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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 第三百零四節 戚繼光 文 / 玉泉居士

    更新時間:2012-03-18

    不擇手段?是的,劉澤想著的就是不擇手段~!對於他自己來說,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也是常有的事情,每個人,每件事,每一個朝代,這種情況並不少見,為了一幫人的利益犧牲一個人的利益這似乎早就已經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錯戚家軍是戚繼光建立起來的,是他賦予了這些人靈魂和希望,還有共同的目標,但是如果說要是戚繼光不能夠正視,不能明白戚家軍哪些被迫害者的希望,哪些流離失所者的期盼,那麼劉澤認為他就應該被淘汰,不管他是誰,曾經立過什麼樣的汗馬功勞都是一樣。只是這種事情,劉澤並不敢,也不想去同龍天羽說起,他知道就就算說了,人也不可能對這種事有什麼態度,因為哪是戚繼光,是一位民族英雄,是一名對大明有n多貢獻的男人。

    孔輝屁顛顛的在前面帶路,此時是夜晚時分,手中顫巍巍的燈籠照射出來的晦暗光芒,映射在青石板之上,為了表示對戚繼光的尊敬,龍天羽要求大家步行進入戚府。孔輝他的心裡也不平靜,雖然並不知道自己身後的這位龍顆管事為什麼要帶著一個行將朽木的老頭子來見戚繼光,卻知道這麼私下來見戚繼光,是和朝廷政策有悖逆之處的。只是哪又怎麼樣,孔輝心裡面安慰了一下自己,也許,也許這位顆管事大人來就是奉了朝廷的密旨呢?不管如何端誰的碗,吃誰的飯,就要給誰辦事說話,這一點孔輝孔大人是能夠拎清楚自己的位置的。正想著,一行十來人已經默默的來到了「父子總督」坊前,龍天羽止步不前,只是默默的站在這裡不語。劉澤則是在邊上介紹戚家的一些狀況。戚繼光的遠祖是在河南衛輝府,他的六世祖戚祥跟隨朱元璋在推翻元朝,建立明朝政權的鬥爭中,成為開國功臣,為了追念他的功績,明政府授予其子戚斌為明威將軍,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所以,自戚繼光的五世祖戚斌開始,這裡就一直是戚氏族人聚居的地方。到戚繼光的父親戚景通襲職後,任過都指揮、大寧都司、江南漕運把總,還在禁軍神機營中任過職,所以這座建立在戚繼光宅邸西邊的父子總督牌坊,是嘉靖四十四年朝廷為旌旗表戚氏家族而建,而在另外的東邊,則是另一座牌坊,名叫「母子節孝」坊。兩座牌坊上的題字見證了戚家的輝煌,「母子節孝」坊中部額書「旌表贈特進榮祿大夫右都督戚寧妻一品夫人貞節閻氏」、「誥贈特進榮祿大夭中軍都督右都督指揮使前總督山東備倭戚景通」、」、「鎮守浙福江廣桂總兵都督國知前都督備倭戚繼光」。只是龍天羽站在這裡,不禁想著,如此巍峨挺拔,氣勢雄偉的牌坊,卻是活生生的成了一種諷刺,戚繼光所遭受的悲慘命運,將皇家的無情顯露無疑,皇權政治的殘酷表露的淋漓盡致,不管你對曾經的大明有什麼貢獻,做出過什麼樣的功績,皇帝就是皇帝,人在這兩個面前表露的極其卑微,沒有絲毫的尊嚴,尤其在你踏入大明這種集權的政治社會當中,你要成為其中的精英部分,你就要做好被政治抬上雲霄,生活在高高在上的雲端,也要做好被政治踐踏成地底泥巴的思想準備。

