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起,塵土再次飛揚。
唐川手執古劍縱馬向川口衝去,胯下赤鬃在高速飛馳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良好的平衡性,這使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已經熟悉了他們的打法:你要衝,我就先放手一波,瞅準空隙反擊,不費力,卻更需要良好的反應和過硬的心理素質,而這些,正是之前戰死的幾個將軍所欠缺的。
川口倭刀在手,果然並未動馬,像是在等待著唐川的第一次衝擊。有些人衝擊一次就沒有第二次了,可即使是這樣,唐川也要進攻,不為什麼,只因為他喜歡。進攻也可以很沉著,很冷靜,也依然可以做到不留破綻,就算有,也可以用攻勢來彌補。
就在馬頭快要交錯之時,唐川一劍揮出。劍芒劃過,在陽光的映襯下燦若驚鴻。川口不敢大意,在看清唐川的劍勢之後揮出倭刀,似乎是想把唐川的劍格開,刀劍相撞、較力,同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唐川一直在留心周圍,注意力主要放在那忍者胸前,生怕正面拼過了,側面卻遭了暗算。
馬勢不竭,兩騎錯開,誰也沒討到好去。
唐川馭馬從川口側面繞出一個弧度,刻意增加背後突施暗器的難度。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擔心,因為川口尚武,他在與人交手的時候不容旁人相幫。
兩個人都覺得對方很難對付,川口突然覺得非常欣慰,因為他已經好久沒有遇到對手了。
這次,他決定出擊,浸淫刀法多年,他相信當今之世已經沒有人打得過他,就連那個人都不能。如果有機會重返東瀛,他一定要找那個人比試一下,奪回昔日的榮光。他被那人害得很慘,丟盡了顏面,背井離鄉,來到一個鳥不生蛋的海島上當起了賊寇,憑借一身精湛的武藝和過人的智慧,終於使賊寇的首領心悅誠服,擁戴他成為新一任首領,而另一個副首領則在一場比試當中被他殺掉。
這些年他帶領手下在唐朝沿海四處劫掠,收穫頗豐,而唐軍卻屢遭敗績,損財損物不說,還傷亡慘重。隨著投奔而來的手下和囤積的財物越來越多,他的野心也越發膨脹,既然唐朝兵將都打不過我,那我幹嘛不將眼光放得更遠一些?
所以,這次的目標是攻城掠地,他覺得他們有充分的理由獲得更多。
川口見唐川揮劍沒有絲毫後招,有些意外地讚道:「我很喜歡你的路數,大開大合,沒有中原武術中那麼多花哨的招式變化,很有我們中條一刀流的風範。」
唐川心道:「什麼特麼中條一刀流,老子倒是想用武術,可是不會。」他撥轉馬頭,直面川口道:「別跟少爺我套近乎,什麼一把刀二把刀的,少爺不懂,也不想知道。」說到這,他心念一動,笑道:「對了,你們這個一刀流是不是說一句話然後砍一刀,然後再說句話,再砍一刀?哈哈,那二刀流不就是……」他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地要激怒對手,以便尋求破綻。
川口並不惱怒,似乎起了愛才之意,依然用他蹩腳的漢語和顏悅色地問:「你在唐朝做的是什麼官?看你這身打扮,似乎和小卒差不了多少。不如來我這裡,跟我一起打下江山,到時候封侯拜相,共享榮華富貴,美酒、女人,要什麼有什麼,如何?」
唐川沒想到他廢話這麼多,冷笑道:「為國盡忠豈能以官職論之?再說了,榮華富貴是大多數人的夢想,我只是個普通人,也有這方面的**,可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再不是人,也不會與倭狗同流合污,」說到這,唐川指著桃渚城池怒道:「更何況,你們剛剛把我像喪家之犬一樣從裡面趕了出來,險些死在裡面,此仇、此恨豈能不報!」
川口聽罷搖了搖頭,道:「之前我們是敵人,我對你做什麼都不過分,如果你答應追隨我,我會待你像親兄弟一樣,之前的事情我也會想辦法補償,」他覺得既然這人想要富貴,那麼還是可以再爭取一下:「怎麼樣……」
他終於爭取到了,卻沒達到目的,因為那不是唐川的心,而是一支奪命的箭矢。
