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賈仁祿為了騙過曹丕可謂是煞費苦心。早在這一系列計劃在他腦海中還只是一個朦朧輪廓的那一刻起,他便著手準備了,首先他請來了一位名優,向他請教改變音調及行為舉止之道。在那優人的經心調教下,短短的十餘日,他便已初窺門徑,說話音調大變,又夾雜幾分河北口音,連甄宓在不仔細聽得情況下也分辯不出。只不過這幾日他都起得很早,跟著像京劇名家那樣在帳前吊嗓子,咦咦呀呀的一喊就是半日,一軍皆驚。
賈仁祿原本只是想騙過曹丕,他和曹丕只有幾面之緣,要瞞過他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可萬萬沒想到,在宮中竟碰上司馬懿。司馬懿和賈仁祿數度交鋒,彼此非常熟悉,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他一開始時驚慌失措,說起話來結結巴巴蓋本於此。
賈仁祿離開許都,司馬懿還在河內。他和賈仁祿幾乎都是在戰場上碰面,兩軍交戰,對陣雙方至少要相隔一箭之地,以免雙方統帥唇槍舌箭吵得不亦悅乎之際,突然從斜刺裡飛出一支冷箭,要了統帥的老命。兩人相隔即遠,看得便不是很真切,是以司馬懿對賈仁祿神態樣貌的細微之處也不甚明瞭,此時他語音迥異,司馬懿也就沒有疑心站在他面前之人竟然是他的宿敵。
前往鄴城皇宮同曹丕談條件實是小事一樁,根本沒必要勞動賈仁祿大駕,擔此不必要的風險。司馬懿老於世故,這一點他當然知道,因此當他發現面前的漢子身材個頭與賈仁祿差相彷彿,心中雖有所懷疑,但隨即便打消這個念頭。賈仁祿一生行事稀奇古怪,往往出人意表,愈是旁人不敢為、不肯為、不屑為之事,他越是幹得興高采烈。
不過混跡敵窩畢竟非比尋常,一鬧不好,真要粉身碎骨。他膽子雖大,卻也不是傻子。來之前他便聽優人說起,要想裝得像,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就必須進入角色,將自己當成要扮演的人。於是他便命人將自己和水匪關在一起,刻意模仿他們的言行舉止。他本來就是一個流氓,言語粗俗,扮演土匪強人對他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稍加模仿,便唯妙唯肖,此時他從舉止到神態甚至到心裡活動,無一不像足一綠林豪傑。至於那面金牌本就是他的隨身之物,自然隨手一摸,便掏將出來了。此番他大搖大擺的進宮,又大搖大擺的出宮,在曹丕的眼皮底下窺探魏國的權利核心,將曹丕戲弄於股掌之間,事後他每念及此,不由得自鳴得意,樂得嘴也樂不攏。
他揭開木板,順著台階走下,石級向下十餘級,便到了盡頭,前面一條長長的甬道,他在甬道中曲曲折折的奔了數十丈。忽然前面分了幾條岔路。賈仁祿伸了伸舌頭,低呼:「乖乖,這地道竟然四通八達,我看在這裡搞地道戰也很夠了。」甄宓在鄴城的生意遍及城中的每一個角落,為了以防萬一,每家商舖都修有地道,起初沒有規劃,各修各的,可挖到後來,便四通八達,漸漸連成一張網。
賈仁祿從袖中掏出一根蠟燭,取出火刀、火石、火絨,打燃了火,湊過去點亮了蠟燭。緊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展將開來,端詳良久,又抬頭看了看岔道,辯明方向,往左手邊第三條岔道走去。這岔道忽高忽低,地下也是崎嶇不平。他鼓勇而前,順著甬道不住左轉,拐過了十幾條岔道,甬道到了盡頭。賈仁祿伸手四下摸索,將石壁上突起的圓形機括順時針一轉,石壁緩緩退後。過了石壁,前面又是長長的甬道,賈仁祿罵道:「他媽的,這婆娘也不統籌規劃一下,由著這幫商人亂修。好端端的地道被他們搞得亂七八糟,怕是未央宮中的道路,都沒這麼複雜。」一面罵,一面沿著甬道前行,行出四五十丈,到了一處石門,前賈仁祿扳動機括,打開石門,來到一間石室。
石室內早已坐著十來個人,自左自右依次是趙雲、孫禮、馬忠等統兵將領。見他到來,均有喜色,叫道:「軍師你可算是來了,我們都以為你遇到了什麼不測呢。」
