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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短歌行 第二十六章 醋罈子英 文 / 姜柏

    雲收雨歇,夜色漸明。

    碩大的明月如銀盆一般掛在天外。繁星璀璨,從蒼穹深處灑下點點磷光。

    微風從耳旁掠過,帶著一股煙熏的味道。唐川逐漸恢復了神智,只覺嗓子像風乾了一樣燥炙難耐。他還未睜開眼,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趴在身上嗚嗚咽咽地哭泣,好像在念叨著什麼。

    「這都昏睡了一天了,怎麼還是醒不過來呀!」小英推了推唐川,發現還是沒有反應,帶著哭腔說:「……說好的,你要帶我騎馬、給我講故事說笑話,讓我當將軍夫人,你怎麼能騙人……你快醒醒啊,我好怕……」說到這裡,她泣不成聲地伏到了唐川的胸腹上。

    「原來我已經睡了一天了。」唐川一動不動,隱隱感覺自己躺在一處茅草堆上,身下墊了一層厚厚的稻草,周圍的風帶著泥土的氣息呼呼地吹著,這讓他感覺像是躺在風口上。

    他本來還想閉著眼睛多趟一會,聽聽小英再說點什麼,可是這煙實在是嗆得慌,再呆一會沒準就熏成火眼金睛了。

    想到這,唐川無奈地咳嗽了兩聲,緩緩睜開眼睛說:「我只是血留得有點多罷了,哪那麼容易死。」正說間,他起身彎腰,手肘支撐草墊想讓自己坐起來,卻發現右手軟綿綿地使不上一絲力氣,臂彎一軟,又頹然地躺了回去。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果然是躺在一處山洞裡,身旁的火堆在熊熊燃燒,黑煙被風吹得暈頭轉向,之前下過雨,用來生火的樹枝顯然是受了潮,再被風一吹,生出的煙又濃又嗆。

    小英發現唐川動了動,驟然抬頭,喜道:「你……你醒了!來,快來喝點水。」說完,她把一支盛滿水的軍用竹筒湊到唐川唇邊餵給他喝。

    「你在看什麼?」她發覺唐川正憐惜地盯著自己臉在看,連忙不好意思地抹了抹。

    「沒什麼,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些。」唐川見她之前哭得如梨花帶雨,此時卻滿面都是欣喜之色,就好像自己真有可能會一睡不醒似的。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全身,兩條腿和右肩上都被布條包裹著,腿部沒有活動障礙,右手整條胳膊卻難以挪動哪怕一分,像是傷到了筋骨。

    他有些擔心地問:「我的右臂怎麼了?」他依稀記得之前在衝出桃渚西門的一剎那被一支忍者用的手裡劍刺中肩膀。

    「你的肩膀中了倭忍的毒鏢。」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雖然暫時幫你控制住了毒性,可是卻不能根除,這種毒在中原很少出現,似乎是倭國特有的毒物淬煉而成。」

    唐川循聲抬頭,見何玉正從洞外走了進來。

    「何玉?沒錯,正是何玉!」唐川用左手揉了揉眼睛,費力地仰著脖子,確認自己沒看錯。

    何玉顯然是被雨淋過,他將濕漉漉的衣服拖下順手放到火邊,攤了攤手,說:「我找遍了整座山,卻沒有找到想找的那種藥草,如果能找到的話,也許可以徹底解掉你中的毒,這種毒似乎時間越長越不好辦,看來也只能等到明天去城裡藥鋪看看了。」

    小英轉身將身旁的火堆用角落裡剩下的木頭一根一根地將火移向一邊,過了一會,火堆在火勢不減之下被完整地挪了一個位置。她繼續用一層稻草鋪在熱乎乎的地面上,將何玉的濕衣服平放上去,又拿起了一隻野雞在新搭好的火堆上烤了起來。

    唐川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道:「小英還真是聰明,這麼高明的想法都被她想到了,將來必定是賢妻良母型的。」

    他轉頭望向洞外,雨早就停了,顯然何玉在下雨的時候就在外面一直摸著黑找到現在,他心頭不由得一陣感激。這個何玉平時不愛說話,別人主動搭訕時,他也只是簡略的回答幾個字,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傲,唐川也不知道怎麼與這一類人交往,雖然平時和妹妹何男打得火熱,卻很少跟哥哥何玉接觸,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種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

    想到這裡,他心下詫異,問道:「你沒跟他們一起走麼?怎麼會在這?何……」他一歪頭,發現小英正在一旁凝視自己,便將那個「男」字硬生生地吞到肚子裡,暗道:「這個節骨眼,還是別惹這尊活菩薩,以我現在這個戰鬥力,她就算是要剮了我,我也得挨著。」

