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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百四十二章 巧施離間 文 / 關駒

    從漢軍大寨通往鄴城的官道上,數百騎人馬向前飛奔。時值隆冬臘月,天寒地凍,凌晨時分,寒風凜冽,更是凍徹骨髓,可是當先一人,卻光著上身,出滿是黑毛的胸脯,下身只穿著褲衩一條,正是驍勇無敵的燕人張翼德。

    身後一名親兵說道:「將軍,咱們這麼硬闖出營真的不要緊?」

    張飛叫道:「這話你從來時到現在已說了不下八百遍了,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俺老張可是皇上御弟,要出營就出營,哪個敢來管俺。」

    那親兵道:「倘若有小人乘機進饞,說您出營投敵,這可是天大的罪過,怕是連皇上也護不住您?」

    張飛哈哈大笑,道:「說俺投敵?也要有人信。俺老張自打桃園結義以來,就死心踏地的跟隨大哥,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過來了,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咱兄弟之情歷久彌堅,我對大哥有多忠心,那是有目共睹。當初最困難的時候,俺老張都沒有投敵,如今又怎會投敵?」

    那親兵道:「理是這個理,可是人言可畏,將軍還……」

    張飛不耐煩的道:「好了,我只是去和夏侯惇這廝再戰三百回合,分出個勝負來,打完了就回去,打什麼緊?」

    那親兵道:「夏侯惇那廝根本就不是您的對手,您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這戰我看不打也罷。」

    張飛道:「不成,不打怎麼成?今天我和這廝打了兩百餘合還沒有分出勝負來,兩軍陣前十數萬人都看得個清清楚楚,傳將出去,說俺老張浪得虛名,打了兩百回合,還拾奪不下只剩一隻右眼的夏侯惇,你倒說說,我這老臉該往哪擱?今後還怎麼做人?」

    那親兵沒想到他擅違將令,恃強闖營,只是為了替自己掙回臉面,自己冒冒然隨他出來,這禍可闖大了。

    話間,眾人又奔出了十餘里,正行間,忽見身後有人喊道:「翼德,你這是要去哪裡?」

    張飛帶住了馬,回頭一看,正是趙雲,叫道:「子龍,是賈福叫你來的麼?你去跟他說,我到鄴城有點事,去去就回,不勞他記掛。」趙雲馬快,雖比張飛晚出發許久,仍是趕了上來。

    趙雲奔到他跟前,將其攔住,問道:「翼德去鄴城有何要事?」

    張飛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今天和夏侯惇這廝鬥了良久,也沒分出個勝負來,心中不服氣,想到鄴城再和他大戰三百回合。」

    趙雲大為驚詫道:「你私自出營,就為這事?」

    張飛道:「可不就為這事麼,要不然還為什麼事?」

    趙雲問道:「那你適才去中軍帳找軍師,又是所謂何事?」

    張飛嘿嘿一笑,道:「也沒什麼事。」

    趙雲見他神色有異,知他所言不盡不實,道:「這事可兒戲不得,你到底去中軍帳做什麼?」

    張飛聽他口氣像在審犯人,心中不忿,叫道:「俺老張去中軍大帳,自有俺老張的道理,為什麼要和你說?」

    趙雲歎道:「翼德啊翼德,我這可是在幫你,你怎麼好賴不分?方才中軍火起,想必你也看到了。軍師已問過親隨,所有親隨眾口一詞,都說火起之前,你將他們打散,恃強闖入大帳,過不多久大帳便起火了。中軍大帳被焚,帳中重要函件、令旗、令牌等物被燒燬,對主帥指揮決策造成多大的影響,對三軍士氣又造成多大的打擊,你久統兵馬,這些不用我來告訴你吧。這事你要不解釋清楚,那是多大罪過?只怕連皇上都護你不住。」

    張飛瞪回雙眼,叫道:「你們以為是俺老張放得火?」

    趙雲道:「你我交情非淺,你老老實實和我說一句,這事到底是不是你幹的?」

    張飛叫道:「當然不是我幹的。雖然俺看賈福那小子不順眼,想將他大卸八塊,把去餵狗,可也犯不著為他燒了中軍大帳。」

    趙雲道:「我是相信你,可那又有什麼用?你和軍師不對付,三軍皆知。那日你的坐騎馬失前蹄,你在轅門口大聲高呼,要將中軍大帳一把火燒個精光。如今中軍火起,而火起之前,你恰好到過中軍帳。你說不是你,只怕沒人相信。」

