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2-03-12
山外還是青山,而山卻有酒館。
一桿旗幟正迎著微風飄揚,上面寫著「不醉不歸」四個字。
不醉不歸,正是酒鬼的大的願望。
此時正是晌午,正是來往趕路之人休息歇腳的時間。小小的酒鋪裡早已坐滿了人,這群趕路的漢子們每日都要走上幾里路,馬不停蹄的生活已經令他們感到麻木,現,一到喝酒吃菜的時候,他們又立馬有了精神,大聲地嚷嚷著,互相吵鬧。
「老闆,把你們這裡烈的酒全給我端上來!」酒鋪陰暗的角落裡忽然傳來了聲響,一名曾經眉目清秀的少年正趴倒桌上。
之所以說曾經眉目清秀,只因少年此時已經破落不堪,他的束已經凌亂,他的衣服也骯髒無比,像是煤堆裡打了幾個滾一般,而他的臉上,也早已泛起了紅暈,活像個邋遢的小酒鬼。但他卻有一種不可侵犯的氣質,這種氣質與生俱來,不論何時也不會改變。
酒店老闆是個年人,聽了那少年的話,不由得嘟囔起來:「咱們店雖小,但好久從來不缺,只是不知道這位小兄弟……」
一言未畢,只聽那年輕人一拍桌子,大喝道:「叫你去拿酒就快去!少不了你的錢財!」
只見桌子上赫然多了一塊紫金錢幣,酒館老闆卻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這位公子……這酒錢是不是多了點……」他畢竟只是個小酒館的老闆,這紫金錢幣至少是他一年的賺頭,這年輕人卻毫不乎,老闆看來,這年輕人的來歷必定不凡。
四周的路人也紛紛轉過視線,望向那個年輕人。
少年顯然有些醉了,不滿地嘟囔道:「不多不多!只要你把所有的好酒全給我上來就行了,趕快去!」
「好勒,客官您稍等,酒馬上來嘍!」老闆得了紫金幣,臉上登時喜笑顏開,像是吃了蜜一樣,趕忙吩咐夥計下去備酒。
酒很快便上來了。
整整十罈老酒,光是這股濃烈的酒香味,就能讓人頭腦昏,先醉了一半。
「諸位!」少年忽然大聲道:「今天做的所有人酒錢我請了!這些老酒,你們每人一壇,算是我請大家的!」
酒館裡的人都有些動容,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遇到這種好事有怎有不要的道理?都紛紛起身每桌都包了罈老酒。
少年面前的老酒只剩下了三壇。
他呵呵一笑,像是戲謔,又像是自嘲。
他打開老酒的封蓋,一股酒香撲鼻而來,他癡癡念叨著:「好酒、好酒。」隨後猛地舉起酒罈,一口灌了下去。
酒水噴湧而出,少年的衣服很快被浸濕,酒順著他的脖頸流經他的胸膛,直至全身。但少年卻毫不乎,繼續喝著酒,眾人忽然覺得,少年並不是喝酒,而是故意如此。
難道這少年腦子有病?此時恐怕所有人都這麼想。但畢竟收了少年的恩惠,這些人一有這個念頭,就立刻散去。
少年依舊喝酒,他喝起酒來像是不要了命一樣,瘋狂的往自己嘴裡灌,他的意識已經麻木,變成了只會灌酒的工具,第一罈老酒不一會兒,就被他一掃而空。他晃了晃酒罈,確定沒有了酒後,就把酒罈隨意的一拋,跌碎一旁的地面上。
一般這個時候,絕對會有人站出來找麻煩,然而此時,少年已經給予了周圍人足夠的好處,即便有些人不滿,卻也人了心底。
少年看了一眼眾人的表現,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十分灑脫,十分暢快,但卻淒慘。
「人性啊人性,哈哈哈……人性就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哈哈哈……」
大笑,他又抱起一罈老酒,不要命的灌了下去。
