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11-01
蕭玉有些疲倦地回到封雪城。
他已經去過一趟西汾神殿。意料之中,所有的魂魄全部被吸收乾淨,一如當日的狂沙族。
看來,這個號稱「祥瑞」的組織,是在秘密收集魂魄。他們要那些死人魂魄做什麼?
蕭玉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近二十年的時間了。前十多年的博覽群書,加上鄭三寶「醍醐神功」的百年閱歷,他可以算是眼界開闊了。可對於這個光怪陸離的大陸,依然存在許多的未知。
至少目前對於天祥靈瑞和日月星三神島,他都是一無所知。
夜未深,風月正濃。
蕭玉敲響一間環境清幽的新宅大門。門打開了,裡面是師詮明。
「蕭玉?你回來了?」
蕭玉點點頭,然後笑著舉起手中的一個土罈子。那是他在街角買的一瓶老字號燒酒。這種燒酒的味道香醇,不上頭,所以往往不到日落的時候,就被賣到脫銷。
這一瓶燒酒,原本是店老闆留著自己慢慢品的。年代久遠,品質比一般的燒酒要更好。不過,當酒館老闆見是蕭玉來買,毫不猶豫地將這瓶陳年老窖送給了他。
「進來吧。」師詮明笑了笑。他不是嗜酒之人,蕭玉也同樣不是。入夜造訪,還帶著瓶佳釀,如果說蕭玉只是煮酒論英雄時勢,打死他也不會相信!
師詮明孑然一身,膝下無兒,臥榻無妻,所以房子並不算大。入門只看見兩間比鄰的小屋,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柴火房。地方雖然不大,但勝在環境清幽,適宜養人。
蕭玉也不講究,此時正值初秋,外面涼風習習,他提議索性就在小院子的石台上面擺酒。師詮明主隨客便,從柴火房裡拿出一隻燒鵝,兩碟小菜以及一小罐鹽爆花生米。一老一少,就這麼坐在院中石台上面閒聊起來。
從封雪城的近況,聊到天龍皇朝的局勢,又從街知巷聞的緋事,聊到各種魂術、魂法的奇特殊異。兩人時而沉眉凝思,時而開懷大笑,彷彿是一對經常閒談的忘年之交。
蕭玉笑了笑,用手捻起一粒花生:「老師,您說的那個點石成金的魂術,不算特殊。不久前我曾經看到一種魂術,既可以化為漫天赤雲,又可以化成強勁的疾風,所到之處,所有亡魂都被收斂。您聽說過嗎?」
師詮明送到口中的酒杯一停,復又一飲而盡,感歎道:「真是好酒!」他放下酒瓶,問:「你果然見到天祥靈瑞的人了。我還從你的身上,聞到『骷髏血木』的氣息……骷髏令嗎?」
「嗯。」
「天祥靈瑞,上下分為四個階層:黑靈戰魂,白靈戰將,銀靈長老,和金靈天王。」
「啊?」蕭玉還沒回過神來。他沒料到,師詮明竟這麼爽快地和他說起天祥靈瑞的事情。原本以為,自己還要多費一番唇舌呢!
「記住。」師詮明接著說:「黑靈戰魂是最普通的戰士,實力平平,只要數量不超過二十,理應無所畏懼。白靈戰將則一共是二十名,至少都掌握五魄魂王左右的實力,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五位銀靈長老,他們的實力深不可測,不到萬不得已,碰到他們還是走為上策的好!」
「至於金靈天王,一共只有三位。他們平日裡不插手天祥靈瑞的事情,卻擁有不可撼動的超然地位!金靈天王只是頭銜,他的擁有者永遠在變化著。只要擁有了六魄魂皇的修為,隨時都可以挑戰天王。一旦成功,可以取其位置而代之!」
「六魄魂皇?」蕭玉皺了皺眉。他一直為自己如此快速地進入五魄魂王境界,而沾沾自喜。現在看來,這樣的實力放眼大陸,根本就什麼都不算。
師詮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別以為六魄魂皇很高端。在天祥靈瑞中,它只是一個標準。」
「標準?」
「喜歡找死的瘋子,不在少數。這個標準,只是為了將他們拒之門外。」師詮明笑了起來。除了當年在盧長亭手下治癒頑疾之後,這是第二次:「你應該明白,聖者與六魄魂皇之間的差距吧。」
蕭玉渾身一凜。他明白了師詮明的意思——三位金靈天王,竟然都是強大的聖者!
