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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短歌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猴與蛋 文 / 姜柏

    車把式看著年僅二十歲的唐川抱著一個四歲大的小孩大搖大擺地進了西內苑,守門的侍衛還一個勁的行禮問好,顯然心中的猜測屬實,心中一陣感慨唏噓,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今日一觀,果然不虛

    此時唐雨正在一片花圃當中跟著花匠悉心學習侍弄花草的訣竅,這幾天學得尤其神魂顛倒,就連睡覺都想著怎麼搞定那幾盆從西域進貢來的奇異花朵,一抬眼,看到唐川抱著個孩子從遠處走向居所,不禁有些嗔目結舌

    「你給我站住!」

    語氣清脆冷峻,唐川不用回頭便能聽出是唐雨那還是有些生硬的口音他將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胸口感覺一團火熱,緩緩轉過身去,看到唐雨正掐著腰杏目圓睜,對自己怒目而視

    「私生子?」

    唐雨語不驚人死不休

    唐川剛想張口,卻見唐雨續問道:「我說之前跟你提要生個孩子你怎麼那麼牴觸呢,原來在外面有一個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生一個又不是要你養,你把他弄回來了算是怎麼回事,要讓我當後媽麼!」

    聲調異常之大,幾欲高亢入雲,驚得周圍路過的侍女僕役們連聽都不敢聽,直接退避三舍

    「我去,」唐川聞言不禁汗流浹背,連忙解釋道:「不是,你想哪去了」

    唐雨沒理唐川,逕直走到他身邊探頭瞧向黃宗微笑道:「你還別說,這小傢伙長得還真不賴,就是不像你,他娘是誰?」

    「又不是我兒子,何必像我,」唐川無奈地說:「他娘就是他娘,你問那麼細幹什麼」

    唐川說完這話,懷裡的黃宗微也學著對幾乎貼到自己臉上的唐雨道:「我娘就是我娘,你問那麼細幹什麼?」

    唐雨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手指頭親暱地點了黃宗微額頭一下,道:「你還挺會說話,這一點和這個混蛋很像」

    「我娘說他是猴,你怎麼又說是蛋,」黃宗微回頭望了唐川一眼,扭頭問道:「我到底應該聽誰的?」

    「什麼,猴?」唐雨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等到笑夠了,瞪著站在原地一臉尷尬地唐川笑道:「你娘說對了,他就是個死猴子,臭猴子!」

    「喂,」唐川假意對唐雨怒道:「你要是敢再這麼說,我就要執行家法了!」

    唐雨依舊是一副笑顏如花的模樣,橫了唐川一眼,道:「在小孩子面前,你怎麼還這麼不正經,也不怕人家聽了笑話」

    「怎麼會笑話,」黃宗微一本正經地說:「我爺爺說,家法是很嚴肅的東西,只要是犯了錯,每個人都應該受到懲罰」

    這下就連唐川也笑了,他之前跟唐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習慣了打情罵俏,就連在這個世界很嚴肅的家法這個詞也用來**,在他倆之前,所謂家法就是打屁股掐大腿輕輕撕咬小白兔,所以唐雨這會的臉色騰地一下紅了,而區區四歲的黃宗微怎麼會明瞭其中的緣由,別說是他了,就是他爺爺黃平先在場,若是不看兩個人之前如此曖昧的神色,一定也猜不出來

    唐雨看到唐川笑容玩味,氣得一跺腳,指著黃宗微問道:「說,他是哪裡來的?」

    黃宗微有恃無恐地說:「當然是家裡來的,難不成還是天上掉下來的,地裡蹦出來的?」

    「你剛才說你有爺爺?」唐雨瞪直了眼睛問道:「你爺爺是誰?」

    黃宗微剛要說話,就被唐川擋了下來,只見唐川解釋道:「好了好了,別鬧了,他是黃平先黃大人的孫子,先在這跟咱們住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唐雨顯然已經知道了唐川隨進辦得案子的主犯就是曾經的大理寺正黃平先,唐川這個人口風不嚴,已經在數次有意無意之間跟在她說過一些有關於朝裡的事情,自然也沒少說有關於黃平先的事情,所以此刻唐雨收了那本來打算再和唐川糾纏一陣子的興致,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早說」

    唐川見唐雨有收工的意思,便順勢將懷裡的孩子送出去,笑道:「那這段時間,這孩子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了」