這時,忽然有人一把奪過了他的酒罈,少年沒想到有人會如此,一時間竟怔住了。而奪酒的人卻是一個虯髯大漢,此時,他赤紅著臉,怒聲道:「咱家收了你的恩惠自然不好說你,但你也莫要太過張狂,泥人也還有三分火氣呢!」
這人的臉非常黑,身材也健壯,比起一般人要高上一頭。現卻因憤怒而紅,紅黑交雜,看上去滑稽無比。
「嘿嘿……你長得真好笑。」少年絲毫不感覺害怕,反而鼓起掌來嘻嘻笑道。
「你!」虯髯大漢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卻無可奈何,他本想動手,但眼前的這個少年看上去並不大,而且身子骨也瘦弱得很,自己一個幾尺高的大漢與孩子動手,他實是下不去手。
「嘻嘻……你看你……嘿嘿……」少年傻笑著,嘴裡胡亂的嚷嚷。
「你!」虯髯大漢再也沉不住氣了,伸出拳頭就要動手去打那少年。
「鐵環,住手。他只是個孩子,你怎能對他動手。」
開口的是一名老者,他原本和虯髯大漢坐一起,顯然是同行之人。
虯髯大漢聽了老者的話,立刻就鬆手,低頭道:「我並不想打他,就是想嚇嚇他。」
「嚇唬人也不行,你是做什麼的,怎能連這點小事都忍受不不了。以後如何成大事!」老人說起話來,極其有效。
虯髯大漢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孫老,我知錯了。」
說罷,這虯髯大漢放下少年,逕直走到老人背後,便不再說話了,想不到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如此的畏懼一個老人,你若是能見到一名年大漢臉紅著像個孩子一般溫馴的話,一定會覺得可笑無比。
少年也是這麼認為,所以他又哈哈的笑起來:「想不到你一個七尺大漢,竟然如此畏懼一個小老頭兒,可笑……可歎啊……嘿嘿……哈哈……」
虯髯大漢身體登時顫抖起來,顯然是氣得不輕,但卻強忍著沒有爆。
而那老人卻一招手,對少年道:「請坐。」
少年也不矯情,一屁股坐他們的桌子上,只見桌上的酒菜還溫熱,正冒著騰騰的香氣,少年拿起筷子,夾起一口菜,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一旁的大漢見此是氣極,但卻又不敢說話。
「小兄弟,這些酒菜可和你的胃口?」老人問道。
少年頭也不抬道:「不錯不錯,都說手藝人民間,這句話果然不錯,這些菜雖然不算是山珍海味,卻也精緻獨特。」
老人又道:「吃菜怎能少的了酒?沒有酒光吃菜是很乏味的,同樣的道理只有酒沒有菜也是淡然無味。」
少年笑笑:「想不到你這老頭也實是有意思的很。」
「我沒有意思,只是想你有意思。」老人輕輕捋了捋他花白的鬍子,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的須早已花白,但他的皮膚卻保養得很好,皺紋卻不多,看上去十分精神。
少年不禁高看老人一眼,癡笑道:「呵呵……你說話真是奇怪,但不論有意思或沒意思全都酒裡,我先敬你一杯。」
他拿起酒碗,倒了滿滿一杯酒,獨自喝了下去,老人卻並沒有喝,只是靜靜地看著少年,帶著輕笑。
「你為什麼不喝?」一杯烈酒下肚,少年的眼神又變得迷濛,酒意上頭,開始醉了。
「我不沾酒,只因就對身體不好。」老人搖搖頭。
「誰說酒對身體不好了!」少年帶著幾分醉意,道:「酒才是這世上好的東西哩!身體若是有病的時候,喝一口酒,就能緩解疼痛,就連人死的時候,喝上那麼一口酒,也快活似神仙!」
少年活像個小酒鬼,說起話來也是如此。
「你說對不對,這就是好東西,你看我現,只要一喝了酒,什麼話都敢說,什麼都敢做,什麼都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是不是快活的似神仙呢?」
