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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百零四章 顧此失彼 文 / 關駒

    數十萬大軍開拔動靜自然十分巨大,早有細作報知司馬懿。司馬懿微微一笑,道:「這小子終於沉不住氣了。」

    曹真道:「好小子,來得正好。大軍休整數月,士氣正盛,就讓末將出戰,好好給賈福一點顏色看。」

    司馬懿道:「他沉不住氣,那是他的失誤,我們焉能蹈其覆轍。傳令下去,堅壁固守,不論早晚都須用心提備,有敢再言出戰者斬!」

    眾將沒想到司馬懿當縮頭烏龜竟當出味道來了,還打算長期當下去。眾將雖然心中十分不忿,但官沒他大,聲音自然也沒他大,見他發令時一叢鬍子根根翹起,便知他很生氣,惹毛了他後果很嚴重,於是個個忍氣吞聲,胡亂答應一番,退出帳去。

    數日後漢軍一隊隊開來,於漳水北岸紮下營寨。次日一早,馬超大搖大擺的引著三五千人開抵魏軍大營前,從司馬懿爺爺的爺爺開始罵起,一直罵到魏寨內伙夫的八桿子也打不到的親戚為止,紅日西斜,司馬懿仍不出帳。

    邊上一名親兵見馬超罵得口乾舌躁,忙遞上美酒一壺,馬超接過,大口大口的喝了兩口,精神為之一振,又罵了幾句,見魏寨內全無動靜,恨恨不已,大聲叫道:「他媽的,魏國的這幫傢伙個個都不是英雄好漢,就會當縮頭烏龜,明日你馬超爺爺再來罵,看你出不出戰!」撥轉馬頭,揚長而去。

    帳內司馬懿聽得罵聲止歇,笑道:「這個賈福怎麼和諸葛亮一樣,又差那個傢伙來寨外叫罵,如此能奈我何?」沉吟片刻,將徐晃叫了進來,道:「賈福這人不同於諸葛亮,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為防他狗急跳牆,公明這便引軍把守住各處要道,以防賈福繞過這裡直攻鄴城。」

    徐晃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司馬懿自言自語道:「賈福啊賈福,如此一來,我看你能奈我何?」

    次日一早,馬超依舊到寨外叫罵。一連罵了數日,魏兵只是不出。賈仁祿突然和諸葛亮一樣,正正規規的打將起來。司馬懿也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擔心賈仁祿此舉是為了穩住他,或出奇兵從間道繞行。當即便令李典、曹真等將各引偵騎四出哨探,往北一路哨到涉縣、武安,往南一路哨到林慮、蕩陰。一連數日,各路偵騎流水價似的來報,左近別說沒發現大股漢軍,就連小股漢軍也未發現。

    司馬懿更加納悶,不知賈仁祿葫蘆裡再賣什麼藥。這日他坐在帳中對著一張案上大地圖呆呆出神,喃喃自語,道:「這小子到底在玩什麼花樣?這小子到底在玩什麼花樣?難道這次的主帥仍就不是賈福而是諸葛亮?」思索良久,道:「應該不可能,這次這寨子布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明顯不是諸葛亮的手筆,再說諸葛亮也不會無緣無故守上兩個多月方始進兵,可……」

