片,卡帝亞斯說道。奧黛莉現才想到,他的瞳孔顏色和畫的牧羊少年很像。
「噯,你就是巴納吉對?巴納吉?林克斯。」
毫無顧忌湊上臉來的女孩,口飄散著酒精的味道。巴納吉自覺他的臉變僵了,不過仍然低聲回答:「是啊。」
「我又聽說今天早上的事喔。你偷了迷你,墜落公園對?好厲害喔,說說是什麼感覺嘛。」
帶著迷濛的眼神,女孩把手放沙上巴納吉的大腿上,並且將曝露的肩膀靠過來。雖然從背心的胸口可以看到乳溝,不過巴納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頂多是無心地看著長了黑斑的肌膚,心想著近距離看起來不太清潔。他灌了一口杯子裡的可樂,稍微調整了一下坐的位置,巴納吉連眼神都沒有轉過去地回答:「沒有什麼……好說的。」「哇……真殺。好酷喔!」女孩子的尖叫聲,與充斥寬廣客廳的高分貝音樂相乘,刺激著耳朵。
「你不是乖,而是擺酷啊。」
「怎麼啦,艾絲塔。你跟他已經變成朋友了?」
配合音樂擺動腰肢的紅女孩,走向名叫艾絲塔的女孩和她身邊的巴納吉,並巴納吉的另一側坐下。反作用力使得可樂灑了一些出來,不過紅的女孩看起來毫不意,用打量的眼神看著巴納吉。被兩個女孩夾間的巴納吉,縮著身子喝著不想喝的可樂。他感到疏離。不管是紅著臉的女孩們,還是緊手腕上的體溫,以及節拍很快的音樂,甚至沉
空虛的噪音與人群的悶氣之,只能漫然地消磨時間的自己——
眼前有十位左右的男女喧鬧著,配合著音樂搖動身體,喝著含有酒精的飲料。雖然只是啤酒,或是威士忌透可樂之類的東西,不過讓已經夠讓十幾歲的未成年人恍神了。好像也有人使用合法藥物,廚房的櫃檯裡隱約可以看到一名金頭的人眼神不太對勁。聚集陽台的人抽著煙,門戶緊閉的房間裡也漏出來煙霧。那聞起來比香煙粘膩的味道,恐怕是大麻之類的。
聽說私立學校的人平常表現得很好,所以一亂起來就很誇張,現看來的確沒錯。要是這家的主人,米寇特的雙親看到這種慘狀必定會翻白眼,不過幸好他們與小兒子一起出去旅行了。所以剛才米寇特的雙親打電話回來時,所有人都屏氣看著她的背影。
今天米諾夫斯基粒子的電波干擾很嚴重,與旅行目的地的通訊馬上就斷了,不過態冷靜地報告家一切平安的米寇特毫無一絲困惑。看到她放下電話的同時吐出舌頭,接受所有人的歡呼那樣子,會讓人懷疑她是已經習慣做這種事的輕浮女孩。尊敬身為工廠廠長的父親,出入工專毫不猶豫的爽朗女孩,從那一瞬間開始巴納吉心變成了別的生物。習慣了現場的氣氛,與兩、三名女孩家庭台的櫃檯裡傻笑的拓也,現看起來也只是群聚這間房間裡,令人不快的種子之一。
這也不是巴納吉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住宿制的工專裡,隨便找一個人的房間開起類似派對的聚會,是家常便飯,就算不能像拓也那樣分之融入,平常的巴納吉也有自信可以量配合週遭的氣氛。不是因為對手是私立學校的不同人種,不只這場派對,昨天以前它可以理所當然地埋沒日常之,然而現這些時間看起來都褪了色。他感覺到原本雖然有點不順,不過轉起來沒有問題的齒輪,今天早上開始脫落,現已經完全停止了。是這些事讓巴納吉焦慮、煩躁,不應該把錯誤推到周圍的人身上——巴納吉還沒有失去這樣思考的理性。
所以他張開看不見的防禦壁,徹底當朵壁上花,不過那些灌了酒精而鬆弛的腦袋似乎體會不到他的用意。被有如暴風的節拍以及令人不快的體溫包圍,巴納吉感到心累積的壓力不斷地上升。果然不該來的,有一部分的自己督促自己快點離開這裡,也有一部分的自己出警告,要是走掉的話,真的會無處可歸。後,心只剩下自責的念頭:為什麼要捲著尾巴逃走?
