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一班衙役應聲而上，然後抬頭望向唐川，意思是在請教怎麼個搞法
成平在瘸了之後人們在背後談論他的時候也理所當然的叫他成瘸子，可是堂下這般衙役不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願意叫這個綽號，因為這成平對他們出奇的好，實在是沒的說，有時候衙役們暗地裡竟然會感慨，遇上這樣的上司，真是祖上積下了陰德
這些衙役們的地位處於刑部的最底層，可以說是僅僅高於那些犯人，有時候就連遇到有身份的犯人也得畢恭畢敬，誰也不知道這犯人什麼時候變成貴人，要是得罪了，到時候哪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所以日子很艱辛，生活很簡單，好在有成平成大人在
成平這個人平日裡待人隨和，即使是面對這些衙役們也是很好相處，看起來沒有一絲官威，平時也喜歡跟他們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什麼的，可以說是沒把他們當下人看待，這看似平常的做派在這種士族百姓等級森嚴的時代卻是有些駭人聽聞，一開始他們還有些意外，覺得這成大人可能是有所圖謀，可是久而久之他們發現自己理會錯了
有些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個尊嚴，飯可以不吃，妞可以不泡，尊嚴最重要，所以他們竟然真的拿成平當天王老子一樣來供奉
此刻衙役們聽說成大人這條腿是因為這狗官黃平先而致殘，紛紛義憤填膺，心裡著實比死了爹還要難受，要不是礙於律法，他們現在真想衝上去把這廝千刀萬剮
唐川看到堂下那些燃燒著怒火的目光，終於明白為什麼這成平是刑部碩果僅存的官員，能和手下打成一片的領導未必是工作能力強的領導，卻是個十足的好領導，有人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人心，又有人說得人心者得天下，成平在刑部的根基已經穩如泰山
「成侍郎，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這個老傢伙？」唐川把皮球推給成平，他雖然對黃平先沒什麼好感，卻還是不喜歡做惡人，再說這對成平來說是個報仇雪恨的好機會，自己沒理由越俎代庖
「謝侯爺！」成平畢恭畢敬地拱了拱手，眼中卻以忍不住凶光氾濫，他曾經無數次想，無論自己的政績做到什麼程度，只要一見皇上，讓皇上看到自己瘸著一條腿，這仕途必將倍加艱辛，所以成平對這黃平先真可謂是恨之入骨，之前由於人家官位比自己高，後台又比自己硬，惹不起，只好躲了，真沒想到，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他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成平禮畢轉身面對堂下一般躍躍欲試的衙役，又看了看低著頭身子似乎有些顫抖的黃平先，朗聲道：「重打四十大板」
「四十？」衙役們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這四十大板對付一般的犯人還可以，可是這可是成大人的仇人啊！是不是少了點？
衙役們轉念一想，四十就四十，沒問題！要知道這四十大板可輕可重，輕則皮開肉綻全是皮外傷，重則表面毫髮無損卻全是內傷，這般衙役們在刑部當差日久，棍法久經考驗已經出神入化，說把你打成肺氣腫就絕不打出氣管炎，棍法精到，用過的都說好
就在衙役們擺開陣勢準備開掄使出吃奶的力氣給成平報仇的時候，突然聽到成平又說了一句話
「只打他右腿就好」
這句話從平素裡溫文爾雅的成平說出，不說衙役們感到詫異，就連唐川都禁不住嗅到了空氣中的一抹森寒，他不用看都能感覺得到成平臉上的猙獰和眼中的凶光，那是許久不得釋放的怨氣的一種昇華
板子辟里啪啦地一陣落下，黃平先將近六十歲的高齡在承受著自己早已司空見慣的苛刑的懲罰，他自己造下的苦果只有自己自己來吞，本來平日裡見到別人受刑慣了心裡已經麻木，可是自打那棍子第一下落到自己腿上開始，他的神經就清晰地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心裡的麻木終究抵不過愈演愈烈痛徹骨髓的痛感
