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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 白馬夜話 文 / 關駒

    只聽那關西大漢說道:「可不,這事在關中傳得沸沸揚揚,都說賈軍師出獵之時,見一片長草叢中有動靜,還以為是野兔,一箭射去,卻聽得悶哼一聲,忙上前查察,卻發現草叢中伏著一個將死之人,正是曹操……」

    那河北漢子道:「你說話可要小心些,就憑你直呼武王名諱,官府就能將你捉去殺頭。」

    那關西大漢伸了伸舌頭,道:「有這麼厲害麼?那就不叫他曹……叫武王,那躲在草叢中的正是武王。賈軍師便將他送回府中醫治,可惜曹……武王背上中了毒箭,一路奔波,風寒內侵,加上年歲大了,自然抵受不住,就這麼死……」猛地想起大王死了不能說死了,忙改口道:「薨了。賈軍師是武王女婿,悄悄地為他發喪,沒想到竟給秦王知道了,率百官前往祭拜,消息這才露了出來。」

    曹彰一聽說「毒箭」二字,心中又是一凜,皺起眉頭。

    那河北漢子道:「你是說武王背上中了毒箭?」

    那關西大漢道:「大家都這麼說,不信你在關中去一趟就知道了。」

    那河北漢子道:「我可聽說孫權軍隊射出的箭上沒有毒,再說武王之所以稱之為武王就是因為武功蓋世,等閒兩三百個人靠不近他,又怎會中毒箭?我看多半是你們關中人在瞎說。」

    那關西大漢一張臉漲得通紅道:「你說了我瞎說也就罷了,居然敢罵關中人,洒家和你沒玩!」說著握緊拳頭,站起身來,便要同那河北漢子放對。

    那河北漢子已有幾分酒意,眉毛一擰,道:「怎麼想打架?」說著便握緊了拳頭。

    那關西大漢上前一揪他的脖領道:「打架就打架,洒家難道還怕你不成?」提起醋缽般大小的拳頭便要捶將下去。

    那河北漢子伸手抓住那關西大漢的手腕,道:「他媽的,這小子一定是劉備奸細,先打死他,再到戰場上同劉備軍放對!」

    眼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說時遲那時快,忽地一男子身形一晃,欺到二人之間,雙手分別握著兩人手腕,向外一拉,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兩位兄台別那麼大火氣,兄弟我坐東,坐下喝一杯如何?」正是曹彰。

    那兩人只覺一股大力襲來,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心道:「這人功夫好生了得,有他在這架便打不成了。」兩人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粗豪漢子,相視一笑,那河北大漢道:「這位兄台,方才是我說話過份了些,我在此向你賠罪了。」

    那關西大漢笑了笑,道:「兄弟也有不對的地方,誰對誰錯都不用提了。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來對飲兩大碗如何?」

    那河北漢子哈哈一笑,點頭同意,兩人對飲兩大碗烈酒,對望一眼,哈哈大笑,情誼又增加了幾分。

    曹彰微微一笑,回到原位坐好。

    那關西大漢問曹彰道:「這位兄台身後著實了得,請問尊姓大名?」

    曹彰笑道:「在下不過是有股子傻力氣,哪會什麼功夫,區區姓名又何足掛齒。」

    那關西大漢知他不願透露,心想他多半是不滿官府的綠林好漢,心中好生佩服,當下也不多問,和他對飲了幾碗。

    一場風波過後,眾人又開始聊了起來,那河北漢子對那關西漢子說道:「照老哥方纔所說,這武王真是中毒箭而死,這可奇了。」

    那關西大漢道:「誰說不是呢,按理說武王被孫權射傷後應該跑回許都,興師復仇,可偏偏忍著傷疼,千里迢迢的跑到長安來,這根本於理不合。」

    曹植道:「賈軍師是武王的女婿,想來武王想求軍師相助,這才跑到長安去的。」

    那關西大漢道:「這位兄台說的倒也有理,賈軍師善於用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天下間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曹……武王想要滅了孫權,還非得求他不可,換了別人也沒那本事。」

    那河北大漢大不以為然,道:「老哥這麼說可就不對了,這賈軍師少在中原活動,我們也不知他用兵如何神妙。這武王用兵如神,百戰百勝,中原百姓可是有目共睹,他要滅孫權那是易如反掌,如何還會去求外人。再者賈福是秦王手下,與大魏水火不容,武王又如何會去求他?」