是因為會毀掉自己的未來?還是因為被回了那句「不需要」?自己對將來明明就沒有明確的目標,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受人需要的力量,是自己的狡詐迫使她說出那樣的話——
「你我們學校還挺有名喔!說是有個滿可愛的男孩子工專。」
後來擠進身邊的女孩看著巴納吉的眼睛說道。因酒精而濕潤的瞳孔,鬆弛得令人懷疑是不是戳一下就會崩解。想起那堅毅的翡翠色瞳孔,巴納吉感覺兩者不像同樣身為人類的眼神,不過他對產生這種感覺的自己感到不愉快而保持沉默。
「你是轉學生?之前待哪一座殖民衛星?」
名為艾絲塔的女孩,將戴著手環的手放巴納吉的膝上。聞著她那混著披薩味及酒味的氣息,巴納吉對自己說:這就是日常生活。私立學校有名,這可是好消息啊。適當地搭話,讓學生生活不至於貧乏的程下與她們來往。然後把玩夠本的錯覺當作寶物,成為數萬名阿納海姆公司的員工之一。這就是你害怕會毀掉的將來。
他想起故鄉。走錯路的人們,下場就是那樣。母親不是也常常說嗎,要他成為瞭解平凡人生有多麼偉大的大人——可是,面對心不斷湧出的話語,巴納吉反駁了。每當母親如此教導我的時候,我都會感覺到「脫節」。就好像被蒙起眼睛,從某些東西旁邊被帶離。而今天,那蒙眼的布似乎滑開一點。所以他一瞬間看到之前看不到的,不會感覺到「脫節」的世界。意志堅定的翡翠色瞳孔後,獨角獸的織錦畫,以及有獨角獸之角的身後。
他感到呼吸困難。繼續待這兒會不能呼吸;回去。那麼,要到哪裡才能呼吸?你的棲身之所哪裡?這聲音與重低音的節拍混一起,與女孩尖銳的聲音相乘。「不要那麼安靜,開口說些話嘛。」「啊,你該不會有女朋友?」「真了不起,這麼安分啊~」「喂,艾絲塔,他杯子空了,快幫他倒。」……
「別管我!」
窒息的恐懼感,直接轉化為高分貝的音量爆出來。而因為她、同時站起來,正想倒酒的艾絲塔被他順勢撞開,掉落的瓶子擊桌角,碎了一地。加上兩位女孩出的尖叫,周圍的目光集巴納吉身上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不知道是哪一個傻瓜很好心地關掉了音樂,使得客廳的氣氛糟糕到無法挽回。艾絲塔開始撇嘴哭泣,另一個女孩用冷冷地眼神看著巴納吉說:「這人是怎麼回事……」聽見別的聲音接著冒出來:「那傢伙是誰啊?」「感覺真差。」再看到幾個男人的眼神變得險惡的巴納吉,低頭看向艾絲塔。他想要向她道歉,不過看到她不去收拾破掉的酒瓶,像小孩子一樣哭泣的樣子,心又充滿了感到歉意真是愚蠢的想法。隨你去哭,他想著。
「所以我才說不要叫工專的人來。」
有人這麼說著。巴納吉裝作沒聽到,不過家庭台裡傳出威嚇的聲音:「啊?是誰說這句話的!」背對著聽到威嚇而起身的女孩子們,拓也從櫃檯裡探出身子瞪著全場。
「喂,巴納吉!快道歉!」
越來越險惡的氣氛之米寇特傳出人牆叫著。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搞清楚來龍去脈,只是意旁人的眼光。聽到她的聲音,巴納吉後的理性也被趕跑,一言不地離開現場。