    張飛向他瞧了一眼,道:「這麼說,你是來拿我的了?」

    趙雲道:「我相信你不會因私廢公,計較個人私怨而不顧全大局,所以特來問個清楚,好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張飛叫道:「這事我說不是我幹的,就不是我幹的,有什麼好解釋的?難道我說的話還不作數麼?」

    趙雲搖頭道:「凡事要講證據,憑你一言,濟得甚事?這事你說不是你幹的,有什麼用?得拿出證據來。」

    張飛叫道:「俺老張從不說假話,說不是我,就不是我,還要什麼證據?」

    趙雲道:「你到底去中軍帳做什麼,有什麼不可說的?」

    張飛嘿嘿一笑,道:「真沒什麼事。」

    趙雲挺起銀槍,道:「這事已不是軍師一個人的事了。這事處理不好,我們都沒法和三軍將士交待。我再問你一遍,你到中軍帳去做什麼?你最好實話實說,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張飛道:「要打架咋地?我的手正癢癢的,不能和夏侯惇交手,和你玩幾手,也是一樣。」說著挺起手中蛇矛。原先那根蛇矛在和夏侯惇放對被拗斷了,此時所使是他為防不測多預備的,大小輕重全都一樣,使將起來,自然是十分順手。

    張飛親兵眼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擔心二人劇鬥之下,或有傷損,忙道:「且慢動手。趙將軍,這事真不是我家將軍所為,趙將軍明察秋毫,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趙雲道:「可你家將軍死也不肯說他到底去軍中大帳做什麼,我根本無從查起,又有什麼用?」

    那親兵對張飛說道:「將軍,這事是見不得人,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還是說了吧。」

    張飛叫道:「不能說,說了我今後還怎麼做人?」

    趙雲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津津計較面子。你想想,這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他該有多傷心?你若不解釋清楚,既便皇上相信這事不是你做的,還是不得不處置你,好給三軍將士一個交待,到時你的性命當是無礙,可是再也別想上陣殺敵了。一個將軍不能上戰場,整天在家裡抱孩子,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張飛心中一凜,認為他說的有理,卻兀自嘴硬,道:「皇上是我大哥,一定不會這樣對我的。」

    正說話間,前方塵頭起處,一彪軍馬殺到,為首一將,正是夏侯惇,哈哈一笑,道:「翼德,你說要引賈福前來送死,怎麼只引了一個趙雲來?」

    趙雲大為驚愕,向張飛瞪了一眼,道:「你……你……」

    張飛怔了一怔,叫道:「你別瞎咧咧,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這話。」他一時想不明白夏侯惇為何會大放狗屁,驚詫萬分,也就忘了面前之人正是自己不惜違令闖營,也要同他見個真章的人。

    夏侯惇笑道:「你換馬回來同我交戰的時候,不是悄悄對我說,你雖和劉備義結金蘭,但劉備這廝近年來對賈福言聽計從,頗疏遠你們這些老人。你心中越來越是不滿,打算棄暗投明,歸順大魏。可又恐身無寸功,皇上不信,不准你投降,便打算焚燬賈福中軍,誘其來追,設伏殲之,希望我們能配合,共成大功。這話可不僅我一個聽到了,我身後不少弟兄都聽到了,你們是不是啊?」

    魏軍眾人齊聲高呼:「是!」

    趙雲氣得手足冰冷,瞧著張飛,冷冷地道:「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算我瞎了眼,居然和你稱兄道弟。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日後戰場上相見,定要和你這廝見個真章。」撥轉馬頭,向來路奔去。

    這事來得太過突兀,所有的表象似乎都指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張飛縱火焚燒中軍大帳。縱火和殺人一樣,都是重罪,更何況張飛他老人家,燒得還不是一般人家,而是軍中指揮中樞中軍大帳,這可是天大的罪過,既便是劉備親臨,也無法徇私維護,一樣要稟公辦理。張飛腦子本就鈍如木魚,突然蒙此不白之冤,腦子裡一片空白,更加難以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此時他腦海裡只有一個聲音在來回重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沒有縱火,怎麼連子龍也不信我?」怔在那裡,連趙雲什麼時候走了,他也不知道。