    那關西大漢心道:「又在胡吹大氣,若是曹操滅孫權真的易如反掌,又怎會被孫權小兒射死?」他怕再傷和氣,這話便沒敢說出來。

    曹植說道:「這可就怪了,武王為何捨近求遠,不投許都反到長安去呢?」

    一位操著兗州口音的中年漢子道:「這個我倒曉得。」

    曹植道:「哦,願聞其詳。」說著命身後親兵給他斟了一碗酒。

    那中年漢子舉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道:「痛快,痛快。既然這位公子如此豪爽,我就說了吧。」說著向四周瞧了瞧,壓低聲音道:「不是武王不想回許都,是他根本回不去。」

    曹植心中一凜,問道:「這位老哥說笑了,武王貴為王侯,許都官吏都是他的臣子,怎會不放他進城?」

    那中年漢子道:「這事雖然匪夷所思,可卻千真萬確,有人親眼見到的。」

    曹植一揮手,身後親兵又給那中年漢子斟了一碗酒,那中年漢子一仰脖喝乾了,那親兵不待他說話,又斟了一碗,那中年漢子又喝乾了,如此一連喝了五碗,那中年漢子已有六七分酒意,老臉通紅,說話聲音也發顫了,道:「好久沒喝得這麼痛快了。這事是我一個同鄉親眼所見,他去許都經商,到得許都附近時,一時內急,便躲在道邊一片長草叢中解手,不曾想見到一場驚心動魄的謀殺,可把他嚇得魂飛天外。見那夥人走後,屁股都沒來得及擦,便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之後許都也不敢去了,連忙趕回陳留,過了幾天見沒什麼大事發生,便悄悄同我說了。」

    曹植和曹彰對望了一眼,道:「那位老哥都看見什麼呢?」

    那中年漢子酒勁上湧,打了一個酒呃,道:「我那同鄉見到有一位老者道上遇到一哨騎兵,便迎了上去,自稱是魏王,讓那伙騎兵護送他回城,那伙騎兵無不哈哈大笑,說他一個鄉下老頭也敢自稱魏王,豈不讓人笑掉大牙。還說最近有不少宵小之徒,冒著已死的魏王之名招搖撞騙,大王有令撞到凡是自稱武王者便即格殺。說完那伙哨騎便動起手來,那老者別看年紀不小了,身手倒是十分了得,一伸手便將騎兵隊長拉下馬來,奪了那人的馬,飛奔而去。便在這時,斜刺裡沖從數騎馬來,為首一人,颼得一箭,射中那老者後背,那老者伏在馬上一動也不動,看上去像是死了。後來那夥人去得遠了,之後發生了什麼,我那同鄉也就不知道了。」

    砰地一聲響,曹彰握緊拳頭,狠狠在地下捶了一拳。

    曹植向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別暴露身份,笑了笑,對那中年漢子,道:「一個鄉下老頭自稱魏王的確是讓人難以置信,這萬一是劉備或是孫權的奸細,讓他混進城內,便後患可慮,那伙哨騎下手格殺卻也無可厚非。」

    那中年漢子又喝了兩碗酒,道:「本來這也沒什麼。可後來長安傳來消息,說武王背上中了一毒箭,毒發身死。我那同鄉越想越覺得那人是武王,不過這事干係實在太大,所以他不敢對任何人說,就跟我一人說了。」他那位同鄉可算是遇人不淑了,這可是天大的秘密,那人對他十分信任這才對他說了,沒想到他幾碗馬尿下肚之後,這嘴便管不住了,竟將這個隨時會惹來殺身之禍的大秘密在大庭廣眾之中噴了出來。

    曹植問道:「哦,你那位同鄉識得武王?」

    那中年漢子說道:「當年武王在陳留起兵時,他曾見過,雖說十多年沒見了,但仍是依稀識得,我那同鄉說那老者的樣貌與當年的武王有**分相似。」

    曹植已隱約猜到其中原委,道:「在下同武王也有幾面之緣,不知這位兄台能否描述一下那人樣貌。」說著命親兵給那中年漢子倒酒。

    那中年漢子打了個酒呃,伸手按住酒碗,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走不了路了。」說著便形容了曹操的樣貌。