賈仁祿笑道:「老子在皇宮裡和曹丕商量交換老子的條件。這一討價還價難免耽誤點時間。再說老子還不知道你們,肯定巴不得老子遇到什麼不測,你們好分老子的家產。」
孫禮嘿嘿一笑,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賈仁祿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趙雲道:「真沒想到幽囚長樂宮的院落,原先是鄴城一位大商賈的私宅,而這位大商賈的頂頭上司,竟然是甄夫人,於是這地道便順理成章的連到了那所院落中。甄夫人還真是神通廣大,末將服了。」
賈仁祿道:「在敵占區作生意有多不容易,你現在知道了吧。這些縱橫交錯,四通八達的地道,還不都是老子出錢修的,那是多大一筆費用?每年還要花錢養護,這又是一筆不大不小的費用。你們別看著老子日進斗金,羨慕的口水直流,其實這錢是左手進右手出,真正到了手裡,也沒剩幾個子了。你們看著老子這個貧下中農挨餓受凍,吃糠喝稀,竟然無動於衷,還不趕緊拔幾根毛出來接濟接濟。」
馬忠笑道:「軍師還要受人接濟,那我們這樣的人豈不要去討飯了?」
孫禮道:「對的,對的。誰不知道軍師生財有道,日進斗金,財源廣進,哪還要我們接濟?你接濟我們還差不多。」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賺得多,花得也多,到頭來,還不是空歡喜?好了,不說這個了,子龍你接著說。」
趙雲道:「末將下到地道中探查,發現長樂公府下面的甬道四通八達,幾乎遍及府邸的每個角落。到時我們救起人來,當真方便多了。末將依軍師吩咐,不敢輕舉妄動,還未和長樂公接觸,只是暗中監視。」
賈仁祿點點頭,道:「很好。老子要的人請來了沒有?」
趙雲道:「小事一樁,手到擒來。」走到牆邊一盞宮燈前,伸手在燈架下一扳,一道石門緩緩而開。兩名親兵拖著一隻麻袋走了進來,將麻袋往地上一放,轉身退出。趙雲解開麻繩,打開袋口,麻袋內探著一個頭來,那人嘴裡塞著塊破布,說不出話來,不住咦咦嗚嗚的低吼。
賈仁祿哈哈一笑,道:「這傢伙是什麼路道?」
趙雲道:「他是長樂公府裡的管家,姓何行三,原是宮中侍衛,現改充管家,整個長樂公府裡就他有權出府。」
賈仁祿道:「原來是何老兄,呆在麻袋裡滋味不好受吧,嘿嘿。」
何三嗚嗚的叫了兩聲,賈仁祿問趙雲道:「東西準備好了麼了?」
趙雲掏出一張人皮面具,遞給了他。賈仁祿伸手接過,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將那張面具戴上。何三見眼前那人突然之間變得和他一模一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嗚嗚嗚的叫了幾聲。賈仁祿道:「怎麼樣,很像吧。」問趙雲道:「這傢伙來這有多久了?」
趙雲道:「前後還不到半個時辰。」
賈仁祿道:「尤沖這老小子手段越來越高了,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麼一張惟妙惟肖的面具來。」
趙雲道:「尤沖雖然神乎其技,但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做出這張面具來。是我帶他潛入府中,暗中觀察。他發現管家何三身材和軍師差相彷彿,便按他的樣子做了這張面具。今早我潛進府中,見他正在茅廁中解手,便順手牽羊將他給牽來了。」
賈仁祿道:「事不宜遲,老子這就混進府去,否則府中發現何老兄突然人間蒸發,那可就不好玩了。如今老子要藉著你的名頭在外面招搖,只好委屈你老人家在這裡呆上一陣子,哈哈。」最後兩句話卻是對何三說的。
賈仁祿問了何三幾句府裡的情況,便命人將他押下,接著順著地道,七拐八繞,來到一條甬道的盡頭。他已問過趙雲,知道這條甬道之上便是長樂公府的柴房,從這裡鑽出比較不易為他人察覺。當下他熄了蠟燭,將頭頂的木板輕輕托起數寸,眼前便見光亮,從縫隙中望出去,只見地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一堆堆的柴火。