    方纔還在大眼瞪小眼針鋒相對的兩個人瞬間擠到了一起,黃宗微自然沒有反抗的餘地,而唐雨那邊也是無可奈何,要是不接吧,怕粗手粗腳的唐川把孩子摔在地上,所以只好接過來

    很軟,抱著的感覺很舒服有木有?唐雨在將黃宗微報到懷裡的一瞬間,心瞬間軟了下來,一種女人自然而然內在的母性感覺油然而生,她禁不住親了一下黃宗微稚嫩的臉蛋,擔心地說:「孩子還這麼小,他們怎麼忍心把他送到這來」

    唐川看著唐雨如晴雨表的神情,心滿意足地笑道;「你成天說呆在西內苑沒事做,都要閒的發霉了,這下好了,有個孩子玩,我看你還嫌不嫌悶」

    唐雨橫了唐川一眼,嗔道:「有他在,那我還生不生了」

    唐川擺了擺手,道:「等你把這個小祖宗伺候明白了再說吧,你可要知道,養孩子不是把他養活大了就好了,還要教這個教那個,很麻煩的,所以我醜話說在前面,這小孩現在就是你的試驗田,你要是能帶好,那我才能考慮你生不生的問題」

    唐川話說了一大串,等到說完,一扭頭,發現唐雨正低著頭一門心思地和黃宗微說著悄悄話,彷彿根本就沒聽到自己在說什麼,這讓他很是不爽,所以他不爽的結果就是閃人,找常遇春喝酒去

    第二天清晨,唐川拖著宿醉的腦袋趕往刑部大堂,一路上不停地埋怨自己,你特麼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啊,找誰拼酒不好找常大哥拼,你看看人家第二天那個樣子,跟沒事人一樣,你在看看你,你說你是不是二筆啊?

    古人云吾日三省,這段時間唐川每當做錯事的時候對自己就是一頓罵,反正別人聽不到,自己還能長記性,屢試不爽,不過就喝酒而言,唐川堪稱沒臉沒皮,越是能喝的人,他越願意和人家喝,上了酒桌就彷彿是上了戰場,不喝死喝殘誓不罷休

    到目前為止,唐川一喝醉就喜歡去找唐雨,每當他醉醺醺地爬到唐雨臥房的床上的時候準會被一腳蹬下來,一來是唐川喝多了不發酒瘋,二來是第二天他一定不會記得頭天晚上被唐雨踢下床,既然不記仇,唐雨索性就多踢幾腳,因為那身酒氣在身邊繚繞,實在是讓人無法入睡

    「黃大人,你交代的事我已經辦妥了,黃宗微那小孩我很喜歡,昨天晚上就接到西苑了,這回你不會再有什麼要求了吧?」唐川一手支著腦袋伏在案前故作沉思狀,真實原因是因為宿醉實在是打不起精神來

    茶喝了三杯,黃平先這才帶著刑具枷鎖朗朗當當地被押著進了刑部大堂

    「太好了!既然微兒有侯爺教導,黃某就放心了」黃平先的語氣中帶著十足的欣慰,彷彿自己的靈魂已經被赦免了一樣

    「那,名單呢?」唐川中期不足徑直問道

    「名單在這,之前黃某已經寫好了」說完,黃平先從囚服的袖口中抽出一張宣紙,離遠了看,宣紙上面黑乎乎一片,墨跡斐然

    「好」唐川以眼神示意站在黃平先身旁的衙役將名單呈上來

    名單到頭,唐川滿心感慨地將宣紙鋪在桌上,一個個名字他一個也不認識,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好奇到底有多少人

    不多,一共二百四十個,要知道,胡惟庸案牽連進去的官員有一萬之數,被胡惟庸聯合黃平先構陷的官員就二百多個?顯然不太可能

    唐川有些意外,便問道:「就這麼點人?」

    黃平先慚愧道:「侯爺,黃某歲數大了,哪記得了那許多,這名單上的人全是四品以上的,四品一下不計其數,黃某實在是記不清了,不過有一個辦法可以將所有人都弄清楚」

    「哦?」唐川看了看名單,又看了看黃平先,問道:「如何弄清楚?」

    黃平先道:「剩下的那些人全是名單上這些人一黨,盤根錯節,互相都有結交,所以侯爺只要找到這些人,從他們口中問出其餘人的名單即可」

    唐川啞然失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我之前怎麼沒想到呢?若是我想到了,只要知道最重要的幾個人,然後順籐摸瓜,讓他們說出其他人的名字就行了,若是那樣的話,我也不用答應你的要求又是保命又是托孤的,真是的……」說完,唐川撓了撓頭,顯然在酒精的影響下,此時他的腦袋更沉了,簡直就像找個清靜涼快的地方再睡一覺