    就在龍天羽靜靜站立此處,緬懷戚繼光曾經的輝煌和功績,以及帝王無情的時候,對面飄來一盞孤燈穿過街道走了出來,孔輝走了過去,和對方嘀嘀咕咕一陣,回頭來彎腰恭謹的說道:「管事大人,已經通知了戚繼光您會過去,他就在府中等您,閒雜人等我都清除乾淨了。呵呵,不過原本戚府之中也沒有什麼閒人,自從他被罷官歸故,他老婆王夫人就同他鬧翻了,隨後回了娘家,聽說還將所有的錢財都帶走了,要不然咱們這位戚大帥也不至於連藥都抓不起。」孔輝滿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說著什麼,也不能怪他沒有眼色,說實話這就是大明普通官員的心態無所謂什麼國家、民族之類的大義,只有皇上、朝廷、自己的官位。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嚇的孔輝一縮脖子,不敢再多嘴多舌。見到他這副摸樣,龍天羽心裡面搖了搖頭,自己和這種人生什麼氣呢,他要是說出一番為國為民的話,自己反而要掂量掂量這位孔總旗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想到這裡,啞然一笑,揮了揮手,輕輕的拍了拍孔輝的肩膀說道:「走吧,咱們進去,我現在很見見這位戚大人的風采。」被龍天羽親熱的動作安撫過之後,孔輝就如同一隻被人摸順了皮毛的小狗一樣,滿臉帶著欣喜,高興的搖著尾巴,晃晃悠悠的在前面帶路,劉澤在邊上見到龍天羽的御下的本事,心裡也是暗歎,的確是不凡。

    不管這一路上每個人的心思如何,但路總是只有這麼長,片刻功夫就來到了戚家的宅院之中。明朝官員府邸建築是有等級要求的,戚繼光官級一品,按規定為五間五架,所以廳堂全都是五開間,不管是宅院和廳堂的大氣、架構都印證了主人曾經的輝煌。但很可惜,府內如同鬼宅一般,死氣沉沉,燈火、人影絲毫不見,這同樣說明了戚家的的衰敗。見堂上無人,龍天羽回身問孔輝道:「人在哪裡?怎麼不見?你不說在等我麼。」

    孔輝可不敢怠慢這位自己的靠山,上去喝問了一下帶路的番子,接著回來恭敬的行禮答道:「大人,戚總兵在止止堂中,說劉先生來了直接去哪裡見面即可。」

    聽了這話,龍天羽回身望了一眼劉澤,劉澤先是夢魂牽繞了片刻,然後渭然一歎說道:「止止堂是戚帥在薊州總理署中的三間書房兼辦公之用。堂名出自《莊子》中「虛室生白,吉祥止止」的典故,表示他謙仰自持,願在虛靜之中得到吉祥。「止止」按周易卦意為「剛健而不妄行」。沒想到在這登州戚府之中居然還有這麼一處居所,真的讓人不得不感歎時間如流水一般,往日的種種過往依然歷歷在目啊~!「說到這裡劉澤的眼眶不由得紅了起來。

    望著劉澤七情上面的表情,龍天羽沒有說什麼,而是轉身同孔輝淡淡的說道:「好了,既然是在止止堂中,你就帶路吧,讓我們去見一見這位名震天下,蜚譽參半的戚少保。」

    一行人由人帶路來到了一處廂房之外,裡面亮著明亮的燈光,在這戚府漆黑的顏色之中成了唯一的亮點,顯得那麼的燦爛。劉澤到了外面在也顧不得別的,強自控制住心頭的激盪,大聲說道:「薊州故人前來相見,難道戚帥也不肯出屋一迎麼。」

    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傳了出來,有些蒼老的聲音之中帶著無法掩飾的喜悅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子魚啊,呵呵,真的是有些年沒見了,今天可是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說完掀開了簾子走出了一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老人,長著一張國字臉,頭上的頭髮有些散亂,皮膚黑釉,面上滿是皺紋,眉宇之間彷彿始終掛著一些散不去的憂愁,穿著在身上的衣服似乎還有個把補丁,腳下布鞋也是半新不舊,整個人如同一位鄉間的老農一般閒散著站在哪裡,只是目光依然炯炯有神直視劉澤,對龍天羽等穿著錦衣衛服飾的人視若不見,可就這麼一身打扮,卻不敢讓任何人小覷,因為他不是別人,乃是戚繼光。

    劉澤也不虛假的客氣,往前行了幾步,走上石階,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戚繼光的面色,面帶悲色的說道:「元敬兄,你怎麼老了這麼多,小弟,小弟,唉~!」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

