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0-17
以上所說的還僅僅是第一道檢查工序,當考生完全入場之後,八月八日下午,監臨用朝廷發給的「龍虎封條」,把貢院的頭、二龍門的所有大門封閉,稱為「封門」。封門後,即使有任何公文、信件,都不能遞入遞出。考試的題目先由正副考官擬定並親筆書寫,密封後交給內收掌官,再送監臨院。監臨院拆封,由外收掌官監督刊印。八月九日午前,提調道帶領一班巡綽官到各個號捨,清查士子的卷面號數與號捨數是否相符。午後,巡綽官來向各士子索卷蓋戳,蓋戳時,試卷上必須有十數行字,至少也要寫有三五行字,這是防止你偷換試卷。沒有蓋戳的試卷,交卷時受卷官即視為犯規,違犯者即使還能參加後面兩場考試,也沒有考中的希望。八月十日午後,鳴炮開門,第一場考完的士子就可以將試卷交給受卷官而出場,未完成者繼續做題。天黑時,龍門外又鳴炮三響,不論完成與否,所有考生都須全部離開,稱為「掃場」。通過著一些列的嚴格措施和保障,從根本上杜絕了考生自己作弊的能力和手段,可以說整個大明的應試制度從設計上來說,還是公平公正的。
當然任何的制度都有漏洞,尤其是在絕對權力的腐化和人類的**面前,有時候再公正的制度也會顯的那麼蒼白和無力,人總是比制度聰明,難道不是麼?你比如說龍天羽,不就從出題官哪裡弄來了試題麼?可見權貴的力量是多麼的可怕,當利益達到足夠多的時候,他們自然可以去忽視制度可能帶來的惡果,在加上權貴自己身份的有力保障,將使鋌而走險的行為會變成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情。
而在大明朝以往的考試之中,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龍天羽一樣弄到考試內容,但總會有些人能弄到大致的題目範圍的,這是個普遍的現象。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很正常,就說現代的考試,不是總是有劃分應試範圍麼,這就是走的灰色路線。出題官認為,我沒有弄出具體的題目,只是劃分了範圍,在這個範圍之內,你自然說不上我是違規犯法,總不能說我平時不說話,不出書,不去講學吧。自然出題官從這裡面能收受各種好處是不計其數,別的不說,就說考官平日裡所出的文集,從來就是供不應求的,而因此獲得的潤筆費用自然也就相當的可觀,而這種好處是可以明晃晃的拿的心安理得,絕對不會有半點嫌疑。
作弊?張毅心中搖了搖頭,不屑的想到,我是不會用這種手段的。張毅從骨子裡就是個驕傲的人,他相信自己的天資聰慧,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會失敗,因此根本不會動什麼作弊的腦筋,也許這就是一個人自以為是的傲氣和某種天然的自信在作祟吧~!在這點之上他與龍天羽是完全不同的。只是龍天羽能夠從他的話頭裡面的得到某種啟示,至少如果以後兩者出於敵對關係的狀況下,對付這種他這種性格的人是有辦法的。
其實龍天羽不在乎作不作弊,他也傲氣,也有自信,但他的傲氣和自信在背負的責任面前,他必須低頭。為了達到目的,在龍天羽的心裡面,用任何手段都是理所當然的,這是他從他的母親身上學到的,是正經的實用派主義者。恰恰正是因為如此,他可以低頭向權貴媚笑,可以毫不在乎的向太監行賄,可以去迎合鄭貴妃的心思,可以去侍奉萬曆皇帝的喜好,可以去屈辱的忍受太后的無禮要求,只要最終能夠達到他的目的,龍天羽從心裡完全不在乎自己所用的過程和手段,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活著,要好好的帶著一班寄托了希望在自己身上的人活著,就必須這麼做,現在的階段骨氣不能代替活著的願望,只有活著才能有挺起胸膛講骨氣哪一天。張毅的傲氣同龍天羽的實用,誰對,誰錯,這個沒有人清楚。兩個人都是懷著不同的目的,進京來追求各自相應的夢想,也許只有讓時間才能評判他們的對與錯。
哈哈一笑,張毅搖了搖頭開聲說道:「龍兄這是在同我開玩笑,就這考場之中嚴密不透風的制度,如何作弊?是夾帶,還是收買監考官?再說你我又豈是這種蠅營狗苟之輩,我輩讀書人身家清白,可做不出這等下作之事。」
