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唐雨早早起床打掃房間,唐川這次沒有偷看,而是坐起來帶著玩味的笑容盯著唐雨看,突然發覺她竟然在一夜之間似乎多了一種從未見過的風韻,後者見狀報以一個嫵媚到極致的笑容
唐川在去大理寺的路上突然想起一首當年很喜歡的歌,黃磊的《橘子紅了》
院子來了一群雀鳥做客
掛滿橘子的樹於是活了
剛下山的夕陽把影子拉長了
你走到了門口
手上拎著行李是要走呢
還是作過的夢都不算了
眼睜睜望著你我卻不敢開口
我沒勇氣要求
這憂啊這愁啊這愛啊這債啊
混在我腦海已瞬間成災
你是哭呢笑呢悲呢喜呢
你這樣掩埋別教我去猜
這盼啊這等啊這去啊這來啊
這歡喜悲哀還不夠精采
我是夢呢醒呢問呢悶呢
橘子紅了是該摘了
不能不愛了
隨著歌聲消逝,唐川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生活還要繼續,人還是要殺,殺人會下地獄,殺貪官會不會下地獄?
唐川揣著一份勾掉了幾個名字的名單來到大理寺,看到神色焦急眼神驚疑不定的三個高官,嘴角掠過一絲被人不易察覺的冷笑
「傳皇上口諭,大理寺正黃平先,大理寺卿盧正陽,大理寺少卿曾從文聽旨」唐川學著宮裡太監的模樣挺直了腰板站在大堂門口高聲叫道
三個或站或坐的人立即走到唐川面前心懷忐忑地下跪高呼官階名字聽旨
「禮部尚書胡惟庸,心懷不軌,貪贓枉法,陰結黨羽,內外勾結,欺君罔上,意圖謀反!如今證據確鑿,現有其黨羽名單那在此,著大理寺正黃平先領大理寺上下全權審理此案,務須將名單上的人等並將其手下黨羽一個不漏的盡皆捉拿歸案,審明罪責,明正典刑,欽此!」
本來應該是太監辦得事由唐川代勞了,雖然他想學一下那些太監的腔調,卻擔心污了身份,所以一番話說得尤其洪亮,具有陽剛之氣,等到說「一個不漏」的時候,他還仔細地瞧了一眼匍匐底下的三個顫抖軀體,心中笑意更甚
「臣領旨!」三個人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地站起身來,隨後將名單接過仔細驗看,發現不僅沒有自己,還有幾處勾掉的名字,臉上猶疑不定,最終看到一個被勾掉的名字沒有勾完整,露出了姓氏,是一個姓郭的
「姓郭?」會是誰呢,不管了,估計是被皇上赦免了,三個人如實想到
唐川依次看了下三個人表情不一的眼光,淡淡一笑道:「三位大人,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該開工了!」
一場有如滔天洪水般的大獄在剎那間興起,並且以暴風之勢席捲整個京城
城裡的平民百姓們看到那些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的大官貴人們被一群甲冑鮮明的軍士毫不留情地砸開大門,像拎小雞一樣的抓出來投入囚車,這一幕場景著實是生平僅見,也毫無意外的成為這一段時間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也許會一輩子留存在作為看客的他們的記憶中
唐川就在大理寺大堂淡淡地喝著茶,上午喝下午喝,一雙眼睛卻一直盯著門口不斷被抓進來的人,看看那些被抓進們來送入天牢的貪官污吏的狼狽相,時而竊笑,時而糾結,時而竟然感到一絲悲哀一開始他覺得我靠,效率好快啊,一個個這麼快就落網了,看到中段,他覺得這麼多人被抓,公務由誰來做?這不亂了套了麼,看到尾聲,他突然發現這座帝國的大廈,似乎已經腐朽不堪了
他依稀記得三國演義中有一幕讓他記憶猶新的故事
官渡之戰之後,曹操得勝,屬下在搜索袁紹敗軍營地的時候搜出來一箱子信件,裡面全是曹操這邊百官寫給袁紹的投誠信,大概意思是說,爺您好,我迫不得已在曹操這做事,要是您打過來了,我就跟您混了
說白了,這些寫信的人對這場戰爭持悲觀態度,並且是個牆頭草,大樹還沒倒,就想跟著風跑
但是曹操看了這些信件之後一把火給燒了,說了一句異常豁達與他性格不相符的話,大概是這麼個意思:敵眾我寡,人人自危,就連我都沒想到能贏,要是我有退路可走,也會提前想好,更何況他們呢?
這是胸襟嗎?不是,說這話的人這可是寧可我負天下人的曹操,說白了,這只是御人心術,是權謀而已,再說了,法不責眾,人都死了誰來做事呢?