    倒是戚繼光雖然剛才出來的時候面帶激動,此刻倒是平靜了下來,眼神一掃台下的身穿錦衣衛飛魚服的一干人等,沒有說話,只是側頭用眼神看了看劉澤,意思是,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要說個明白吧。劉澤與戚繼光搭檔多年,自然之道這位老夥計的意思,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意思是說這裡人多嘴雜不好解釋,有什麼等會兒再來說,緊接著劉澤說道:「元敬兄,你就讓我這麼站著麼,不進去一敘?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心裡面帶著疑問的戚繼光,知道劉澤這個人鬼點子多,他不想說,就不說也就是了。呵呵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哪就請你進來了,不過我這裡可是一窮二白,咳咳,別說茶葉,恐怕只能用白水來招待你了,還請你不要見怪才好。」說完戚繼光掀開布簾就要引劉澤進屋。

    一直站在台階下的龍天羽,見劉澤走上去,回身同孔輝說道:「去吧,將警戒線佈置的遠一些,沒有我的傳話不准進來,明白了麼?」孔輝自然明白龍天羽有事要和人商量,立刻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出去佈置警衛去了,接著龍天羽回頭接過雲童手中拎著的食盒,對他淡淡的說道:「院子裡面,窗前窗後,還有屋頂上都給我看嚴實了,誰要是有心聽牆角兒,你知道該怎麼辦的。」雲童躬身行禮,一個忽哨,立刻帶來的鐵衛,或攀,或翻,或站,或立,或蹲,或伏,立刻有節奏的散了開來。這一番井然有序的戰術動作,將那邊用眼角餘光注視龍天羽等人的戚繼光看得是眼神一凝,老於戰場的他,能從這些飛魚服錦衣衛的行動分析出,這些錦衣衛個個都是精銳,那麼今天劉澤來的目的自然是不簡單了。

    「瞧你說的,你我二人還要如此生分客套麼,那不是愧對了多年的情感,」話說到這裡,跟著戚繼光進了屋內的劉澤嘎然而止,屋裡面可能是因為有客來訪所以多點了好幾根蠟燭照的是燈火通明,毫髮畢現。屋子裡除了書,還是書,在屋子中桌子的一角處,擺著兩根吃了一半的紅薯,一碗白水,劉澤見到如此狀況悲憤之意立上心頭,哽咽了一聲,用手一指桌上的哪兩塊紅薯說道:「元敬兄你就吃這個?嫂夫人呢?怎麼不見她的蹤影?」

    此時戚繼光已經走進了屋中,見劉澤如此動情,心裡也是一番感動,但表面上卻依然是一副平淡的摸樣說道:「走了,回娘家去了,你是知道我們家裡面的事情的,就哪頭母老虎,我哪裡敢招惹對方,走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說完做出一副不想多說什麼的表情,拿著邊上的瓷壺,將碗中的白水潑在地上,又重新給劉澤續上說道:「來喝碗水,坐~!」。

    此刻龍天羽走了進來,也不出聲主動將桌子收撿乾淨,接著將食盒裡面的酒菜擺到了桌上,完了以後也不退出去,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戚繼光這個時候是不得不出聲了,對著劉澤說道:「子魚老弟,看著說話說得,還沒有介紹,這位小兄弟是?」

    故作恍然狀,拍了拍腦門子,劉澤笑道:「這位乃是東廠的龍大人,是我的新東家。」

    聽到劉澤的介紹,龍天羽站了起來,深深的作了一個揖,說道:「給戚帥請安~!」

    望著對方如此恭敬的摸樣,戚繼光眼睛裡面流露出了幾分古怪的顏色,回頭看了一眼劉澤,轉身問龍天羽道:「我與你有親?有故?或是有恩?」

    微微一笑,龍天羽並不卑不亢的語氣,緩緩的說道:「不曾有親、有故、有恩,在未見戚帥之前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從不認識,但是今天我來對戚帥行禮,敬得不是您的身份、地位,也不是您輝煌的所謂戰績,我敬的是您的精神,那種為國為民不惜毀譽的精神,那種為了心中至愛,寧願一個人忍受孤獨的勇氣,如此才真乃大丈夫也。」說到這裡,龍天羽直起了身子,抬頭直視戚繼光,接著說道:「如此大丈夫,就算晚輩不認識也是要敬他幾分的。」