    黃平先道:「侯爺,你說的這個辦法雖然有效,卻不能保證將所有人都救出來,因為有些人的罪名是被坐實的,人證物證俱在,也許就連他們的親友同黨也會深信不疑」

    「厲害!」唐川一翹大拇指道:「毀掉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逼良為娼,你做到了」

    如果把一個官員比作一個女人,那麼官員的節操就相當於女人的貞潔,一旦節操被玷污,那麼曾經獲得的尊重也就會隨之煙消雲散,那脆弱的節操獲之來之不易,甚至需要一生來呵護維持,可是失去時卻是轉瞬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

    一個罪名被坐實,被百姓們知曉和唾棄的官員就好比在婚姻的結構之外被奪去了貞潔的女人,注定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黃平先自然知道這些,他甚至覺得,讓這些被構陷的官員的惡名坐實,有利於他自己的風評,惡人作惡事,也是希望別人可以認可的,這是一種畸形的心裡,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做過的事是錯誤的,他們甚至是希望自己死後也得到別人的認可,黃平先也如是

    唐川仔細看了一會名單,然後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收進袖口,要知道,這可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接手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小拖油瓶才換取的,無論如何,這件事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好了,黃大人,雖然不想說,可是我還是要鄭重告知,你餘下的日子不多了,好好珍惜吧,我會讓他們給你安排的飯食好一些,雖然你十惡不赦,可是臨了了,還是做了一件好事」

    唐川如釋重負地從椅子上立起,神態輕鬆地從堂下跪著的黃平先身旁走過,苦笑著搖了搖頭,歎道:「所謂因果循環,人在做,天在看,來生,做個好人吧」

    黃平先的神色顯得困頓不堪,多日焦慮的折磨甚至比酷刑來的還要讓人難以忍受,如今孫子的將來有了著落,自己做過的事也即將面對懲罰,功名利祿在轉瞬之間全都化為塵土

    我這一輩子都做了些什麼?生下來,活下去,做官,陞官,不擇手段,本以為背靠大樹好乘涼,結果將自己的一生盡皆傾覆

    該來的總歸要來,該去的總歸要去,塵歸塵,土歸土

    這一切都應該我來承擔,只是苦了那個女人

    在我意氣風發滿懷希望去考取功名的時候,她說她配不上我,然而在我意外落榜,一文不名,萬念俱灰,食不果腹,痛不欲生的時候,她不顧家族反對,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我

    這麼多年,我都帶給了她什麼?二十多年富貴榮華,如果生命止於此,那麼我沒什麼好愧疚的,只可惜,讓她跟著我一起上斷頭台,必定會將這二十年積攢下來的幸福感毀滅殆盡,沒有幾個人會跟著丈夫一起在斷頭台上殺頭,然而我還沒有等到那一天就已經想到了那個時候的情景

    夫人,我慚愧啊!我對不起你……

    黃平先被押回到牢房,悔恨慚愧難過一時間一起繚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愈演愈烈,以至於讓他有生不如死之感

    過了很久很久,夜幕低垂,一個細微的聲音將黃平先從悲傷的情境中拉了回來

    「喂,老頭,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一個年輕俊秀臉色白皙的牢頭帶著與自己面目極不相稱的賊眉鼠眼的表情蹲在牢房外神色焦急地呼喚著黃平先

    午飯和晚飯一齊擺在面前,都已經涼了,黃平先看了一眼,覺得還不錯,至少比一般的牢飯強多了,不過他沒有一絲胃口,哪怕這樣飯菜自己已經好久都沒吃到了

    「當然算數,你改變主意了?」黃平先的聲音沉重而沙啞

    「嗯……」小牢頭沉吟了一下,道:「最近手頭有點緊,需要點錢來周轉一下」說到這,他突然拔高了聲調道:「你之前說,若是事成了,你不會連累到我,此話可是當真?」

    「自然不會,」黃平先淡淡地說:「我現在已是將死之身,此舉只是圖個痛快而已,只要你幫我一把,謝禮一定會比你想的還要多

    「那好,」小牢頭一咬牙,道:「那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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