成宗李安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應該是明白,卻也不得不去做因為這個看似光鮮實則腐朽的帝國大廈,要是被侵蝕得再爛一點,就可以直接推倒重建了,而坐在這座大廈頂端的皇室李家,絕對不能再次坐上去
唐川咂巴著杯中上好的安溪鐵觀音味道,似乎會喝一點了
審案的時候那些老油條們的嘴一個比一個硬,承認了肯定是死,不承認還有一絲活下來的可能,誰會那麼不惜命的坦白一切呢?但是當胡惟庸親筆寫下的名單擺在面前的時候,他們恨不能拿起筆照著上面勾畫的樣子把自己的名字勾去
拔出蘿蔔帶出泥,贓官的朋友就一定是贓官,所以他們在絕望中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的時候還不忘把別人拉下水,別讓老子一個人遭罪啊,是不是?那不公平
也有一些人就是自己悶聲發大財做壞事,結果判官不相信,愣是嚴刑拷打逼出一連串的名單來,不過唐川也沒當回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在這時候想起來的名字,會有一個好人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態的發展再一次朝唐川預料之外的方向延伸,以至於他雖然心有準備,卻還是被嚇得嗔目結舌
抓到三千人的時候,大理寺正黃平先跟唐川說天牢人滿為患,抓不下去了,然後唐川就把這事報告給了成宗李安,李安只是淡淡的一笑,說了一句,那就辦一批,抓一批,沒供出同黨的留下,供出來的全部按律處罰
殺了三批,抓到一萬人的時候,唐川又心軟了,然後就去成宗那裡求情,結果換來的卻是冷冰冰的一句話:斬草除根
一場風波還沒過,三個月之中殺了一萬兩千八百九十四人,唐川嚇到了
這天夜裡,他在被窩裡戰戰兢兢地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懷裡的唐雨緊緊地貼著唐川的身子摟著他,道:「那些都是些該死的人,來長案的路上咱們吃得苦頭還少麼?」
唐川歎了口氣,把頭埋在唐雨的胸脯中,深吸了一口氣,母性的胸懷頓時使他覺得安定了許多,緩緩說道:「太多了,一萬多人啊!」
結果第二天早朝,成宗李安點名叫唐川去旁聽,當眾下了一道詔書,擢升唐川為中都督,加上護軍,全權督辦胡惟庸案,並處理善後工作,此時殿中為數不多的碩果僅存的官吏們對唐川卻是變了一番姿態,退朝之後全部都來慶賀,這讓唐川感覺很不自在,這是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其中新科禮部尚書白學言的一句話讓他打消了疑慮,他說:玉宇澄清,全賴唐公之功德!
哦,原來我做事,你是陞官啊,不過這倒不用感謝我,你要是手底下不乾淨,這時候恐怕已經到了陰曹地府不過這話唐川沒說出來,被人感激的感覺還算是挺不錯的
接下來的一個月更是血腥,外地的有關官吏被一個個陸續或明或暗的抓到京師領罪,那些手握兵權的也無一倖免,這倒從側面反映了大理寺辦案的能力,試想,若是那些手握軍權的將軍聽到了風聲激起了兵變,無疑將會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風波,若是謀反的地方多了,事情就不僅僅是能用麻煩來形容了
不過出乎唐川意料的是,距離長安不遠的兩道觀察使張士誠一直遲遲未到
唐川剛剛走進大門,一股刺骨的陰風就迅速流竄至週身,唐川在另一個世界的家裡有一處地窖,所以對這種冷感並不陌生,只是這股陰風攜帶的味道卻讓他忍不住掩住鼻子
那是一種腐臭血腥還帶有一些酸味的氣息,有些令人作嘔,好在唐川不是矯情的人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雜亂的聲音從深處傳來,皮鞭抽打的啪啪聲,慘叫聲,求饒聲,嘶吼聲,哀求聲,哭聲雜亂無章地交織著,唐川在開始抓人之前來過一次,那次是為了勸說胡惟庸,當時的氣氛遠遠沒有這次來的熱鬧,但是他覺得似乎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配上這個地方的名字:天牢
「侯爺,您請隨我來」
身後的一名獄卒引領唐川前行,他發覺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有的話總是喜歡稱呼對方的爵位而不是官職,似乎爵位才是身份的象徵,貴族嘛也許以後當上了駙馬,就算自己是大將軍,還是會被稱為駙馬,倒插門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就是超級倒插門啊!
這要是被外公或者老爸知道了,會打我屁股的,同學們也會笑話我,丟人啊!只是……只是人家是公主啊,老子又不能當皇帝
走了一路,剛剛走過殺氣騰騰的刑房來到一片怨氣深重的牢房
「唐將軍,唐侯爺,我是冤枉的!」一個身材瘦弱衣衫襤褸渾身血跡的青年官吏死死地握住牢房的鐵欄對著唐川高聲叫道
「唐將軍救救我們吧!要是能出去我一定會報答你的,給你做牛做馬!」
其他囚徒聽到這話也紛紛衝到欄杆旁望向唐川高呼冤枉
靠,賄賂老子,唐川看到他們的慘狀剛剛動了一絲惻隱之心,就聽到後面說要報答的話,日,你們還說報答,難道還想拉我下水?
唐川對他們微微一笑,說了一句讓所有能聽懂的人都吐血的話:「額……其實,那個我是來打醬油的,不過好像做錯了地方」說完,他轉身,回頭,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