    戚繼光聽著龍天羽的話語,一時之間陷入了無語,坐了下來,閉上了雙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房內一陣靜默,只是不時響起,這位曾經無敵統帥輕輕咳嗽的聲音。半響之後,他也不睜開眼睛,開口說道:「子魚老弟,這個孩子不錯。能夠看出很多往事,想必是有你的提點教誨吧,呵呵,你的眼光依然和往日那麼獨到精準。」

    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的劉澤言道:「我可教導不出如此的子弟,人自有自己的家學淵源,我只不過是人的一名幕僚罷了。說真的,我都沒想到嫂夫人帶走財物回娘家是你一手安排的,剛才還對嫂子有幾分怨氣,說起來可是有愧於心,對不起嫂夫人才是。」

    這話說出來,戚繼光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是知道的,張太岳死後,朝廷的哪些酷吏是怎麼對他們的家人,哼,居然有孩子被活活的餓死,更別說他的幾個子侄了,上吊的上吊,發配的發配,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這次我被罷官,難保落不到張太岳的下場;我戚繼光一輩子在外面顛沛流離,顧不上家中的事務,我哪黃面婆不但要為我的前途操心,甚至還因為我不得不拿起武器抵抗倭人的進犯,她對我付出太多,我為她做的太少,如今到了花甲之年,我總不能看著我心愛的女人這把年紀,還要遭到哪些哪些朝廷鷹犬們的虐待吧。因此為了子孫後代不受牽連,為了夫人不被拖累,不得不行此下策,未雨綢繆一番,這不過是明哲保身的小手段罷了,算不得什麼。」說道朝廷鷹犬幾個字,戚繼光特意用目光仔細打量了一下龍天羽,見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他才接著說道:「剛才你說這孩子不是你教導出來的,果然沒有騙我。這孩子身上帶著血腥味道,是個戰場上廝殺的漢子,嗯,衣著嚴謹,身上沒有什麼掛墜零碎,但不繁複,這表示他注重實用;時時刻刻保持著身體協調的最佳狀態,這說明他常常經歷危險,經常親自作戰;說話不卑不亢,這表示過去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經驗,能夠承受巨大的壓力;而面對我的讚揚依然能夠保持平常的心態,這種不驕不躁的性子在年輕人之中尤為可貴;難得,實在是難得,嘿,我在他這個年紀可是做不到這一點,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五百年。」

    龍天羽聽完戚繼光的這番話,站起來依然是寵辱不驚的說道:「戚帥過獎了。實際上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罷了,當不得如此誇獎,此次來找戚帥也是有些因由在裡面。」說完直接將張懋修寫的一封信拿了出來,遞給戚繼光觀瞧。

    結果信來,戚繼光藉著燭光看了一眼,外面的信套空無一字,展開信箋仔細一看,望著最上面的沒有任何稱呼,這是一封無頭來信,立刻眉頭緊皺,這是什麼意思,誰郵寄來的信?接著他沉了下去,細細讀了起來。這封信裡面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很單純的提了提過去的日子,講了一講張居正和他交往之間的一些細節生活,並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看到心中提及的往事,戚繼光立刻明白了,這是張家人寫的信,到底是哪個張家人呢?由著眼前的信件一點點的將塵封已久的往事打開,他已經回憶起了這有些熟悉的字體筆跡就是張懋修所寫,原本當年張居正還活著的時候,這位張懋修就經常幫著自己的父親參贊機要,為這個還有人稱呼他為小閣老呢,只是後來為了與嚴世蕃有所區別,這種說法才慢慢消亡,畢竟嚴嵩、嚴世蕃可沒有落到什麼好下場。看完之後,帶著幾分笑容,戚繼光問劉澤到:「這封信你知道?你現在居然和張懋修廝混在一起,這可真的是讓我沒有想到。」

    「張懋修?你是說張居正的次子?」聽到這話,劉澤有些驚疑不定,轉頭看向了龍天羽希望他能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張懋修出來。