不出意外，這老兒的腿要瘸了，也許不光是瘸了那麼簡單，看他們打得這麼賣力，骨折應該是沒啥問題，唐川前段日子見多了衙役打板子，可是卻從來沒見過衙役們一個個如此面露凶光惡狠狠地打，僅僅從表情上來看，這四十板子是不多，卻足以致命，有些東西本就不能用數量來衡量的
黃平先雖然年老力衰，心氣確是很足，二十大板下來愣是一聲不吭，這倒讓唐川有些意外，在他心裡，奸臣一般應該都是各方面承受能力都不足，有缺陷雖然在大紅大紫的時候沒有暴露卻必將被挖掘出來，最終被正義者戰勝的
「黃大人，我看你還是招了吧，瘸著腿去閻王殿報道，那路也不好走啊」唐川似笑非笑，說完就連自己也覺得很有趣
成平見黃平先勉強抬起頭來，咬著牙似乎是有話要說，便擺了擺手道：「停一下，讓他說話」
黃平先的右腿被打得幾近麻木，感覺反倒比剛被打時輕了許多，只見他開口道：「侯爺，我還是那句話，只要能保我黃家不致絕嗣，你們想知道什麼我就說什麼」
真特麼硬氣，唐川有些不耐煩，似乎覺得就算把他的腿打折也是於事無補，便轉頭對成平道：「成大人，怎麼搞你看著辦，只要別讓他死了，能說話就行，我先去面見皇上了」說完，他站起身抻了個懶腰，行出刑部大堂騎上赤鬃徑直向大明宮馳去
唐川趕到紫宸殿御書房的時候看到小太監馬三在門口站著，便笑問道：「皇上在裡面麼？」
小太監馬三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清秀口齒伶俐，一張討喜的笑臉從來不吝在人面前施展，他見到唐川匆匆趕來之時早已擺出一副笑臉，聞言應道：「回侯爺，陛下去了剛為寧妃建好的熙園宮，他估摸著今天你有可能來，早就吩咐小的備好一壇冰鎮酸梅湯等您了，你先請進書房歇息一會，容小的派人去通報陛下一聲
唐川悠哉游哉地走進御書房，一進門便感覺裡外通透舒適涼爽至極，果然這蓋房子也很有門道，同樣是夏天，有些房子就會經常冷風習習很涼快，感覺通體舒爽，有些房子就會悶得讓人發瘋
唐川找了個自己平時比較喜歡的位置坐下，侍立在一旁的宮女很快就將一碗冰鎮酸梅湯端了上來，要說這古代也有古代壞處，就是冬夏沒有空調暖氣冰箱，就算是這簡簡單單的冰鎮酸梅湯，也僅僅只有天潢貴胄豪富巨紳才有可能享受到，而且還特別珍惜，要知道，這夏天的冰塊可不是可以隨便使用的
唐川悠閒地品咂著純天然飲料酸梅湯暑意頓消，想到可樂雪碧芬達美年達之類的，突然覺得要是自己當初讀書的時候學習一下怎樣製作小蘇打就好了
這皇宮還有哪個外姓人能像自己一樣進出自由跟到了自己家裡一樣？聖眷之隆可謂極矣
這個皇帝說啥可不能得罪，得罪了他，自己的好日子就算到頭了，除了他之外，誰敢惹老子，老子就可以拚命修理，誰讓老子是皇上身邊的近臣呢？唐川在心裡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卻不知道自己越是這麼想，在無形之中離成宗李安就會越來越遠，畢竟一個人若是自認為身份低人一等，朋友之情就會越來越淡，最終的結果就是君臣之情完全取代朋友之義，不過這也沒辦法，放誰身上，誰都不會對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差距而無動於衷
「哎，這一眨眼的功夫，唐柔都成了皇妃了，真快啊……」唐川一時間陷入了回憶，想到了他剛來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唐柔時候的驚艷，想到那個紈褲子弟唐龍，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唐英，心說老子忙完黃平先這個狗東西的案子一定要回一趟唐城，最好是能把小英接回來，無論如何，大老婆這個位置可不能讓給旁人，就算是公主也不行，結髮妻子就是結髮妻子，誰也不能改變
「想什麼呢？」
就在唐川愣神之間，成宗李安不緊不慢地進了書房，看到發呆的唐川微笑問道
「額……」唐川回過神來，發現李安進門，連忙站起身來，笑道：「想家了唄」
「想家了？」李安問道：「想哪個家了？」
「額……」
李安臉上的神情詭異到唐川竟然發覺自己有些琢磨不透，他想到自己在皇帝面前的身份還是唐家唐龍遠房的弟弟，便笑道：「當然是想老家了」
「哦？」李安接過一碗酸梅湯悠然地喝了一口，淡淡地說：「前些日子我派人去了你的老家……」
還沒等李安說完，唐川心中一凜，背後隨即驚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臥槽，壞了，他要是派人去查，那老子這靠不住的身份不就露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