賈仁祿又將木板托起兩寸,正要長身而起,忽聽不遠處嬌喘連連,呻吟陣陣,顯然是有一對男女乘人不備躲在柴房中演毛片。賈仁祿忙將木板放下,心想:「他媽的,老子來得真是時候。」雖然木板已經合上,但那一陣陣喘息聲仍清晰的傳入耳孔,聽得他慾念大盛,口乾舌躁,過了良久良久,喘息聲仍沒有止歇的意思。賈仁祿再也忍耐不住,輕輕托起木板,從縫隙中向外瞧去,並未見到人影。他的賭性又起,揭開木板,鑽了出來,放眼看去,四下無人,暗道自己的運氣好極。這時喘息聲已停,那男子正鼓動如簧之舌,說著甜言蜜語,那女子則格格嬌笑。
賈仁祿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轉過一堆柴火,突然間大聲叫道:「你們倆好大的膽子!」
只聽屋角柴火堆中兩人齊叫:「啊喲!」站起兩個人來,一男一女,都是十**歲的年紀。兩人衣衫不整,頭髮上沾滿了木屑,臉上紅紅,神色十分尷尬忸怩。賈仁祿道:「他媽的,我說怎麼找來找去,也找不到你們這兩頭畜牲,原來是躲這快活來了。」
那對年輕男女嚇得臉上全無血色,齊刷刷跪倒道:「何管家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賈仁祿道:「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若替你們瞞了,到時老爺發現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那女子作丫環打扮,顯是府中的丫環,道:「這事若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我們可是死定了。何管家你人最好了,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我求求你了。」說著不住磕頭,好似搗蒜一般。
賈仁祿皺起眉頭,道:「這事著實不好辦哪。」
那小伙子道:「只要管家替我們遮掩,我們以後一定唯管家之命行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賈仁祿冷冷地道:「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等出了這門,你們兩死不認賬,我還能差得動你們麼?」
那丫環道:「那管家打算如何才饒過我們?」
賈仁祿擺了擺手,道:「算了,你們也挺不容易的,這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你們兩個還不滾回去幹活!」
兩人忙應道:「是,是。多謝何管家。」整了整衣衫,奔了出去。賈仁祿微微一笑,走出柴房。穿過一條長廊,迎面走來一個丫環,道:「原來你在這裡,害得我一陣好找,老爺舊病復發,躺在床上起不來,夫人急得跟什麼似的,連連差人催你進宮請太醫,可就是找不到你。」
賈仁祿咳嗽兩聲,啞著嗓子道:「昨晚不小心著涼了,今早拉稀拉得連老媽叫啥都不記得了,我剛出去看大夫來著,不在府裡。」
那丫環笑道:「呵呵,原來是這樣啊。這府裡除了你,沒人能出去,你可真是痛快。說實話,我也很想出去玩玩呢。」
賈仁祿笑道:「你要想出去玩玩,還不容易,改天我帶你出去玩。」
那丫環叫道:「好啊,好啊!」跟著歎了口氣,道:「門口儘是宮中侍衛,我怎麼出得去?」
賈仁祿道:「侍衛大哥和我挺熟的,我要帶個人出去,他們是不會阻攔的。」
那丫環道:「那你說話可要算數,哪天有空一定要帶我出去玩。」
賈仁祿道:「這事我可是要擔風險的……」
那丫環笑道:「只要你帶我出去玩,你想要什麼東西,我都給你。」
賈仁祿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大功告成,我可要你給我親個嘴兒!」
那丫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這人。夫人急著請太醫來給老爺診治,你趕緊去吧。遲了夫人怪罪下來,我可救不了你。」
賈仁祿道:「好,我這就去。」轉身向府門走去。只聽那丫環在身後說道:「你可別忘了?」
賈仁祿問道:「什麼?」
那丫環道:「帶我出去玩啊!
