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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短歌行 第三十八章 風逝雨來 文 / 姜柏

    小英將女忍拘押走在路上,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進了帳篷也沒停歇。

    小英明知道女忍聽不懂自己說的話,可還是下意識地脫口罵了一句:「你哭什麼啊,你還有臉哭啊?你們殺了城裡這麼多百姓不說,你還差點要了我相公的命,我是不敢殺人,等我相公回來,把你千刀萬剮,我都不會眨一下眼!」

    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將唐川稱作相公,只因為她心裡早就認定自己是唐川的人了,這一輩子,除了他,她還能嫁給誰?再說這女忍是倭國人,根本聽不懂她說的話,說了就說了,即使是這樣,她的俏臉還是微微一紅。

    女忍者突然用她能聽得懂的一種蹩腳的語調說:「我……我沒傷過什麼人呀,城裡的百姓我也沒傷害過,都是哥哥他們幹的。城裡都是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我……我怎麼能傷害他們。」

    小英見她竟然能聽得懂自己說的話,臉色更紅了,只是想到城中死去的百姓,當即變色,理直氣壯地冷笑道:「你還狡辯,我相公的肩膀上現在還帶著傷,他說那叫什麼手裡劍的暗器就是忍者丟的,我看你就是個忍者,不是你,還能有誰?」

    女忍被綁住全身,一動也不能動,只得搖搖頭說:「原來殺了我哥哥的那位少年英雄是你相公。姐姐,你誤會我了,傷了你相公的是我的師傅雲藏,他是用手裡劍的,我只用飛苦無,不信……你搜搜看。」

    小英聽她將唐川稱作英雄,心中竟然對她產生了一絲好感,為了讓她認賬,小英還真就在她週身上下仔細地搜了一遍,結果只摸到了十幾支類似飛鏢的東西出來,小英心念一轉,依然冷笑道:「沒準你就那一支,丟過了當然沒了。」

    那女忍見狀委屈得像是又要哭了,我沒傷過什麼人呀,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

    小英見她單純可憐的模樣似乎有點信了,仍然猶疑不定地問:「那手裡劍如果真的不是你丟的,那你師傅在哪,剛才城外怎麼沒有見到?」

    「師傅昨天跟哥哥吵架,已經賭氣走了。」

    「哼哼,這就叫死無對證,我才不相信你說的鬼話!」

    「你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在你們手上,就算放了我,我也無處可去,不如你殺了我吧,為城裡無辜死去的百姓報仇。」

    「想將我的軍?」小英怒道:「你當我不敢麼!」正說間,她突然抓起從女忍身上搜來的一把大號帶柄的飛苦無向女忍頸部刺去……

    她終究還是硬不起這個心腸,在飛鏢即將刺入女忍脖頸的那一刻突然住了手,只見兩行清淚從女忍的臉頰滑落,她歎了口氣,將利器丟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對她說道:「坐吧,老實點,等我相公回來發落。」

    過了好半響,小英終於耐不住寂寞,問道:「你將我相公稱作英雄,這麼說,你是反對你哥哥的作為咯?」

    女忍聞言點了點頭,道:「師傅也不同意哥哥殺害無辜平民,他說發動戰爭只要是將城池攻下,那城中的子民也就成了勝利者的子民,應該受到保護,可是哥哥不聽,說是要讓弟兄們享受一下,後來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師傅就生氣走了。」

    小英冷笑道:「什麼戰爭、什麼攻城掠地的,都是荼毒生靈,你師傅雖然比你哥哥在人品上要好一點,可是也好不了多少,都是一丘之貉!」

    那女忍突然杏目圓睜,急道:「你說我哥哥不是好人可以,可是不能說我師傅,師傅他老人家是個好人,我從小父母雙亡,是他老人家把我拉扯大……」

    小英不客氣地打斷她道:「老娘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一個俘虜,能把我怎麼樣?」她剛把話說完,就知道糟了。

    那女忍變戲法似的將被綁在背後的雙手張開,身形扭動了幾下,身上的繩子便四散落下,只見她一揚手腕,一枚細小的刀片正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小英心中凜然,用餘光掃了一眼地上的苦無,準備找機會拾起來防身,卻聽那女忍言道:「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唐川單槍匹馬在小城中尋路縱橫,所到之處倭寇盡皆伏誅。殺了半日,到了黃昏的時候,城中的倭寇已經基本肅清。

    此役殲敵約有一千五百人,六百餘人傷殘投降,其餘人等從東南兩門逃出城去,去向不明。唐軍佔盡優勢,可是傷亡依然很大,與倭寇的死亡人數幾乎是一比一,可見敵人是凶悍。

    臨安王擔心逃出去的倭寇流毒鄉村,便派出編製完好的後軍一千五百人分頭追殺,剩下的一千人將千頭萬緒的城市復原工作依次展開,看守俘虜、佈告百姓、修繕城池房屋、還要將屍體拖到郊外墳場掩埋,以免發生瘟疫。

    將士們希望盡快將城中的頹勢修復,事務繁冗,所以並沒有一個人想要去慶祝。他們原諒了唐川,並把他當做英雄來敬仰,卻沒有停止咒罵那些逃兵,站著不腰疼地認為守城士兵就應該與城池共存亡。