    剛說到此,忽聽腳步聲自帳外直響進來,猛一抬頭,卻是曹真,忙問道:「可曾發現漢軍蹤跡?」

    曹真搖了搖頭,道:「沒有。太尉在周圍已布下天羅地網,便是一隻蒼蠅飛過也逃不出您得法眼,又何必擔心。」

    司馬懿道:「賈福非同一般,不可等閒視之,還是小心些好。」

    曹真冷笑道:「賈福又沒有三頭六臂,何我們一般只有一個腦袋兩隻手,有什麼好怕的。太尉不是說遇到賈福時固守就沒用了麼,如今為何還不出戰?」

    司馬懿搞不清楚河對岸營中坐著的到底是誰,正沒好氣,怒道:「你一天到晚只要出戰,難道是嫌命長咋地!」

    曹真道:「如此窩在營中,實在是太窩囊了,眾將士頗有怨言。長此以往恐軍心嘩變起來,便不好收拾了。」

    司馬懿叫道:「我深諳兵法,要你來指劃!」定了定神,怒氣登消,道:「不好意思,我心煩意亂,說話過於無禮了。如今尚不知敵營主將是諸葛亮還是賈福,冒然出戰只恐中計。」

    曹真道:「太尉也過於把細,我軍不出已有數月,如今驟然殺出,敵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料得到?末將想一定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司馬懿見說他不動,只好抬出皇上來壓他,道:「皇上有旨讓我等堅守不戰,難道你想抗旨不成。」

    曹真道:「戰場之事瞬息萬變,皇上他老人家在鄴城,哪能事事都瞭若指掌,這大主意還是要您來拿。」

    司馬懿笑道:「皇上聖明燭照,明見萬里,這裡的情形如何,皇上全都知道,他下的旨肯定是錯不了的,我們只要照辦便成。」

    司馬懿這番話,既拍了曹丕馬屁,又堵了曹真的嘴,可謂一箭雙鵰。曹真總不可能說皇上其實啥也不懂,就會瞎指揮吧,那樣他的腦袋就要挪地方了。他遲疑道:「這個……」

    司馬懿道:「這個什麼?若是不照皇上的聖旨辦事,有起事來,是你擔責任,還是我擔責任?」

    曹真道:「太尉若是怕耽責任,那由末將來承擔好了,若是敗了,皇上斬了我的頭便是。」心道:「再這樣下去,我早晚也會被活活氣死,早死幾日,晚死幾日,倒也沒什麼區別。再說以其這樣零碎受苦,還不如一刀割了腦袋來痛快。」

    司馬懿道:「若大軍再敗,漢軍長驅直入,逼近京師,天子震恐,百姓塗炭,這樣的責任你擔得起麼?」

    曹真道:「這個……」

    司馬懿道:「到時便是砍了你的腦袋,能使大魏江山轉危為安麼?我看在你是皇室宗親的面上,對你一再寬容,不加斥責,你以為我怕了你了?還不給我退下,若再亂言,定斬不饒!」

    曹真給司馬懿問得個啞口無言,心中鬱悶,但司馬懿所說條條有理,只得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司馬懿道:「出戰,出戰,這幫傢伙天天就只知道出戰。馬超在外搦戰,指著我的鼻子痛罵,將我罵得個體無完膚,狗血淋頭,我又怎會不知?又怎會不怒?可殺將出去徒然自取敗辱,又有什麼益處?」

    次日一早,馬超依舊在外叫罵,魏營眾將無不憋了一肚子火。曹真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轅門口走來走去,耳聽見馬超軍那不堪入耳的怒罵,恨不得立時插上翅膀飛出寨去。一瞥眼間,只見李典向他走來,報怨道:「這樣窩囊氣不知要忍到幾時?」

    李典歎了口氣,道:「這口氣我也嚥不下去,太尉不戰若是有良謀倒也罷了,偏偏沒有良謀,明明……明明……唉」

    曹真大聲叫道道:「你是不是想說,他明明是怕死?這有什麼不敢說的,太尉膽小如鼠,被賈福、諸葛亮打怕了,一見他們殺來,便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出戰。」

    李典道:「小聲些,別給太尉聽見了。」

    曹真道:「聽見了又怎地,我還怕他不成。」

    營外馬超見到曹真與李典在轅門前談話,話鋒一轉,開始破口大罵曹真起來,說他是曹操的私生子,他母親與曹操如何如何,又怎樣怎樣,這才有了他,若非如此曹操為何平白無故的賜他姓曹。秦朗之母為曹操寵妾,其父也是死於王事。秦朗地位如此特殊,尚且未蒙賜姓。曹真何德何能,偏偏就賜姓為曹,其中定有貓膩。可憐他老子不明就裡,竟還以為曹操待他不錯。曹操遇到危難時,挺身而出,白白替他搭上了老命一條,這冤大頭倒是做的熟手之極。