    夏侯惇叫道:「趙雲休走,納下命來。」對張飛說道:「翼德,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上前去,誅殺此僚。」

    趙雲也不回頭,冷笑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將我留下?」跨下白馬似乎也感到危險,不待他催促,邁開四蹄,頃刻間便奔出數十丈,將夏侯惇等人遠遠甩在後頭。

    夏侯惇喝道:「哪裡跑?」不理張飛,追了上去。

    夏侯惇坐騎不如趙雲的神駿,追了一陣,竟連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夏侯惇叫道:「這小子跑得倒快。」

    身後親兵說道:「看來是追不上了,不如回去結果了張飛那廝?」

    夏侯惇道:「他可是我們手中的殺人寶刀,現在可不能結果他。趙雲不可不追,既使追不上,裝個樣子追上一程,也是要的。傳令下去,眾軍不得休息,繼續追趕。」

    趙雲並沒有按賈仁祿之命行事,單槍匹馬而來,身邊沒有一個隨從,夏侯惇麾軍殺上,他雙拳難敵四手,也只有跑路的份了。奔了一陣,忽見前方塵頭滾滾,一彪軍馬殺到,攔住去路。不禁吃了一驚,暗叫我命休矣。

    只聽對面有人叫道:「來者可是子龍?」說話之人卻是張遼。

    趙雲心中一喜,道:「原來是文遠,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若再晚來片刻,我這條小命可就交待了。」

    張遼莫名其妙,道:「子龍何出此言?難道張飛這廝真得反了?」

    原來賈仁祿聽聞趙雲單槍匹馬往勸張飛回營,恐他有失,忙差軍馬前去接應。忽又想到,原先眾將和張飛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說不定會賣個人情,放他逃走,於是便讓新近投降過來,和張飛沒什麼交情的張遼領軍一萬前來接應。

    正說間,夏侯惇麾軍追到。張遼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元讓。你我原有同僚之誼,為免傷雙方交情,今日暫且罷鬥,各自散去。元讓真若有興和我一較高下,來日兩軍陣前,咱再戰個幾百回合如何?」

    夏侯惇眼見對方人數著實不少,且張遼和趙雲都不是善茬,這兩個人湊在一起,要想取勝,殊無把握,何況他身後這些軍馬疲憊不堪,裝裝樣子嚇嚇人,勉強還可以,真打起來,非吃大虧不可。當下他狠狠瞪了張遼一眼,道:「背主逆賊,且休猖狂,今日饒了你去,來日兩軍陣前,再決勝負。」

    張遼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在下隨時恭候大駕。」

    夏侯惇冷哼一聲,撥馬回頭,招引軍馬去了。

    張遼問道:「子龍,你且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飛呢,怎麼沒見到他?」

    趙雲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且回大帳,再作區處。」

    張遼道:「仁祿囑咐我必須拿到逆賊張飛,如今沒見到人,怎能便回?」

    趙雲道:「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還是回到大帳再作區處。」

    張遼點點頭,道:「也好。」引著軍馬回歸大寨。

    這一邊張飛仍是騎在馬上,茫然若失。親兵道:「將軍,咱現在還去不去鄴城了?」

    他說了兩遍,張飛才回過神來,道:「我若去鄴城,更加解釋不清楚,咱不去了。」

    那親兵道:「那要去哪?」

    張飛道:「回長安,這事只有找大哥才能解決。」說著辯明方向,撥馬往西馳去。

    那親兵招呼其他親兵跟上,道:「正是,皇上和將軍有結義之情,一定會設法為將軍洗清冤屈。方才趙將軍一再問您到中軍帳做什麼,您為什麼不說。當時您若是說了,這事不是真相大白了麼?」

    張飛斜了他一眼,道:「真相大白個屁,俺若是說了,這事更加說不清楚。再說俺堂堂燕人張翼德,居然和下三爛的小賊一般,跑到中軍帳去偷東西,這事傳將出去,我可沒臉見人了。唯今之計只有去求大哥了,雖說大哥對我動不動就辭嚴厲色,大聲詰責,但其實他心裡還是向著我的,這事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鄴城皇宮銅雀台上,曹丕雙手負後,在殿中走來走去。過了一會,他停了下來,對程昱說道:「也不知他們進行的怎麼樣了?這事成了,漢軍必然退走,鄴城兵患也就消於無形,朕也可以高枕無憂了。倘若敗了,漢軍得寸進尺,又將圍城,城中糧食緊缺,朕這個皇帝也就當到頭了。」