「喂,巴納吉!」拓也叫著自己,不過他無視呼喊離開客廳。米寇特的家大樓的上面兩層,爬上室內的樓梯就會走到屋頂的庭院上。巴納吉爬上那樓梯前往屋頂的理由,只是因為樓梯口比玄關近一點。總之他有必要早出去外面,替阻塞的肺部送進空氣。
大樓是阿納海姆公司所有的,環繞著支撐人工太陽的柱子根部建造。與直達上空人工太陽的巨大支柱比起來,感覺好像只是根部著一點點建築物,不過建築的高有十層高,而且有越往上層離心重力越低的特徵。客廳所地的樓還不感覺不出程的差異,不過十樓接近09g,到了屋頂重力低。
先不管低重力可以防止老化、促進健康的說法是不是真的,不過以富裕家庭為銷售對象的大樓會以此為基準做間隔。米寇特的家也不例外,低重力的樓層有寢室與健身房,不過這對喝了酒的那些人來說是好的遊樂場。斜眼看著健身房大吵大鬧的少年們,巴納吉趕往屋頂。途,他突然意起外面的狀況,從樓梯間的窗戶看向地面。
跟想像的一樣,轎車型的高級電動車駐守大樓的玄關前。有皮質座椅,還有高級的音響、冰箱,連冰葡萄酒都有的畢斯特財團轎車。把自己從「蝸牛」送到工專之後,就像保鏢一樣纏著不放,令人討厭的車。雖然身處低重力,巴納吉卻覺得心情變得沉重,出「嘖」的一聲離開了窗邊。
理事長指示我們要保護你的安全——坐轎車上,兩名散出獵犬的精悍與規矩的西裝男性,完全不接受其他的邏輯。就算對他們說你們很煩,給我回去,他們沒有主人的命令也不會有動作。卡帝亞斯?畢斯特,那個權利像空氣一樣環繞身上,尊貴的大人。一想到現還逃不出他的手心,就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巴納吉三階當兩階地爬上樓梯。屋頂的樓梯間擁抱的情侶,彷彿心裡罵他這電燈泡般從他身邊經過。
「喔——所以那些人監視啊。」
米寇特透過樓梯扶手的間隔看著樓下的轎車,以便如此說道。她的背影說著。她雖然瞭解事情經過了,不過還沒有原諒他。巴納吉把雙手插進外套口袋,吐槽道:
「派那麼顯眼的車來,根本是找麻煩嘛!」
他嘟著嘴巴說,然後把視線移到聳立背後的人工太陽支柱。聳立屋頂的心,穿過雲層直達三公里以上高的支柱,從途融入黑暗之,成為遮住星空的影子。當然,那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對側內壁點亮的街燈所造出的星空。
支柱以一定間距設置內壁的各個地區,支撐著縱貫殖民衛星的人工太陽——不,人工太陽的柱子位於心軸的無重力帶,因此應該說是固定著比較正確。大樓的屋頂像年輪一樣繞著根部,每個區域用矮樹牆隔開,讓所有人能夠隨自己的意思做分配。以米寇特的家為例,其一半是泳池、一半是家庭菜園。
這像是切開的年輪的屋頂一角,米寇特與拓也已經向他問話問了足足有十多分鐘。仔細想想這故事有很多令人難以啟齒的地方,不過面對正氣頭上的兩人,他沒有能力去粉飾內容,巴納吉只有實話實說。果然心裡話說出來會比較好過;面對派對途離席來探望他狀況的兩人,幾乎爆的內心壓力也多少沉靜下來。想起那位叫艾絲塔的女孩,巴納吉內心也覺得對她過意不去——結果他的心煩似乎也只有這種程。這麼一想,今天一整天所生的事突然失去現實感,只剩下穿透掌心的空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