    曹植一聽便知那老者果然就是曹操,再想想許都郊外發現的那具屍體,面目根本無法辯認,只能憑身上的戰甲和錦袍斷定是曹操,這兩個事實一加印實,真相立時大白。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尋思:「大哥為了繼承王位,竟不惜找具屍體來冒充父王,讓世人以為父王已死,他便可順理成章的繼位。之後為防止父王進城揭發他的奸謀,他竟下辣手加害,當真連畜生都不如!我若不替父王報仇,當真是枉自為人了。」曹丕透露軍情給孫權之事,由於做的過於隱密,曹植自然不知道,他到現在還只是認為曹操兵敗失蹤之後,曹丕見有機可趁,便假稱曹操已死,以便自己能夠接位。

    曹彰面色鐵青,兩目圓睜,大聲叫道:「不殺……」曹植忙伸手按住他的嘴道:「哥哥,你喝醉了,這酒可不能再喝了。」

    曹彰猛地驚醒,酒熏熏地道:「呃,我沒醉,我還能再喝三百觥!」

    曹植向眾人笑道:「我哥哥酒後失態,還請諸位別見怪。」

    眾人心下釋然,均向他笑了笑,不以為意。

    那河北漢子道:「自從長安傳出武王中毒箭而死的消息,道上便紛紛傳言,武王死的不明不白,這其中定有文章。原來我還不信,照此看來並非無的放矢。」

    另一位并州口音的客人喝了兩口酒,膽氣登壯,歎道:「新王接位之後並不施德惠民,卻急急清除與自己爭位的兄弟,怎能說心裡沒鬼?子文公子鎮守幽並兩州,興利除害,有大恩於民。他上任沒多久便領兵剿平了太原雁門等郡的土匪山賊及匈奴游騎,使百姓可以放心出行,安居樂業,不必再擔心土匪及匈奴胡人來血洗村寨,劫奪財物了。這麼一位好公子當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而新王卻急召他回許奔喪。哼,奔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其實就是想將他賺進許都,解除兵權,然後將其殺害。這新王如此倒行逆施,有哪一點像武王?聽說他接位後日夜威逼皇上禪位,想自己當皇帝。他要是當了皇帝,一定是個大大的昏君,到時老百姓可有苦頭吃了。按我說這新大王就讓子文公子來當,那樣我們百姓便有好日子過。」

    曹植、曹彰對望一眼,慶幸自己及時回頭,不然定是凶多吉少。

    那河北漢子道:「武王有子二十餘人,雖說其中大多都是紈褲子弟,但好公子也著實不少。子文公子年紀輕輕便領軍在外,建功立業,那是不用提了。就說子建公子下筆成章,文采風流,無雙無對,更難得的是有一顆為國為民的仁心。武王遠征孫劉聯軍,留他鎮守鄴城,總理軍國重事,雖說只有短短的十餘日,卻也卓見成效……」

    一位徐州口音的客人剛飲了一口酒,噗地一聲,噴了出來,道:「你這不是在胡吹大氣麼,才十餘日能看出什麼政績出來?」

    那河北漢子道:「怎麼看不出來?子建公子雷厲風行,上任伊始,便撤了兩位不盡心辦事,只知魚肉百姓,收受賄賂的貪官,又頒布了幾條有利百姓的政令。鄴城百姓拍手稱慶,當真是大快人心。唉,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武王薨逝,新王受百官擁戴登位,接位的第一道詔命竟然便是解除子建公子一切職務,廢除其在任其間頒布的所有政令,又將兩個作威作福的貪官官復原職,鄴城百姓剛覺有點盼頭,便又被打回原形,大失所望,提起新王來無不切齒痛恨。」

    那兗州口音的漢子道:「誰說不是呢,新王剛登基不久,便下令徵兵,又下令徵集民伕去修高陵及魏王宮。聽說他還要在漳水邊上興修幾所台閣花園,以為將來避暑之用。唉,上任伊始,不先存問風俗,吊死問孤,卻大興徭役,其人可知,看來老百姓今後可有罪受了。」

    那關西漢子飲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那關中可比你們中原好太多了,自秦王入主關中後,興利除弊,輕徭薄賦,以民休息,百姓安居樂業。這不像我這樣的農夫都有些閒錢可以出外經商逐利了。」

    那河北漢子道:「武王在位時雖說連年征戰,但他施政妥當。百姓雖苦於兵役,這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家有餘財。唉,這好日子看來是到頭了。」

    忽聽人群之中一人尖聲尖氣的道:「你們竟敢在這裡胡亂抨擊時政,難道就不怕殺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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