    程昱道:「皇上切莫灰心。據流星探馬來報,這次仲達之所以能成功燒了賈福中軍大帳,完全是因機緣巧合,否則敵寨戒備森嚴,著實不易下手。可見上天都站在我們這邊,皇上又何必擔心?」

    古時最相信天命,曹丕聽了這話十分開心,笑道:「這話倒也有理。原本仲達差人潛進敵寨只是設法摸清敵軍中軍大帳的情況,好制定計策將其焚燬,嫁禍給張飛。誰叫他在兩軍陣前大叫大嚷,說要將中軍大帳一把火燒個精光?出言不遜,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哈哈。可世上偏偏就有這麼巧的事,仲達的人欺到寨邊正要設法潛入,忽聽轅門口處有人大聲喧嘩,跟著一大群人聚在轅門口,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仲達的人無心理會這些不相干的事,乘漢軍都圍在轅門,守衛鬆懈之際,潛入寨中,摸到中軍大帳附近,正好撞見張飛恃強闖帳,將守帳親衛驅散。更幸運的事,張飛只在帳內翻找了一陣,便急匆匆去了。仲達的人覺得這可是天賜良機,不及請示,當機立斷,點火將中軍大帳燒成一片白地。若非如此湊巧,這中軍帳還真不好燒,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賈福逆天而行,必當自取滅亡,哈哈!」

    程昱道:「如今所有線索都對張飛不利,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如今他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投靠大魏,二是趕往長安向劉備求救。賈福又不傻子,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意,一定在這兩條路上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大魚上鉤。仲達早已佈置好了一切,只待他們鷸蚌相爭,便突然殺出,坐收漁人之利。」

    曹丕連連點頭,道:「嗯,這計劃倒是無懈可擊,可不知怎的,朕心中總有些忐忑。」

    程昱道:「此事成敗關係大魏氣運,百姓安危,皇上時常以天下蒼生為念,自然會有些忐忑,這也是人情之常,何足為怪?」

    曹丕心中之所以會忐忑不安,只因擔心他這個皇帝還能再做多久,哪有半分以天下蒼生為念的意思,不過程昱既這麼說,他當然不會自指其非,哈哈大笑,道:「說得好。和你說了一陣,朕這心裡痛快不少,仲德一夜沒睡,想是累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程昱行禮告辭,曹丕打了個哈欠,擺駕皇后宮睡覺去者。

    其時賈仁祿大軍紮營於鄴城之西,漳水上游,由此向西經壺關、平陽、安邑,過了潼關,便可到長安。張飛知道他既被賈仁祿誤會,賈仁祿必會在往西的道路上層層設卡,阻其西進。他和親兵商議一陣,決定折而向南,經河內而到洛陽,那裡是他的地盤,賈仁祿權力再大,也是鞭長莫及。

    眾人一路驅馳,夜行曉宿,倒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這日到了蕩水上游的小縣蕩陰。蕩陰位於魏郡與河內交界處,過了蕩陰便是河內,河內屬司州該管,正是張飛的地盤,到了那他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再也沒人能管得了他了。

    張飛眼見將到河內,放心大半,招呼眾親兵進了縣城,找家飯館用了酒飯,稍適休整。出得城來,飛身上馬,繼續向西南方向奔馳。

    一行人行至一處山坳,忽聽半山腰裡一聲鼓響,一隊隊漢軍從埋伏處殺將出來,列成陣勢。一眼望去,東西南三方旌旗招展,實不知有多少人馬。張飛眼見功虧一簣,氣得咬牙切齒,正要發作,猛聽得漢軍陣中鼓聲大作,千軍萬馬如波浪般向兩旁分開,一隊隊長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兩旁,接著十餘錦袍金甲的大將簇擁著馬臉醜漢賈仁祿出陣。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翼德來時不打聲招呼也就罷了,要走的時候怎也不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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