    唐川沒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他們也是為城中死去的百姓惋惜,房子沒了可以再建,而人死不能復生。粗略估計,僅僅用了兩天,城中的百姓就死了大半,剩下的人有些已經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城中到處是百姓哭聲,他們哭兒喪女、呼爹喊娘,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看到這裡,唐川忽然覺得非常慚愧,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決不會輕易地放棄這座城市,先百姓而死,是軍人的光榮。

    臨安王危襟正坐在縣衙大堂清點府庫,準備將糧倉的糧食全都分給城中的百姓幫他們渡過困境。因為事發倉促,倭寇逃走時只將一些便於攜帶的財物細軟夾帶而走,對沉重的糧食蔬菜等物無暇顧及。可是鄉間地頭的村民還處在令人驚恐的危險之中,根本無暇將糧食拿到城中販賣,市場鏈供應斷裂,對於買家來說跟沒生產出來沒什麼不同。

    縣衙中僅剩的一名小吏低頭規勸道:「王爺,這倉中的糧食沒有縣太爺或者更上面的老爺們的吩咐,是不能隨便開倉賑濟的,王爺此舉似乎不合法紀。」他是桃渚的原住民,因此並未跟隨縣令逃走。

    臨安王還未答話,立在他身邊的常遇春怒道:「混賬!人都沒了,還要糧食幹什麼?你給不給鑰匙,你要是不給,那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此前常遇春在城中追殺賊寇,突然瞥見一個倭寇在房樑上挽弓搭箭想要射殺正在一旁休息的臨安王,他急忙抄起一桿長矛,大力一擲,趕在那倭寇射箭之前就將其刺殺。他見之前所追逐的賊寇已經跑遠消失不見,目光所及四周再無敵人,擔心再有賊寇行刺,也就留下來保護臨安王。臨安王見常遇春身材偉岸、器宇軒昂,又救了自己的命,對其感激不已。他孤身一人從長安來到臨安封地,只帶了十幾名親衛,見常遇春武藝高強,便有了收為親衛之心。

    臨安王並未生氣,微微額首對那小吏笑道:「本王知道你忠直為國之心,只是但凡做事,應當知道變動之道,就比如說像現在這種情況,常兄弟說得對,百姓要是餓死了,那糧食留下來還有什麼用?你一個修習孔孟之道的文人還不如他一介莽夫麼?」

    「可是……」小吏聽了臨安王的話,雖然心中驚懼,可仍然猶豫不決,他心中不無擔心,萬一自己把事做了,到時候上面怪罪下來,自己還要去頂缸,那可就太冤枉了。

    「別可是了,」臨安王覺得這小吏實在是有點迂腐,想到他有可能是為了明哲保身,心中有些不快地說:「就照我說的辦,有什麼事我來擔當。」

    小吏唯唯諾諾,不敢違拗,思索了一下,又搖了搖頭道:「王爺吩咐,小的自然遵從,只是這鑰匙現下不在小的手上,這會怕是已經隨縣令大人到了台州了。」

    臨安王終於有了火氣,心道:「哦,你沒鑰匙跟我在這扯什麼蛋!」他瞪了那小吏一眼,平復了一下心緒,道:「不妨,你只領著門外的軍士們前去,事急從權,讓他們把門鎖砸開便是。」

    小吏無奈,只得出門領著門外幾十個軍士到府庫糧倉放糧去了。

    門外接活的軍士們剛走,三騎快馬便從西面大街上馳來,待到門前一抖馬韁,也不待坐騎挺穩便翻身下馬,衝進縣衙大門。

    只見那三人都是將軍模樣,只是當先一人的衣著要顯得威武一些,那人走到臨安王面前堂中單膝跪地大聲道:「屬下左羽林軍翊衛府中郎將杜原參見王爺!」他話未說完,身後兩名校尉模樣的人也報上官職跟在杜原之後一齊單膝跪地施禮。他們一路行來,到了西門軍營已經知道唐軍剛剛將桃渚收復,欣慰之餘也對臨安王刮目相看,因此執禮恭謹,心悅誠服。

    臨安王在他們從門外進來的時候就已認出身份,隨即泛起了嘀咕:「這羽林衛是長安皇宮禁衛,輕易不得遠離京畿,他們來這裡幹什麼?」要知道,這中郎將是正四品下,官職在左右羽林衛中僅次於正三品的兩位大將軍,和從三品的六位將軍。也就是說他在左羽林衛中的官職排名第五。羽林衛位列北衙六軍之首,分為左右兩部,即左右羽林衛,是長安禁軍中與皇帝最親近的軍隊。

    「三位不必多禮,起來吧,」臨安王稍一沉吟,問道:「你們可是從長安前來到此?」

    為首中郎將杜原應道:「正是,屬下三人奉命前來有要事稟報,這裡是陛下的親筆書信。」說完,他從懷裡取出一支內藏信箋銅管,由臨安王身邊的親衛結果交到臨安王手上。

    臨安王將信箋取出,看罷之後眉頭大皺,幾乎擰成了麻花,木然坐在在那裡,過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只見他對下面人說:「三位遠道而來,將這麼重要的消息帶給本王,一路上辛苦了,城中紛亂,三位還是到城外大營先休息一下,待本王將這裡的事情安排好,再與三位一同上路。」說完,他身邊的一個親衛主動上前,將他們引出衙門,上馬原路返回西城門外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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