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0-10
想到這裡張毅在心裡面也是一陣感歎,如此人物卻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實在不能不說人生的嘲弄,要是和自己同心同志,二人一定能夠成為摯友,可惜不管是以前發生的事,還是即將發生的事,都必然讓我們兩人之間越走越遠,背道而馳。
先不理會張毅的感歎,當琴音斷絕之後大約一刻功夫左右,秀芳大家按照慣例從琴樓之上下來給大家謝幕,說些謙虛的話語,這就如同現代開完演唱會,歌星們要出來謝幕,多謝觀眾前來參與自己的演唱會一樣。秀芳大家年紀約有三十多歲,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太太,可惜家道中落,夫君死的太早,因為各種原因欠下了不少饑荒外債,無奈只得拋頭露面,用年輕時學習的技藝來混口飯吃,償還債務,當然有人曾經想過要支助她卻被拒絕,也許是骨氣的原因吧,她並沒有接受任何人的援助,而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自己獨立承擔痛苦和回憶。
在大明朝的京師,上琴樓彈琴,這也是當時演奏會的規矩。如果一個琴家被邀請參加文會,一定不會面對面的為與會者彈琴,如果面對面的給大夥兒彈琴取樂哪是妓家所為。因此,為了區別兩者截然不同的地位,所有被邀請來的專業琴家都是要在構築起來專門演奏的小樓上彈曲,這種小樓用現代人的眼光去看很符合聲音傳播科學的範疇,只要在樓上彈琴聲音可以很清晰的傳到樓下聽琴人的耳中,使琴聲更加悠揚動聽。而在萬曆年間,京師的文士圈子裡面因為有這種追求風雅的嗜好,所以整個京師之中琴樓遍地都是,龍天羽舉辦的這場文會,就是專門包下了一所京師出名的琴樓來作為與會場所。
小胖子見秀芳大家露面,終於是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話語,直接向前面圍著秀芳大家的人群衝了過去,一副急不可待見到自己偶像的摸樣,讓人忍俊不已。到了人群面前,不時嘴巴裡面喊著:「讓讓,讓讓,別擋著後面的人,看不見了,秀芳大家,咱們又見面了。」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被他擠開的人群還來不及說話,就見秀芳大家皺著娥眉,反覆打量了一會兒眼前的這個胖子,似乎在回憶著什麼。而胖子見到秀芳大家半天沒有記憶起自己,漲的滿臉通紅,跺著腳急聲說道:「怎麼,我說秀芳大家,你居然沒有印象?就在上個月你不是文廟附近有一場文會麼,當時演奏,我還給你叫過好,捧過場呢。」
說實話,秀芳大家的琴藝雖然在京城名為第三,卻是實際上是的第一。因為排在第一位的是白雲山的道士,平日裡深入簡出,基本是沒有人能夠聽到他的音律;而排在第二的卻被傳言是太后的侄女李洛,可哪種女子怎麼可能出來彈琴給大眾聽呢?所以這才有實際上秀芳大家是第一的說法。也正因為如此在京師裡面此女子一出,立刻就會引起轟動效應。
這不,開始這場文會預計的人數只有二、三十人,可誰也沒想到最後居然來了六、七十人,把出面支應的吳光天、趙山、還有陳耀漢三弟兄給弄的手忙腳亂。可見從古至今都是一樣,這大明王朝的粉絲們追起星來也同樣的不遺餘力。
雖然對眼前的小胖子確實是沒有什麼印象,但並不妨礙她說些套話,什麼感謝這位公子對自己琴藝的賞識,自己琴藝還要錘煉,請大夥兒多多提些意見之類的話語,就這麼幾句就把矮白胖子對付的喜笑顏開,洋洋自得,彷彿能被秀芳大家記住是多麼的榮耀似的。
倒是邊上主持文會的吳光天、趙山,還有陳耀漢三人,看到這胖子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氣,心裡想著:這可就麻煩了,怎麼把這個活閻王招惹來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可就不好辦了。幾個人相互對了對顏色,趙山趁著場面混亂,也顧不得許多,擠開人群悄悄來到龍天羽的身邊,急聲說道:「大兄,咱們的禍事來了,怎麼辦,你可要給拿個主意。」
聽到這話語,龍天羽為之一愣。禍事來了?不會聽琴,弄個文會,自己倒霉又碰到了什麼血光之災吧,他立時全身一緊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看到張毅站在的比較接近龍天羽的位置,趙山猶豫了一下,張毅明顯也聽見了剛才自己的話頭,一副感興趣的摸樣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在說的是什麼禍事。