「那為什麼不將門檻提升到聖者的地步?擁有聖境之後,並非人力所能撼動啊!」
師詮明收斂笑容,很認真地打量著蕭玉。
蕭玉被他有若實質的眼光,看得渾身自在。片刻之後,師詮明終於收回目光,深深歎了口氣:「因為曾經有個瘋子,用六魄魂皇的修為,攻破了聖者釋放的聖境……」
這一下,彷彿晴天霹靂,在蕭玉心中炸響!
六魄魂皇,能戰勝聖者??聖境這樣的不屬於凡間的強大力量,是能夠被破除的嗎?
「難道是仙陣?」蕭玉喃喃道。在他的印象當中,身處於聖境中的聖者,相當於創世神在自己的世界當中,隨心所欲,無所不能!
能夠克制這種力量的,莫過於另外一塊聖境。兩個聖境互相比拚的結果,就是勝利天平最後的傾向。既然如此,同樣神秘的境界——仙陣,或許能夠破解聖境。
還記得萬花仙子蒼玉煙曾經說過,仙陣用到了極致,也可以創造出屬於佈陣者的「規則」。這與聖境的屬性,不是如出一轍嗎?
可惜蕭玉目前對於仙陣的領悟,僅限於空間大挪移仙陣。無法探知更深層仙陣的意義。
因為仙陣對於目前的他來說,還很困難。即使是這個最淺薄的仙陣,也是建立在蕭玉穩固的陣法認知基礎上,加上可以不斷揣摩《璇璣六道輪迴》的衍生魂術——「空間轉移」得出來的結果。
成功?我才剛上路。蕭玉忽然想到這樣一句台詞。
拜別了師詮明,蕭玉回到屬於自己的那間大宅。
由於百鬼巷正在擴建,城主府尚在重新整修之中。所以不僅是他,乃至於蕭凡、蕭鬼,也都住在這個地方。
直到推開府衙的朱紅大門,蕭玉的心思還放著如何戰勝聖者的幻想當中。
一陣微風,吹拂過他頎長的身體。
時至三更,夜涼如水,怎麼還會有如此溫暖的細風?
風雖未涼,蕭玉的心卻涼透。他錯步向前劃去,緊接著一個急轉,旋起半邊身體,面對微風起處。果見眼角一點亮光閃過,轉眼即逝。
蕭玉嘴角彎起一絲自信的弧度,但隨後就再也笑不出來。
噗滋,衣衫被破開小口,左腹上蹭破了皮,由坐至右,有一道兩寸左右的細微劃痕。
肉眼極難看見,但他確確實實是中招了!
又是一陣微風吹襲,這一次蕭玉不敢再次怠慢,回首就是一記不退金輪手。
十數個閃耀的金輪,在他的身邊四下轉圈,將他週身完全罩在其中。
看不見的敵人似乎害怕暴露在金輪的光照之下。這次蓄力的攻擊,只在一個金輪上面點出一簇火花,緊急收回,嬌小的身軀再次隱藏在黑暗中。
蕭玉有些倦了,無名清流全力支持不退金輪手,圓轉流溢的魂絲也悄悄佈置在四周。
那個敵人的速度雖然快,但是依然瞞不過那隨風而顫的細弱魂絲。
蕭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不退金輪手忽地泯滅,身如閃電滑過夜空,隨手一提,一個身著黑色夜行衣的人影就被他捉在手中。
他正要說話,卻覺得手中的重量略顯不足,略一察看,頓時大感興趣:「咦?有趣?」
那個嬌小的黑衣人,竟變成了一塊人型木雕!