笑了笑,龍天羽一邊隨口應付道:「自當如此,張兄果然是風骨嶙峋,讓人感佩萬分,小弟是拍馬都追之不及。」一邊在心裡琢磨,這張毅為什麼老看上去讓人覺得這麼危險呢?總覺得對自己有潛在的敵意,他到底是那一方的人?既然是探子,來接觸自己,應該偽裝的更好才是,為什麼要鋒芒畢露,不加太多的掩飾呢?其最終目的是什麼,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這些疑問恐怕龍天羽想破了腦袋也無法得到的,他只能在心裡不時的反覆思緒,不過從目前看自己放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就當成是提高警惕的標的也是好的,有這麼一個人能夠讓自己時時刻刻不會忘記身處危險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聽見院牆之內鐘鳴聲響了起來,逗留在貢院之外的考生聽到這個聲音立時騷動起來,因為這是早上進院的鐘聲。隨著鐘聲的轟鳴之聲結束,貢院大門在吱呀呀的聲音之中被兩名軍士打開,就聽到有官員摸樣的人帶著數十名軍士走了出來,開始維持現場次序,要早場進入貢院的考生排好隊伍,依照次序進場。龍天羽抬頭看了看天色,此時正好天空已經微微有些泛白,太陽露出了一絲紅彤彤的影子,他朝張毅拱了拱手,說道:「張兄,我的名牌是早上進院,這就要告辭了,最後祝張兄旗開得勝。」
同樣拱了拱手的張毅說道:「我是下午進場,既然龍兄這就要進場了,我也同樣祝龍兄馬到功成。」
話語說完也不等龍天羽再客氣,轉身就自行離去。龍天羽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有些慨歎,如此傲骨嶙峋,充滿才氣的老兄,居然有人能讓他違背本性來自己身邊從事某種實際意義上的活動,可想而知這張毅的背後有能人啊。想到這裡龍天羽隨即嗤笑一聲,自己這是怎麼了,現在哪裡還有空閒去想這些有的沒有的,還是顧忌著考試吧,把眼前這關過了才是正道。這次科舉考試何嘗不是萬曆、鄭貴妃、包括太后對自己能力的一次檢驗呢?拋開這些雜念,吩咐鐵衛在外面不要惹是生非,每日只要兩人再院外等候消息即刻,其他人務必深入簡出,減少招惹麻煩的機會。吩咐完這些事情之後,龍天羽深深的呼吸了幾聲,義無反顧的向考場走去,去面對人生中的又一場考驗和又一場另類的戰鬥。
一隻腳邁出貢院,身心皆疲憊異常的龍天羽頓時產生出輕鬆的心情。這也難怪,任何一個人被關在狹小的房間裡面數天,不能隨意活動,不能隨意說話,只能默默的書寫、思考、吃飯,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憋屈。更何況龍天羽必須裝樣子,也就是說,卷子寫完了之後並不能早交,要估摸著時間到了考試的中後期,再交呈上去,以免招惹別人的懷疑。
不過從心裡面龍天羽認為,科舉考試雖然從某種意義上抹殺人性,但是客觀的看,他認為這種應試制度本身是一種對於士子人性的磨練和心性的考驗。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一個人在連續的九天裡面保持一種心理的高壓的抗性,再這種巨大的壓力下,要保持完整的心態,手下的書寫必須按照嚴格的規矩,不能有絲毫的錯誤,如此的話,對於哪些士子們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可以說這種考試容錯率極低,當然如此設計考試制度恐怕也是抬高門檻,避免太多的人進入到社會頂級精英層的緣故吧。
剛出院門就見曾亮同幾名鐵衛廝混在一起,有說有笑,彼此談的歡快,你要說這個人也算是大明王朝另類的標準了。看看其他大明才子們從來是自覺身份要比販夫走卒要高一等的,這些才子們,見到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下里巴人別說正眼觀瞧的,鼻孔朝天不算,就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彷彿同普通百姓們聊上幾句,自己就失去士子的身份,讀書人的清貴。倒是曾亮不同,他們家也算是官宦世家,書香門第,卻對人的態度始終一致,不管你是貴人,還是才子,又或是下人僕役,他都能聊的起勁,有時候又的士子勸他同普通的下里巴人離的遠些,別掉了才子的身份,他翻著白眼回答說道:「你的祖輩又何嘗不是如此微末的身份,不能說我輩讀書人會念字了,有了些許學識就覺得自高一等,人不能忘本才是,大傢伙兒都是一樣的人。」曾亮的這種人人平等的觀點讓龍天羽非常欣賞,對於一位有如此富貴家庭出身的大明讀書人來說能有這份平常心態對己對人,尤為難得。
此時曾亮同鐵衛們已經看到龍天羽走出貢院,都聚攏了過來,只見曾亮笑嘻嘻的同龍天羽說到:「大兄,看神情應該是有希望吧,這鄉試可是把人折磨的不輕,小弟進去之後,沒有半天的功夫就忍受不住了,草草的把試卷一交,就直接出來,我是指定沒戲。前兩次怕影響大兄考試,所以沒有騷擾,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你出來了,走走,我們去俱樂部散散心,舒坦舒坦,放鬆放鬆,去去晦氣,這天殺的考試真讓人受不了。」