趙山與張毅並不熟悉,當然依著他哪權貴少年的性子,對普通的才子也沒有什麼興趣,要不是龍天羽同他一起共過患難,見過血光恐怕就算是鄭國泰的面子與龍天羽交往也不過是點頭之交,這無關於他的性格,是這些權貴二代們的天性而定,你要一隻大象去同螻蟻做朋友,光是低頭傾聽螻蟻的聲音就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所以當他看到張毅有些不肯識趣的自行離去,朝著張毅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張毅見狀也是挑通眼眉之輩,立時知道趙山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是,於是轉身往前向秀芳大家處走去。趙山看到張毅走開之後,靠近龍天羽的身邊說道:「潞王來了。」話音落下,他見龍天羽有些迷茫正在思索他話裡面的意思,他這才想起眼前的這位拜兄並不熟悉京城的權貴,又快語小聲的提醒到:「就是朱翊鏐,當今太后的次子,皇上的親生兄弟,他來咱們的這場文會了。」
聽到這話龍天羽心裡原本繃緊的心思立刻鬆了下來,不就是一位王爺來了麼,這有什麼可怕的,自己連皇上和太后都看到了,哪麼大的威風自己都沒有怵過,難道還怕見什麼潞王麼。所以他一面把目光轉向琴樓的入口處,想看看潞王是個什麼摸樣,一邊隨意的小聲說道:「既然是王爺,來了就來了麼,有什麼打緊的。不管他基於什麼目的來這裡,咱們好吃好喝招待著,莫要失禮了也就是了。嗯,等會兒我哪裡還有前兒個從遼東送來的一些山貨,平日裡在京城等閒也嘗不到的新鮮東西,中午的宴席就用這些玩意兒做菜,給弄的豐盛些,不過等會兒你位置上要安排好了,邀請他上座,莫失了禮數讓人挑理,也就是了。」
龍天羽這麼輕描淡寫的態度到讓趙山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猶豫了半天,覺得龍天羽是自己拜兄有些話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於是接著開聲道:「大兄你是有所不知啊,這潞王和英國公世子張維賢可是京城雙寶,當然他與張維賢的惡跡比起來,還是有些區別的。潞王不好女色,也從不為非作歹,而且擅長書法繪畫,喜好音樂,但玩世不恭,喜歡惡作劇,平時辦事從來是只看自己的喜好,不知道多少朝臣、貴戚都被他整蠱過,這位奇異王爺可是弄出了不少笑話在市井之間流傳,」說到這裡話更小聲了,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附近沒有人能夠聽到自己的話語,於是貼的離龍天羽更近說道:「可是大傢伙兒都不敢得罪這位王爺,因為他在太后和皇上哪裡是寵愛有加,甚至原來有過傳言,太后曾經一度打算用他來替代咱們當今萬歲爺的位置呢,」說到這裡,趙山也不等龍天羽的回話,自顧自的用羨慕的語氣接口道:「唉,要是我也能同這位王爺一樣就好了,平日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太后、皇上處處包容寵溺,闖了什麼禍事都給他解決掉,整天的逍遙自在,不知道日子有多麼的愜意快活,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大哥,這種人來了,咱們可惹不起,萬一出些什麼紕漏弟弟們幾個,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掉,跪宗祠算是輕,恐怕被家法伺候也是難免。」
瞇了瞇眼睛,龍天羽聽完趙山充滿嫉妒的羨慕之後,他從這隻言片語裡面,產生了對這位沒有見過面的王爺的某種同情和理解。是啊,這麼一位人物,曾經被太后當成威脅和鞭策萬曆帝的籌碼,甚至成為換皇位傳聞的主角,也算是風光一時了。很可惜,不管換位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帝位穩固的當前時期,如果這位潞王爺,不荒誕不羈些,也許太后在世的時候沒有問題,但太后如果死去,恐怕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龍天羽可以斷定潞王在批著一層皮做人,平日裡的古怪行為,玩世不恭都是自污罷了。從趙山對他的評語,可以推斷出,這麼一位有才氣的王爺,從小應該就有大志,至少學會了那麼多的東西的人,是絕對不甘於平淡和平庸的,只是無奈大明王朝的制度決定了他的今後的悲慘命運,必然是不可逆轉的,一輩子只能被關在狹小的封地之中,當成一隻飼養的種豬生存。按照龍天羽的揣測,被人擺上檯子成為政治籌碼之後,潞王應該日日夜夜的生活在一種恐懼當中,這種恐懼有來自自己身份的壓力,也同時有來自旁人政治壓力。而不管他的出身如何的高貴,而作為一個正常人,老是要披著一層皮,帶著面具做人,這位王爺的生活恐怕並沒有大傢伙兒想想的那麼完美。同樣太后與皇帝的包容,其實是一種看透他自污行為的補償,要不然以太后哪種眼裡面不揉沙子的性格,能任由自己的小兒子在外面胡鬧,而不加以管束?這在把名聲看的比天都大的太后眼裡,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別的不說,就說現在的潞王的情形,原本按照明朝藩王的管理,當皇子們到了十六歲就要被發配到自己的封地上去,沒有皇上的旨意老死也不能出封地。