可以肯定的是,在無名清流的增幅之下,即使蕭玉自己都不可能在自己的進攻之下,留有餘地運行魂術。
那點寒芒再次襲來,好似茫茫黑暗當中的一點辰星,一分為七,全部朝著他週身大穴刺去。
「喝!」蕭玉的身後,忽地閃過一抹水藍靚影。
那水藍靚影毫不猶豫,手中忽地爆出一團晶瑩的淡藍寒冰。
那團淡藍寒冰的寒意,即使在這樣的夜晚,也能使周圍的溫度降下幾分。
「不要!」蕭玉原本還在奇怪,今天自己的府邸怎麼會這麼多人。這時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那點白色的寒芒,那團淡藍的寒冰,兩者恰然撞在一處,爆出一陣陣強勁的氣息。
原本平整的土地,以兩者為中心,壓出一個圓型的淺淺溝壑。風壓當中夾雜著森寒的氣息,讓人錯以為寒冬已經悄然降臨大地!
那白色的一點寒芒,逐漸被那寒冰包裹住,緩緩形成一根尖銳的冰稜。冰稜的那一頭,身穿夜行服的神秘人已經顯出玲瓏的嬌軀,露出面罩的眸子,透露出木然和冷漠,好似即將被寒冰封體的並不是她本人。
黑色的面罩被勁風吹落,露出一張嬌嫩,卻無比冷漠的精緻臉孔——駱冰!
恰在這時,蕭玉的府邸又飛入一個赤紅人影。
那人影將那強勁的風壓視若無物,逕直落在水藍人影和駱冰的中間。素手疾伸,打落駱冰一直緊握不放的刺劍,將他抱離冰寒的氣息鎖定之外。
水藍人影冷哼一聲,本想再度發力,趁機重傷二人,肩膀卻被人輕輕捏住。
「小瓊兒,你這是要破壞我的府衙呢?」吳瓊回過頭,卻見蕭玉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說說看,你該怎麼陪我?」
吳瓊注視四周,果然見到那些蕭玉精心培育的精美植物,大多掛上一層寒霜——蔫了。院子的其他地方,更是一塌糊塗。地上滿是些泥土、石塊,以及被勁風撕裂的爛瓦,總之是一片狼藉。
「我救你一命,你還讓我陪?」吳瓊氣鼓鼓地撅嘴:「好嘛!陪給你,陪給你,通通都陪給你好啦!」說完,轉身就要走。
蕭玉微笑著輕輕拉住她,將她拉緊懷中抱緊,然後貼住她晶瑩剔透的耳垂,柔聲說:「那就要你陪我一夜。不許你離開我半步,怎麼樣?」
「哼!」吳瓊還待掙脫,聽了這話,頓時如同融化的棉花糖,軟在蕭玉懷中,撒嬌道:「最壞的還是她……剛才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殺機,竟是真要置你與死地啊!」
吳瓊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神色冷漠的小駱冰。
赤漣兒拉過駱冰,擋在她的身前。
「是你?」吳瓊手指赤漣兒,回頭對蕭玉嬌聲說:「你瞅瞅,她還護著她呢!我看那個小妮子是夠危險的,今天就得把她殺了!」
蕭玉知道吳瓊的心地善良,但是對於每個意圖傷害自己的人,都有一種恨不得抽經剝皮的狠辣。這讓他既是開心,也有些無奈……
赤漣兒起初見到吳瓊出手要殺駱冰,就有些不開心。看到蕭玉和她親暱的模樣,又有些嫉妒怨憤。現在還聽到她職責自己,憤怒如同燎原的火焰,熊熊燃起:「你算是什麼東西?」
「我算什麼?」吳瓊滿臉驕傲:「我是封雪城城主的夫人,怎麼樣?」
赤漣兒聞言更加惱火。
不過身為一名出色的殺手,她已然能夠輕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展顏一笑,轉而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封雪城城主的夫人?呵呵,也只有個名頭而已。我和蕭玉,早已經有夫妻之實了。」
蕭玉心中打了一個咯登,暗道完了。
吳瓊朝著赤漣兒伴了個鬼臉:「我信你才怪呢!」她轉頭,笑瞇瞇地注視蕭玉:「對不對,蕭玉?」
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這讓小妮子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她看了看似是渾不在意的赤漣兒,又看了看臉色陰沉的蕭玉,嬌甜的聲音有些發顫,問蕭玉:「她……她不會說的是真的吧?」
蕭玉點點頭,他不明白,吳瓊好像有些情緒失控。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三妻四妾的事情太平常了。吳瓊頂多是有些生氣,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才對啊!