    戚繼光見他這副摸樣,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於是戚繼光將手中的信也沒有藏掖什麼,直接遞給了劉澤觀瞧,說道:「原來你並不知道其中的詳情,我就說嘛,當年你和張懋修兩人之間多有不對付的地方,對張太岳也多有不滿,怎麼會和他廝混到一起。不過我記得據我收到的風聲,張懋修是已經發配關外戊邊了,這信,年輕人你恐怕是要解釋一番它的出處了,別跟我們這兩個老頭子打啞謎才好,來吧,說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說到這裡,戚繼光眼光銳利,直刺龍天羽的心肺,似乎要將這個年輕人看穿一樣。而龍天羽在邊上做出一副若無其事、心地坦蕩的摸樣,並沒有對戚繼光拿信給劉澤看提出反對,對於他來說,這一層關係遲早是要捅破的,既然劉澤要融入到自己的體系中來,就沒有什麼必要對他隱瞞什麼。

    暗道了句厲害,這戚繼光眼下迸發出來的光芒才是他的本來面目,才是哪位縱橫**,開拓八方的無敵統帥,只是龍天羽並不怯懦,因為不管是今天來見戚繼光也罷,還是過往的事情,又或是將來的預謀,對於龍天羽來說,都是問心無愧,心底無私天地寬麼,他自然不會心虛什麼,既然戚繼光問到,自己肯定是要回答的,於是毫不在意對方對自己的態度,很是從容不迫的笑著說道:「戚帥要問個究竟這也是人之常情,來,酒菜都要涼了,咱們邊吃邊談吧,有些事情長夜漫漫,要說清楚也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解釋完的,今天劉先生也在,戚帥也在,我既然來了就是想要和兩位好好交交心的。」

    這個時候的戚繼光從龍天羽的話語之中感覺到了一種信心,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心態,掌控局面的氣度,此刻的他推翻了開始時的判斷,這種人絕對不可能是劉澤所能夠培養出來了,只是他也是歷經過無數大場面的人物,龍天羽這種想要將話題抓在自己手上的手腕,戚繼光可是一眼就看穿了,只見他嘿嘿一笑,說道:「好啊,唉,也不知道我有多久沒有見過這麼多酒菜了,七月份朝廷減了我的俸祿之後,我可是只有啃這個過日子了。來來,子魚老弟,今天借花獻佛,我要多敬你幾杯才行。」說到這裡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之聲迸發了出來。

    望著戚繼光咳嗽痛苦的摸樣,劉澤連忙走上去扶住他,開口問道:「老夥計,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生病了也不去找醫生看看,真的是連看病的錢都沒有了?」

    擺了擺手,大大的喘了兩口氣,緩解了一下因為咳嗽而帶來痛苦的面容,戚繼光樂觀的笑了笑言道:「還死不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既然和夫人斷了來往,自然一針一線都不能從她哪裡獲取,要不然萬一要是皇帝陛下突然哪天需要我這把老骨頭成為祭品的話,可就脫不了干係了,原本吃飯看病的錢還是夠的,可是,」說到這裡,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接著言道:「呵呵,你是知道的七月份的時候,傅光宅上書為我求情起復,最後我落了個什麼下場吧?罰俸~!哈哈,我一總兵官,大都督,現在只有微末的不到三兩銀子一個月,也就是將將夠吃飯罷了,還提什麼看病之說。好了不說這些齷齪事了,來來,我敬你一杯,說起來也有好幾年沒在一起喝過酒了,既然這位年輕人如此慷慨,你我不謀一醉是對不起別人的一番心意啊。」說完,也不管那麼多,自顧自的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看到戚繼光如此摸樣,劉澤還能說什麼呢?這位大帥的脾氣他還能不知道麼,只能苦笑一聲,也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劉澤知道,不管如何也許今天的見面,就是訣別,是最後一次同自己的老朋友見面了。一時之間傷感之情湧上心頭,此刻的劉澤,不再是哪個功利、世俗的劉澤,而是一位緬懷過去二十多年風雨路的劉澤。但隨即他醒悟過來,現在不是動情緒的時候,還有很多東西沒有同戚繼光談呢,望著對方的飲酒之後更加劇烈的咳嗽,劉澤張開了口,卻不知道從何談起,一時之間千言萬語就梗塞在自己的喉頭。