唐川在馬上聽得實在是不耐煩了,他見川口依然在喋喋不休,心道:「我讓你說,看老子堵上你的嘴!」只見他彎弓搭箭,弓弦響處,一支箭矢快捷凶狠無比的朝川口射去,川口急忙揮刀格開,饒是他正對著唐川,有所防備,卻還是被驚了一身冷汗。
此時兩個人的距離要比當日城樓與城下要近得多,而且唐川經過多次實戰,箭術進步神速,與之前幾乎是判若兩人。
「八嘎!」川口好話說盡,惱羞成怒,提刀縱馬,大叫著朝唐川衝來。
唐川見對方馬勢迅疾,果然是匹好馬,川口額頭青筋暴露,顯然是已經怒了。
他見剛剛還和顏悅色囉哩巴嗦的川口忽然暴怒以雷霆之勢向自己衝來,急忙從箭壺掏出三支箭挽弓同時射出,卻被川口避過,眼見對手迫近,他心中壓力陡增,隨即想起了《亮劍》中李雲龍的一句話:古代劍客們在與對手狹路相逢時,無論對手有多麼的強大,就算對手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即使是倒在對手的劍下,也雖敗猶榮。
他心中的慌張一閃即逝,調勻呼吸,輕夾馬腹,伴隨著馬兒的一聲嘶鳴,重拾勇氣,毅然決然地迎了上去……
川口的刀就像樹葉一樣迎面而來,纖細,輕柔,伴著微風,透著一種死神般的優雅。
唐川見識過他殺人的手段,不敢有意思大意,他仗著寶劍之利,舉劍相格,只見迅捷的刀鋒突然從眼前消失,他心下大駭。
「會不會是已經削斷了我的脖子?」一種莫名的恐懼再次襲來。
兩匹快馬在剎那間並行,步伐放緩,他本能將古劍向川口揮去,「還好,還使得上力!」他心下稍安。
川口本已變招揮刀砍向唐川後腦,此招正是攻敵所必救,而自己只要夠快,對手根本來不及救自己,就會陷入慌亂,就算被對方躲過,也可以佔盡優勢,居高臨下給對手以強大的壓力,而這正是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他自信滿滿,卻發現唐川竟然不顧自己,揮劍向自己頭上砍去,這樣一來,自己要是不收招,就是兩敗俱傷,他什麼都可以拼,就是命不能拼,覺得有點傷不起,只能收招格擋。
唐川在無意中逃過一劫,而且還稍微佔了一些上風,可是他卻並不知道,因為他根本沒有看到川口揮到後頸的一刀,不是眼神不夠用,實在是初臨戰陣,手忙腳亂,頭緒紛繁,不知道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他一開始還自信滿滿,氣勢正盛,可是時間越長,心就越亂,經驗的重要性逐漸體現出來,以至於現在連對手的路數都看不清了,他只有憑借本能去應對。
兩匹馬踏破塵土,在刀劍之外走馬燈似的旋轉,本不應該是一個水平線上的兩個人斗在了一起。他們一個初出茅廬,不知道自己水平如何,一個浸淫刀法多年,曾經在東倭挫敗各路高手,唐川雖有洗髓經提升實力,卻不如川口穩紮穩打,一路提升來得穩當。
兩人此時的境況頗為符合一句話的意境:亂拳打死老師傅。
刀劍相交,唐川將在軍中學的那幾手把式漸漸忘得一乾二淨,一招一式之間想哪打哪,東一鎯頭西一棒子,一回虛,一會實,打得川口直迷糊。
唐川不敢停下來,只得拚命強攻,不給對方還手的餘地,而川口因為剛才領教了唐川箭術,還以為他是個武藝高強的少年,他見唐川的劍術肆意揮灑,威猛之餘,卻破綻頻頻,擔心對方是故意露出破綻,引誘自己上鉤,便不敢貿然出手,使用最穩妥的打法,將唐川的進攻一一化解,唐川本想誘使川口刀砍自己的劍鋒,從而憑借寶劍之力使對方繳械,可是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川口就是不上鉤。他越打越心煩意亂,招式變得更散了,而川口也是越打越犯渾,他見對方破綻越來越多,已經猜出有虛有實,可是何處是虛,何處是實自己又拿不準,只有一直勉強應對,膽子越打越小,最後打定主意,不看出唐川的章法絕不出手,他們中條一刀流講究的是不出則已,一出必中,他墨守成規,給了唐川一個絕好的實戰練習機會。
如果哪天唐川成了戰神,真應該好好感謝這位啟蒙師傅。
唐川的劍法漸漸變得圓轉如意,給之前的紛亂找到的頭緒,漸漸的奇招迭出,而破綻漸小,而川口的的壓力卻驟然增加,他已經明白,之前的那些破綻全都是真正的破綻,而自己卻一次都沒去嘗試把握,他懊悔不迭之餘,心志漸漸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