「我恨你!」吳瓊忽然大叫一聲,推開蕭玉向外疾奔。
淚水,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輕盈的,跳脫著掉落在地上,濺起一簇水花。
蕭玉有些糊塗,等他想起自己應該追出去的時候,吳瓊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
他斜視了依然一臉冷漠的小駱冰,忽然覺得自己好累:「你有進步了。想要殺我,還需要努努力。」
「蕭玉……」赤漣兒發覺蕭玉轉身要走,想要叫住他解釋一下。
「別。」蕭玉抬起手,語氣平淡的近乎冷漠:「今天我有點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狼狽,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此刻的狀態。蕭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離那個地方的。
天龍皇朝,龍宮,御書房。
軒轅吞天心狠手辣,排除異己,以致最後為追求權力的巔峰,不惜叛上作亂。
但這一切不能否定,他也是一個勤奮好學、嚴於律己的人。甚至可以說,他對自己的要求十分苛刻。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剩餘的時間都有極其精密的安排,大部分的時間還是用於批閱奏章和閱讀書籍。這種極為機械單調的生活規律,他已經做了足足十年!
當然,他也是一個窮奢極侈的人。按照以往來說,御書房應該燈火通明,至少幾千重兵把守才對。但現在,只有書房裡面亮起一盞燈光,並且極其的微弱。御書房外,站著的侍衛也從數千降低到三百。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御書房,緩緩向正在埋首案前的軒轅黃逼去。
她的速度不算快,但勝在敏捷和無聲無息,連一絲風都沒有發出,已經來到軒轅黃的身後。
「芳君,身為一國之後,龍宮之主,若總這樣偷偷摸摸的行動,像個小姑娘似的,傳出去成何體統?」
一陣細風吹過,將本就微弱的燈光吹得忽明忽暗。
軒轅黃伸出手,挑了挑有些暗淡的油燈,回頭看了她一眼。
「陛下,您……」吳芳君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冷。她縮了縮身子,咬著櫻唇,想要說些什麼。
「我們都大了。不該像以前那樣,總玩些幼稚的小遊戲。你更用不著委屈自己,討朕的歡心。」軒轅黃頓了頓,又說:「朕開始還沒看出來。你這次玩的似乎有些過火——算了,等會去洗個澡吧。你應該知道,朕不大喜歡別人碰過的東西。」
吳芳君感覺一盆涼水,由頭對著自己澆下。
她愣愣地注視著軒轅黃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孔,如同軒轅吞天一般平凡,此刻卻流露出一種令人猜不透,看不出的神秘感覺。
「難道,他已經發現了?」吳芳君悄然拿出一把匕首,用手持著,猶豫著。
「你的心亂了呢。」軒轅黃輕輕笑了笑。
吳芳君卻瞧不出龍皇有絲毫的笑意,好似是他覺得此刻應該笑,所以做給自己看的表情!
軒轅黃又轉過頭,微微笑道:「放下刀,你依然是龍宮母儀天下的龍後,未來太子的母后。舉起刀,你將會成為下一個軒轅吞天。」
吳芳君原本以為,軒轅黃提到自己唯一愛著的兒子時候,會產生哪怕一丁點的感情波動。
但她立刻失望了,因為軒轅黃依舊笑著,可無論嗓音、眼眸、表情,都沒有產生一點變化!
沒有感情的波動,就沒有破綻。吳芳君知道,自己現在,今後都無法再看透軒轅黃了。
吳芳君那妖媚絕倫的玉頰,彷彿一下蒼老了十歲。默然轉身,緩緩離去。
她的身後,軒轅黃依然挑著孤燈,查閱奏章,宛如一灘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