    邊上的龍天羽一邊幫著戚繼光和劉澤二人斟酒,一邊觀察這兩個人的表情,望著劉澤欲言又止的神色,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開口,這場酒恐怕是要就這麼沉悶的喝下去,於是他也不顧及什麼,笑著說道:「二位剛才提到斗樞先生,我就來說說我是怎麼認識他的。」於是龍天羽就將自己在遼東怎麼無意之中看到了張懋修,又怎麼樣將張懋修扯進了自己的幕僚之中,並且將自己家裡面和李成梁之間的鬥爭都沒有絲毫隱瞞的,了出來。

    聽完了這些,戚繼光捻了捻鬍鬚,笑了笑,說道:「你也算是傻大膽了,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居然和李成梁放對,你是真的不明白李成梁的厲害,還是假的不清楚自己的實力?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李成梁被迫定立城下之盟,必然不會甘心情願,以我對李成梁的瞭解,此人一貫喜歡謀定而動,不動則以,一動必然全力以赴。他深夜去你家中服軟,就是為了日後對你們家連根拔起做準備,怎麼到了今天居然也不動手呢?也許不排除對文官集團的顧忌,但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在裡面,小子,說說看,還有些什麼事情你沒坦白說出來的。」說到這裡,突然覺得不對,念了幾句昌盛號,哈哈一笑,輕輕拍了下桌子,接著言道:「我就說麼,你外祖父是不是叫柳原凱?呵呵,嗯,關外第一大馬幫雲字號麼,我早有所耳聞,這就難怪李成梁會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動了,財富背後沒有武力支持,哪是難以想像的。」

    劉澤在邊上也聽著恍然大悟起來,接著戚家軍的話說到:「是啊,就是雲字號麼,當年戚帥你不是還想著要招安這支隊伍麼,後來因為怕引起朝野非議,所以才沒有成行。」

    點了點頭,戚繼光滿臉帶著回憶說到:「是啊,哪柳老爺子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他應該和李成梁是把兄弟吧?我記得當年在關外打的第一仗,就是他帶著手下的馬幫我帶路,他那幫老弟兄可都是敢戰之士,極為了得,原來你是他的後人,這就難怪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見戚繼光如此推崇自己的外公,龍天羽連忙站了起來,恭敬的朝著他說道:「戚公言重了,我外祖父也一直有感於您的風采,從小我就是聽著您的故事長大的,可以說在整個大明之中您是我最佩服的人物之一。」說完,也不等戚繼光說話,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以示對戚繼光的尊敬之情。龍天羽在這裡偷偷將戚帥轉成了戚公,就是為了將彼此之間的關係拉的更近,戚繼光沒有反對,這表示他對自己並不反感,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戚繼光看著龍天羽的動作笑了笑,沒有將這動作當回事,這種表面文章他是看多了,只是揮了揮手吩咐龍天羽坐下,又說道:「你接著往下說,我想聽聽你後面的舉動,要知道李成梁是絕對不可能就這麼輕易低頭的人物,除非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或是更大的利益讓他動心,要不然你們家最大的缺點就是你這根獨苗,掌握了你不就等於掌握了整個昌盛號,雲字號了麼。」面上帶著洞悉世事的神情,他不緩不急的慢慢分析著。

    「沒錯,戚公說的對,小子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在進京的途中認識了一位貴人,由此進入到了一個更大漩渦之中。」說到這裡,龍天羽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將在京城裡面的大小事務,從怎麼救起鄭國泰開始,一直訴說到了離開京師,可以說事無鉅細都一一說了個清清楚楚。別說戚繼光,有些事情劉澤本身也是一知半解,現在才通過龍天羽的嘴巴清楚了真相,不由得咂舌,眼前的這位青年,境遇之奇特,思路之開闊,想法之獨特是前所未有的,最讓人感歎的就是他的運氣,簡直無與倫比。