有些疲憊的龍天羽原本是不想去航海俱樂部的,可看著曾亮的神情,見他雖然有些灑脫,但卻始終有些放不開。這也難怪,家裡頭對他抱有那麼大的希望,結果卻別他自動放棄了,心裡面肯定有些愧疚父母恩的思緒。很欣賞這位同齡的年輕人,所以龍天羽點了點頭,也笑著說道:「好,就同你去,咱們放鬆放鬆,去俱樂部裡面游游泳,泡泡水。」
嘩啦啦一群人這就轉身往俱樂部行去。剛進俱樂部的大門,就見到李如松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前廳喝茶,麻三依然隨伺在身邊。龍天羽見狀連忙上前朝李如松恭敬的行禮,口中連稱叔父,接著轉身喚曾亮先去,自己隨後就來,他有些話同李如松談。要說這段時間裡面,龍天羽確實沒有怎麼同李如松見面,一則在京城裡面太后對自己折辱之後,如此敏感的時機大傢伙兒還是少見為妙,以免引起更大的問題,二則龍天羽忙著全力準備考試和結交應試才子,試圖嘗試對走進大明文人的圈子,也確實沒有什麼時間,三則是以龍家和李家這兩家在遼東的利益共同體來看,兩者之間是沒有必要過多的講究什麼繁文禮節。而現在龍天羽原本有事情要同李如松商量,就算在這裡沒有碰到他,龍天羽也會上門去拜見李如松,詳談一二。
目送曾亮走後,龍天羽朝著站立一旁的麻三笑了笑,然後看向李如松,說道:「舅舅,有些小事,侄子想向你請教一二,還請你移駕到後進房中一敘。」
明白龍天羽想要同自己單獨敘談的意思,李如松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朝想要跟過來的麻三說道:「你回去告訴家中,中午我不會去吃飯了,等會兒你下午過來接我。」說完也不等麻三回話,就同龍天羽向後進房走去。
麻三朝著兩人的身背後行了個禮,用複雜的眼神目送二人離去,接著站在原地思緒了片刻,輕輕無聲的歎了口氣,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轉身離去。
龍天羽領著李如松穿過數個角門長廊來到一處花園之中,在鬱鬱蔥蔥的花園正中心,是一塊突兀的空地,空地之中有一座房子,房子不高,只有一層平房,造的四四方方,沒有絲毫的特色。這所房子的建立,其實是龍天羽去了幾次廠衛居所而觀察到的好辦法,要知道在廠衛就是用這種空間來隔斷有可能偷聽的人,守衛可以很快從空蕩的四周發現敵人的入侵,又或是有人偷窺偷聽。
當李如松帶著大量的神情隨著龍天羽進入屋中,映入眼簾的第一映像,就是房子從外面看不大,其實裡面確實不小,龍天羽把地面挖了很深的一層下去,使得外面看只是一層的房子,內部空間實際上能夠達到兩層。李如松回身對龍天羽笑著說道:「沒看出來,這小樓還真是別有洞天,也虧你能想的出來~!」
苦笑了一聲,龍天羽輕輕拍了拍樓梯的扶手,說道:「舅舅你是有所不知,這也是逼於無奈的做法,京城裡面各方勢力耳目眾多,為了找一處安靜說話的地方,我才有這麼一個想法,就是如此,恐怕也會招惹不必須要的嫌疑,只是外甥身上的嫌疑本來就夠多了,再多這一出,自覺也算不得什麼,正所謂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嘛~!」
哈哈大笑了數聲,李如松很是淡定的看著龍天羽說到:「你啊,就是鬼心眼多,在我面前還來這套?你不用試探你舅舅了,我要是對你有什麼疏離的心思,今天也不會同你來這裡。我這個人是打了一輩子仗的,從根子上說是還是個武人,最厭惡的就是文人那種面上笑嘻嘻,背後下刀子的齷齪事情,要不然你沒來京師之前,我也不會混的如此慘淡,刑部的小吏都敢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不就是不會同他們玩各種陰私遊戲麼。我的性格就是明刀明槍的來,咱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是如此,要是真的有讓你我之間的利益鎖鏈可能斷裂的風險,我自然會明說,那樣你也沒有怪罪我的理由,總不能你的船沉還讓我陪綁吧?當然你也同樣可以如此,不過從目前看我覺得雖然有些阻礙,卻沒有什麼太大的風浪。」
聽完了這席話,龍天羽默默的點了點頭,李如松說的沒有錯,雖然直白,但是說的在理。龍李兩家在遼東不管是誰,雖然彼此之間有著利益互補的優勢,但是卻並不是休戚與共的關係。李成梁之所以彌補兩者之間的裂痕,也是出於某種利益上的考量,一旦這種利益所能夠承擔的傷害過大,自然會毫不留情的拋棄,在拋棄前告訴自己一句,已經算是極為厚道,仁至義盡了,難道還真的要人為你家破人亡麼?換了自己也必然如此。在這個時代家族是所有社會關係之中最為最優先的,沒有了家族就沒有了一切,沒有了家族多年積累的資本和凝聚力,僅僅靠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在險惡的社會中更好的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