可如今潞王已經十八歲了,卻遲遲沒有被發配到自己的封地。也許有人會從表面上看說,哦,這是太后老人家心疼兒子,捨不得兒子離開自己的身邊,所以不願意讓兒子早早的出京就藩。可實際上呢?恐怕並不是這樣,以龍天羽對太后這位女政治家的瞭解,這是她讓自己的兒子進行自污的手段罷了。正是因為潞王小時候了得,聰慧大志,曾經有過傳聞要用他替換萬曆的皇位,太后和萬曆二人出於統治的目的,必須讓這位王爺在京城多呆一段時間,通過他荒誕不經的行為來證明這位潞王並不是九五之尊哪個大明至高寶座的合適候選人。說簡單了,就是要讓潞王的名聲變臭,讓他不會再成為皇帝陛下,以及皇帝陛下後人在皇位之上的威脅。殘忍麼?自己的親生母親,自己的親生哥哥,為了消除只是某種潛在程度上的威脅,就這麼把自己的兒子、弟弟擺在了世人面前,讓人隨意的取笑踐踏,這不管從任何方面看都確實殘忍。單還有更加讓人覺得不忍的是,這位潞王當年不過是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哥哥之間的相互鬥爭工具罷了,是完全被動的被命運嘲弄,也許他從來就沒有動過哪頂至尊之位的想法,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他姓朱,誰叫他出生在萬曆初年,誰叫他被選定在政治上需要來扮演這個與皇帝對立的角色呢?而他的命運完全取決於皇帝陛下的最後的心情好壞,如果皇帝陛下把幼兒時自己母親鞭策自己的話語,當成了童年陰影的一個部分,久久不能忘懷的話,那麼潞王朱翊鏐無論如何自污,當太后逝去,他最後的下場是可以預見的。政治無情,皇家更無情,也許自己今後也會變的如此吧,唉,這就是要維持天下第一家族所要犧牲掉的代價。
分析完朱翊鏐這個人的行為和心理活動之後,龍天羽看了看站在邊上的趙山有些不知所措的摸樣,惡意的想,這幾個小子是不是都吃過朱翊鏐的虧,要不然按照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麼會在意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呢,即使這個人是潞王又如何?想到這裡,拍了拍趙山的肩膀,龍天羽開玩笑的問道:「是不是你們這些臭小子都著過這位潞王的道,要不然怎麼見到他如同老鼠見到貓一樣?」
見龍天羽如此問道,趙山臉上流露出幾分尷尬,訕訕的笑了笑,開口說道:「大兄,你是不知道,這潞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最是難纏,尤其是如果讓他覺得你得罪他了,那麼對不起,你的末日就來臨了。他是吃飯也要同你在一起,睡覺也要在你邊上,你就是去茅廁他也要在旁邊看著你,這人可是死纏爛打的緊,要說身份又清貴,是打不得,罵不得,你還要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前一次咱們兄弟幾個同他一起斗蛐蛐,誰知道一不小心,我們幾個把他的蛐蛐給放跑了,要說哪蛐蛐,可是個好東西,正經八百的大將軍王,我從小玩蛐蛐……」
說到這裡龍天羽不由得翻了翻白眼,這個趙拜弟別的什麼都好,就是說話老跑調,說說就不著邊際了,咳嗽了一聲,龍天羽提醒趙山講道:「我說老二你說正題,別扯遠了。」
「哦~!咳咳~!」趙山發現自己又犯了跑題的老毛病,連忙扯回來接著前面講道:「把他的蛐蛐放跑了以後,這下可就闖了大禍了。唉,我們也知道他難纏,於是想盡辦法賠償,又是送錢,又是送物,還送女人,就連蛐蛐也給他找了一籮筐,大兄你猜怎麼著?人一概不要,一句話就要自己的蛐蛐。不給找回來,簡單,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的花樣,從城外土地廟哪裡招了幾十名叫花子,是挨個到我們府上鬧,又吃又喝又拿,哪個鬧騰勁,唉,真是別提了,現在想起來都後怕,以他的身份來說,我們就算再厭惡也不敢動這位活寶爺半根手指頭不是?最後要不是逼得沒有辦法,鄭國泰央求他姐姐找了皇上出面,估計我們家現在都成叫花子窩了,早就被這寶貝王爺給吃拿乾淨,不過話說回來王爺最後還是比較地道,拿的東西全部還回來,還賠償了不少銀錢,說是乞丐吃喝的費用,唉,可是不管怎麼說,錢物算些什麼呢?只是這鬧心,就讓人痛苦的緊,你說如此皮賴人物我們哪裡再敢去招惹。」
嗯,這個王爺有點意思。從這件小事能看出這個潞王很知道事情的分寸,在噁心人給自己潑污水的同時,也不給人留下什麼話柄,比如喊乞丐這一招,既不傷人,又不傷物,只是噁心你,讓你噁心的沒有辦法,但當皇帝出面的時候,又主動賠償大家的損失,讓被他惡作劇的人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好一笑了之,果然是知道輕重的聰明人。聽到這裡龍天羽的心裡面對這個潞王愈發的感興趣了,如此奇人,真的有種一睹為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