    細細的琢磨了一下,戚繼光是何等人,從龍天羽的話語裡立刻分析出來了一些道道。這小子可以說是厲害得緊,將勳貴、貴妃黨、太后黨、帝黨,宦官、軍事閥門都拉到了自己這邊,這股勢力是了不得啊,更為巧妙的利用了現在大明變幻莫測的政治局勢為自己背書,借用太后、貴妃、皇帝陛下、勳貴集團、文官集團之間的矛盾衝突來為自己營造出了一種平衡的態勢,然後用利益作為針線,將各方面不同勢力的需求整合了起來,最終組織成了一股鬆散的力量,雖然這種態勢目前看起來還非常的脆弱,但也未必沒有希望,只是看以後的利益歸屬和劃分問題,如果操作得當恐怕真的將來會變成一頭何當的龐然大物,卻是讓人難以想像。想到這裡,戚繼光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對方,這些事情居然是一位小子能夠操作出來的,簡直是不可思議,只是他今天來?戚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雖然表面上並不能分析出什麼徵兆,但是他的心裡還是有數的,為什麼如此如日中天的一位小伙子要偷偷半夜跑到萊州來見自己,裡面的意味不用說都清楚的。此刻他倒是不急著表態,說真的要是這青年人能夠成器的話,戚繼光並不介意他利用自己的名義將哪些失勢的舊部召集起來,因為他知道相對自己來說,那些人的更加淒慘,罷官的罷官,免職的免職,有的鋃鐺入獄,有的發配邊疆,別的不說就說弟弟戚繼美不就是樣板麼?但是在這之前,想要龍天羽還要通過他的詢問,因為這種事情必須慎重,要不然一招不慎恐怕就要給自己的哪些故舊帶來更加沉重的滅頂之災。於是戚繼光明顯來了興趣,開始主動問起龍天羽問題了,從海外殖民是一個什麼想法,到他對倭寇的見解,從張居正的改革,到萬曆皇帝陛下的執政缺失,細緻到了極點,只是不停的發問,自己並不闡述意見。龍天羽也明白對方的意思,所以不厭其煩的將所有的問題一一回答清楚,務求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出解答。接著他再將離京之後的事情也全部說了出來,直說道馬濤等人的命運,戚繼光閉目不語,接著說到古言興他們如何設計要對付馬濤等人,最後被自己破壞等等,戚繼光淡淡的說了個好字,就再也沒有出聲,只是等著他將話全部說完。於是龍天羽將山東剿匪的事情也交代了一番,重點放在了自己為什麼這麼做,還有怎麼做之上。因為他知道,對於戚繼光這種人,你就是說一千個大道理,一萬個大道理都是虛假的,沒有任何實際效果的,必須用實際問題,和實際情況來打動對方的讓他自己做出理性的分析和判斷。他自己對你的行為做出了認同和正確的評價,才能心甘情願的將一切托付給你,要不然只是靠所謂的威逼利誘之類的平常手段,又或是什麼一些小恩小惠,斷然難以打動對方。好半天將所有的話都說完,龍天羽見戚繼光默然無語的依然閉著眼睛坐在哪裡,他有些不知道下面該怎麼操作,於是轉身看向了劉澤,希望他能遞個話,打個圓場。劉澤搖了搖頭,意思龍天羽不要說話,他是知道戚繼光的習慣的,眼下這種姿態是這位名震天下大帥的一貫思維方式,當他眼睛睜開的時候,就要做出最後的決定,而且這個決定是沒有人可以更改的。

    半晌之後,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發了出來,戚繼光睜開眼睛,並沒有看向龍天羽或是劉澤任何一人,只是幽幽的眼睛呆呆的瞅著燭光說道:「南北驅馳報主情,江花邊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刀馬上行。我的這首詩就是我一生的寫照,呵呵,我不求聞達,不求顯赫,不求富貴,不求功名,不求封侯,只求個心安理得,只求個為國為民,末了卻落得了幾日如此的下場,當然我無怨無悔。」說道這裡停住了,深深的望著龍天羽說道:「但光我無怨無悔夠麼?那麼多為了這個理想而前赴後繼的勇士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戚繼光,也沒有太岳先生的存在,所以也許外人眼裡面看起來我戚繼光是英雄,但是我要說,真正的英雄並不是我,而是他們。從你的話裡面我知道,你的理想比我更加偉大,我只是想同太岳先生改變這個國家,而你是想要改變這個時代。」聽到這裡,龍天羽想要插話,但被戚繼光擺手制止住了,他接著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說道:「是啊,也許太岳先生的路就是錯誤的,你能夠另闢蹊徑,也未嘗不能試一試,為了張居正時代的大明我奉獻了我的一輩子,我是不會拒絕你的理想的,也許你是正確的,我們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沒有看透這個時代麼?不管如何,為了這種可能,我願意支持你,說吧,需要我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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