    馬超來之前曾惡補了一番功課,對曹氏宮闈內幕頗為瞭解,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偏偏又拐彎抹角,言語十分粗俗。諸葛亮差馬超來罵陣已有一段日子,這段時間他除了罵人外幾乎沒再做過什麼像樣的事情,這罵功倒是給他練的爐火純青、登峰造極。邊上漢軍紛紛幫腔,跟著起哄,大罵曹真是野種。曹真聽馬超言語間句句牽涉到他的母親及死去的父親,焉能不怒,伸手在轅門上重重一拍,大聲喝道:「牽我的馬來!」跟著喝令把門兵士開門。

    李典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子丹休要魯莽,此事滋事此大,還須請示太尉。」

    曹真道:「你沒聽見麼,馬超這狗賊出言辱及先父,此仇此恨,焉能不報!」

    馬超叫道:「對了,這才算是個男子漢。不過既便你打贏了我,也塞不往悠悠眾口。」

    曹真道:「馬超狗賊,今日有我沒有你,有你沒我。」

    馬超道:「有種就出來,光說不練可不是男子漢。」

    曹真叫道:「你當我不敢出來?快打開寨門!」

    把門兵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敢開門。曹真大怒,正要發作,忽聽身後有人大聲叫道:「馬超有種你就進來,在外面拐彎抹角的罵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正是司馬懿到了。

    馬超比曹真更受不得激,聞言勃然大怒,道:「你敢說我不是英難好漢,我偏偏殺將進來,讓你瞧瞧!」把槍一招,身後兵士大身吶喊,殺將上前。到得寨邊,櫓樓上搶出一隊弓箭手,彎弓搭箭,向著馬超軍射去。一時間亂箭如雨,搶到寨邊的數十名西涼騎兵登時中箭落馬,慘叫聲響成一片。

    司馬懿哈哈大笑,道:「馬超小兒,有本事你就攻進來。」對李典道:「把子丹拖進帳去,不許他出來惹事。」

    曹真指馬超道:「他……他……他……」說著淚水滾滾而出。

    司馬懿道:「我明白,這仇今日先記下,總有一日,我會讓你手刃仇人。」

    曹真道:「要得就是這句話!」大踏步向自己營帳走去。

    這邊馬超攻了幾次,均被亂箭射回,損失慘重,死者不計其數。馬超氣得哇哇亂叫,狠狠地瞪了司馬懿一眼,道:「烏龜殼子倒挺硬,司馬老兒,有本事你就躲在裡面,一輩子也別出來!」一揮手,撥馬退走。

    司馬懿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皺起眉頭,喃喃地道:「這賈福到底要做什麼?這樣的打法太也正規,一點也不像他的性格。」說著踱來踱去,低頭沉吟。

    正沉思間,忽聽遠處蹄聲得得,一騎馬由遠而近,風馳電掣一般向大營馳來,馬上乘者身著魏兵服色,顯是自己人。

    李典向那人瞧了一眼,皺起眉頭,道:「這人是曹休將軍手下親兵,來這做什麼?」

    司馬懿心念一轉,一拍大腿,道:「哎喲,不好,常山有失!文烈駐守的井陘關也是一處兵家必爭之地,當年韓信就是在那裡背水一戰的。漢軍若出井陘,便可一馬平川,長驅大進,鄴城危矣!我曾給文烈寫過一封信,讓他一定要小心提防,小心提防。唉,這個文烈竟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這可如何是好?」

    李典見司馬懿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安慰道:「太尉且寬心,文烈差人來興許不是為了這事。」