老人搖搖頭,又點點頭:「你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你沒看到的。」
「我不需要看到另一半,也不要去想另一半,因為我有酒就夠了,有了酒,就有了世界,有了酒,就有了一切。」
虯髯大漢忽然哼聲道:「才多大,就學人家當酒鬼?」
少年嘿嘿傻笑道:「我沒學,我本身就是酒鬼呢……嘿嘿……」
老人忽然歎了口氣道:「我看你年歲不大,怎麼會淪落至此?」
「我沒有淪落,我只是自己願意的!」少年像是受到了極大地侮辱,簡直就要跳了起來:「你不懂,就不要瞎說!」
「你瘋了麼,敢這麼跟孫老爺子說話!」虯髯大漢一瞪眼。
「我沒瘋,你們才瘋了!我好得很呢……」少年又是大呼大叫。
老人招招手,示意大漢住口,隨後,露出溫和的笑容,對著少年道:「沒錯,我們的確是瘋了,只有瘋子才會招待一個陌生人,只有瘋子才會整天掛念著煩心事,只有瘋子才不喝酒,一味的世間沉淪,我說的對麼?」
「對極,對極!那些人都是瘋子!」
「那你看我是不是瘋子呢?」老人指著自己鼻子問道。
「嗯……」少年眼珠子一轉,道:「你只能算半個瘋子。」
「這是為何?」
「因為,我就當你是半個瘋子,嘿嘿……」少年像是真醉的不省人事一般,沒大沒小,說起話來也糊里糊塗。
老人卻道:「不錯,我也是半個瘋子,但我這個瘋子卻還要面對著現實,還有自己的職責,還要繼續趕路,你看,就快下午了,我們又要趕路了,這樣的生活實是忙碌的很。」
他指了指天邊的日頭,繼續道:「人人都想當瘋子,因為瘋子沒煩惱,但瘋子卻有一點不好,瘋子永遠只會逃避,瘋子沒辦法享受人生,所以,當瘋子只能當半個,多了,就真的成瘋子了。你說對麼?」
少年似乎真的醉了,趴桌子上,沒有任何的反應。
「鐵環,咱們也該走了,時間還早,今晚也許可以感到嘉興關。」
「是的,孫老,據說嘉興關那裡的棗子很好吃,到時候一定要多採購一些。」
「是啊,嘉興的棗子的確不錯,你若是吃了一顆,就能記得一輩子。只可惜,有的人一輩子也吃不到,你說,這是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大漢點點頭:「的確是的。」
「咱們可不能留有遺憾,走,該啟程了。我已經忍不住想要流口水了。」
「孫老,咱們這就走。」
二人說完,留下一錠銀子,就揚塵而去,毫不留戀。
「等等!」原本醉了的少年忽然又站了起來,哪裡還有半分醉意?他挽留道:「不知前輩大名,還望得以相告!」
「人生如戲,一場醉夢。你即便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有緣終會再相見。」官道頭,只剩下二人的背影。
少年有些癡,呆呆道:「多謝前輩指點。」
他的眸子忽然出一絲光彩,管邋遢的不像樣子,但卻掩飾不了他的鋒芒。
這時,遠遠走來一人,卻是程誠。
程誠一見邋遢少年,便大喜道:「陸辰,你這裡!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想不到這個邋遢少年竟然是陸辰!
此時陸辰眼已恢復了往日的光彩,見到程誠到來,開口道:「你一直跟著我?」
「我……我見你離開長安營,怕你出事,才一路跟著你來的。」程誠的臉又紅了起來。
陸辰沉重的點了點頭,道:「很好,我們回去。我只不過想要出來喝點酒,現酒喝完了,咱們可以回去了。」
他嘴上不說,但心裡已經有了溫暖。
程誠道:「也好,咱們回去。」
官道上,二人漫步行走著。
道路悠長,人生如戲。
未來誰說得準?沒有人知道。
但陸辰嘴角顯然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