    「還不是我那個妹妹。」何玉撓了撓頭說:「她看到你獨自跑了,知道你是要救這個賣餛飩的小女孩,怕你有危險,哭著鬧著求我去幫你一把,我拗不過他,就偷著留下來看看,反正隊裡那幾個人平時幾乎可以忽略我的存在,也就沒什麼人注意我沒在隊伍中。再說,這幾個月你對我妹妹還算不錯,我應該幫你一把。」

    唐川將何玉口中「不錯」這個詞在心中仔細玩味了一番,瞥了一眼小英,見她依然是一副餛飩攤小女孩的模樣,不知道她為什麼生得那麼漂亮卻不喜歡以本來面目出現。唐府如是,現在依然。

    唐川聽何玉把話說完,應道:「何兄太客氣了,何男一個女兒家竟然敢於參軍入伍、上陣殺敵,真可謂是巾幗不讓鬚眉,有花木蘭的風範。」說到這,他在心中仔細辨認了一下,花木蘭似乎是在唐朝之前出現的人物,這才諂笑道:「她在軍中多有不便,大家都在一個鍋裡吃飯,我幫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說到小忙,唐川不禁有些臉紅,想到那晚洗澡的事,不過發現自己在樹下偷看的應該是小英無疑了。想到自己偶然見過何玉那輕身上樹掏鳥蛋猶如探囊取物的鬼魅一般的身法,他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既然小英能藏在自己頭頂的樹上不被發現,何玉自然也可以藏在另一顆樹上。

    何玉續道:「我這個妹妹古靈精怪,喜歡胡鬧,她參軍也不是為了上陣殺敵,純粹是為了好玩罷了。以後還望唐什長多加照顧,萬一哪天我不在了,她可就拜託你照顧了。」

    唐川聽到這裡,心頭一跳,這話從何玉口中說出,似乎是有那麼一點特別的意思。比如說,不會阻止自己與何男交往,似乎還可以更近一步,「拜託」可是有托付的意思啊,托付的時間短只是朋友之托,托付的時間長,那可就是……嘿嘿。他感覺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將心中的那一扇門打開。

    「嘿嘿……」唐川臉上在不知不覺間泛起了笑容,卻被一陣劇痛止住。他突然感覺大腿被人掐了一下,急忙摀住嘴,那一絲尷尬的笑容也同時僵在臉上。

    只見小英背對何玉柳眉倒豎,坐在身旁,正杏目圓睜地望著自己。

    「這醋罈子果然是人手一瓶,那邊的剛扶正,這邊的又翻了!」唐川苦笑著在心裡暗暗歎氣:「真很羨慕那些王侯皇帝們,娶上一車皮的老婆,一人安排一間大房子,喜歡哪個去找哪個,不喜歡的就晾著不鳥,醋罈子打翻了自己斗去,你看《金枝欲孽》裡面那些嬪妃們為了爭寵鬥得你死我活的,卻絲毫沒有影響到矛盾之源的皇帝。究其原因,皇帝這個位子是集皇權和男權於一身。」

    「要是我當上了皇帝……」唐川不能繼續想下去了,他發現醋罈子英正躍躍欲試,像是要上來掐他的脖子。

    唐川揚了揚眉毛,迎上小英那凌厲的目光笑道:「你剛才說的我可都聽見了,別的統統可以滿足,不過你要是想當將軍夫人,最好還是先忍一忍,別將軍還沒當上,你先把我廢了,那可就真沒轍了。」

    方才何玉採藥未歸,小英心中害怕,失魂落魄地將心裡話說了出來,竟然全被唐川聽到了,而且還被他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面說了出來。她羞紅了臉,就連醋都不好意思吃了,只得低著頭轉過去繼續烤雞。

    何玉避嫌似的站在洞口,似乎外面的風景很美。

    野雞終於烤好了,小英將兩隻雞腿掰開給了唐川一隻,又把另一隻送到洞口給了何玉,自己撕了一塊做到唐川身前吃了起來。

    還沒吃兩口,只聽外面響起了陣陣馬蹄聲,隨即傳來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一個嗓音有些尖利的聲音道:「哎,老孫,下馬歇會吧,這一路也夠累的。你說這王爺也是,好好的臨安王府不呆,非要叫咱們跟他來打什麼勞什子倭寇,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那倭寇再厲害,能打到咱臨安府?再說了,這皇位又不是他的,他跟著瞎操什麼心啊。」

    另一個聲音略粗的人說道:「你可別出去亂說,這話也就是說給兄弟我聽聽就得了,要是被王爺聽到了,小心腦袋搬家!」

    「怕什麼?這荒郊野外的,根本沒第三個人,再說了,老子扛著腦袋給他辦事,還不行說說了?」

    「……快看!前面的山洞裡有火光。」

    「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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