    正說話間那人縱馬狂奔進寨,馳到離司馬懿身前數丈處翻身下馬,上前行禮。司馬懿向那人瞧了一眼,皺起眉頭,道:「井陘丟了?」

    那人怔了一怔,道:「太尉真是料事如神……」

    司馬懿沒空聽他拍馬屁,打斷他的話頭,道:「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賈仁祿早就料到司馬懿會躲在烏龜殼子裡不肯出來,便令郭淮打著他的大纛引著一支軍馬來到漳水北岸紮下營寨。他事先便叮囑郭淮每日裡便派馬超到魏寨去挑戰,一來可穩住司馬懿,造成漢軍全力攻打漳南魏寨的假象,二來如此正規的打法,也可使司馬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漢軍中的主帥到底是誰,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懿老謀深算,擔心又中了諸葛亮的詭計,果然不敢輕出,其實此時河對岸漢軍寨中不過也就駐著兩三萬人馬,且大多是老弱病殘,實是不堪一擊。司馬懿錯若是無所顧忌,放心大膽的殺將過去,這會怕是連壺關也拿下了。他過了一個天賜良機,事後知道了,估計腸子都要悔青了。

    郭淮引軍去後,賈仁祿隨即大擺酒宴,犒賞三軍,三軍將士早就閒得發荒,又見賈仁祿待他們真得沒話可說,皆摩拳擦掌,爭先奮勇。酒宴一罷,賈仁祿便令進兵,引著大軍在崇山峻嶺間穿行,直插井陘。井陘在壺關東北約千餘里,路程雖說不近,但大軍士氣高昂,奔行如飛,且趙雲本就是常山人氏,有他作嚮導,自是輕車熟路,不數日便到。賈仁祿又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殺人夜,令趙雲領著二萬敢死軍馬突然從暗處殺出,沿著山間小道直撲井陘關。

    曹休不意漢軍猝至,倉促迎敵。那兩萬人閒了兩個月,每日好吃好喝的供著,畜力多時,不勝技癢,大呼陷陣,以一當百。魏兵大敗,大小將校死者不計其數,曹休見風色不對,便扮成小卒,夾在敗兵之中,快馬加鞭,逃之夭夭,賈仁祿十分輕鬆的拿下了井陘。

    三國時的并州就是現今的山西一帶,太行山、五台山、恆山等山脈縱橫交錯,崇山峻嶺,深溝高谷,道路崎嶇難行,出了井陘之後,便是河北平原,地勢平坦,一馬平川,利於兵馬馳騁。當年韓信攻趙,趙國二十萬大軍什麼地方都不守,就守井陘,便說明此間地勢險要,實是要衝。曹丕自然也知此地佔盡形勝,若被漢軍奪去,長驅而下,一片平陽之上,大魏無險可守,故令曹休領軍五萬防守此間,司馬懿也怕賈仁祿避實就虛,出奇兵突襲井陘,便寫了一封信囑咐曹休小心在意。哪知曹休見賈仁祿數月不出,只道他是怕了,便不以為意,根本不把這信當回事,其時他正在上茅房,手邊沒有廁紙,一時情急就把來擦了屁股。沒想到漢軍真的從天而降,氣勢如虹,曹休猝不及防,登時著了道。井陘與漳水南岸相隔盡千里,司馬懿既便得到了消息,也是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火。

    井陘大勝之後,賈仁祿當即分兵數道,令眾將乘勢分頭略地。龐德引軍一路向北,直至中山,趙雲則揮軍直指他的老家常山真定。趙雲少小離家,東奔西走,南征北戰,已有十餘年沒回老家了,都快忘了老家是什麼樣子的了。賈仁祿知道他老家就在常山真定,特意將東邊這一路派給了他,讓他衣錦還鄉,好好風光風光。賈仁祿自己則引軍向南,過石邑,經元氏、房子、中丘、襄國,兵鋒直指邯鄲。大軍所到之處奉行三光政策,姦淫擄掠,無惡不作,見人就殺,見屋就燒。當地老百姓眼見留下來難以活命,紛紛離鄉背井,拖男帶女,扶老攜幼,迤邐南逃,難民隊伍綿延數十里,尉為壯觀。賈仁祿率軍緊隨其後,這日殺到了易陽,離邯鄲不過百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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