賈仁祿道:「那你也別忘了。」
那丫環道:「什麼?」
賈仁祿頭也不回,邊走邊道:「親個嘴兒!」
那丫環暈生雙頰道:「不理你了,我服侍夫人去。」
賈仁祿心道:「何三這小子說著沒錯,府裡的丫環都被他迷得神顛倒的,這小子艷福倒還真不淺。」經過一條青石鋪成的小道,穿過四五處院落,來到大門前。只見兩扇朱紅大門緊緊閉著,台階下站著一排侍衛,人人手執一桿長槍,見他走來,齊聲大喝道:「站住了。出去幹什麼?」
賈仁祿道:「長樂公病了,奉夫人之命進宮去請太醫。」
一名侍衛道:「這不是何三麼,怎麼今天說話怪怪的。」
賈仁祿心中一凜,道:「昨晚著了涼,嗓子有點啞。」
那侍衛嘿嘿壞笑,道:「你小子昨晚準沒幹好事。」
賈仁祿道:「嘿嘿,大家心照不宣,心照不宣。我可以出去了麼?」
那侍衛道:「上頭有令,不管是誰出入這扇大門,都要檢查,你小子也不能例外。」
賈仁祿道:「應該的,應該的。」走上前去,讓眾侍衛搜簡。侍衛仔細搜查一番,沒發現有什麼可疑之處,便打開大門,放他出府去了。當然此時若有侍衛伸手去揭他的面皮,他可就出不去了。
小半個時辰後,賈仁祿帶著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來到府門前,那老者身背藥箱,顯然便是太醫。賈仁祿提起門環忽快忽慢,忽長忽短的敲擊了七八下,大門從裡面打開了,四名侍衛手執長槍走了出來。賈仁祿道:「這位是宮裡的陳太醫,來給長樂公診脈。」
那侍衛上下打量陳太醫道:「這位太醫面生得很。」
陳太醫道:「老朽本是回春堂的大夫,方才進得太醫院。」
那侍衛道:「怪不得我覺得的面生。」搜簡一番,沒發現可疑之處,揮了揮手道:「進去吧。」
賈仁祿領著陳太醫穿房過院,來到廂房前。方才要賈仁祿帶她出去玩的丫環赫然便在門前,翹首盼望,一見他們,忙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夫人催了好幾次了,趕緊隨我進來吧。」
三人走進廂房,來到內室,只見榻上橫躺著一人,雙眼緊閉,面容惟悴,正是獻帝。曹夫人坐在他邊上,握著他的右手,淚水撲簌簌而下。
賈仁祿走上前去,道:「夫人莫慌,心病還須心藥醫,這位陳太醫專治思想之症,憂鬱之疾,這次定能藥到病除,著手成春。」
曹夫人聽他一下子就說中病因,心中一凜,抬頭向那太醫瞧了一眼,臉色大變,揮手令左右退下。
只聽獻帝叫道:「楊……楊……」
陳太醫伸指比了個噤聲的手示,獻帝會意,對曹夫人說道:「我有話要和太醫說,你去外面看看,不許任何人進來。」
曹夫人點了點頭,走了出去,反手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