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見他竟然不知,微覺奇怪,道:「那是巴郡世家大族張家之女,其祖曾在朝為官,地位顯赫,海內人望,連主公都對張家禮敬有加。子敬雖為巴郡太守,但畢竟出身寒門,且非巴蜀本地人氏,是以不為張家所喜。子敬正為此事犯愁,這幾日不斷到各大豪門中走動,求人上門提親。軍師竟然不知?」
賈仁祿撓了撓頭,道:「竟有此事?我委實不知。想來他覺得我也是一個外來戶,名聲不顯,聲望不夠,因此便不浪費口水,求我上門去提親了。」心想:「那廝昨日急匆匆前來,八成就是為了此事,結果遇到紅袖之事,心神一亂,便把此事拋諸腦後了。這傢伙怎麼求到老子頭上?估計這小子四處碰壁,只好病急亂投醫了。老子祖上八代貧窮,這軀殼原來的主人賈福祖上也是八代貧窮,加在一起便是一十六代貧窮了,真可謂是根紅苗正了。老子的嘴裡噴出話,那些講求門戶的地主老爺能聽得進去?估計沒說三句,他們便吹鬍子瞪眼,端茶送客了。」
法正微微一笑,道:「軍師說笑了,如今軍師地位超然,主公對你言聽計從。這些江州大族當然想在此地長久的生活下去,如何會去得罪官府,你說的話他們多半還是要聽的。」
賈仁祿道:「那就奇怪了,他確實沒和我提起過此事。我看你行色匆匆,難道也是為了此事?」
法正點頭道:「正是,我剛從張家出來。」
賈仁祿哈哈大笑道:「不會吧,堂堂的法孝直居然給人當起媒婆來了,哈哈!」心道:「唉,其實老子也和他一個德性,只不過所求的人不同罷了!」
法正道:「這子敬是我的好友,當然希望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賈仁祿微微冷笑,道:「怎麼樣?以孝直的三寸之舌,這門親事一定是成了羅?」
法正愁眉一鎖,搖了搖頭,歎道:「這樣的世家都是看重門弟的,再者他們就這麼一個女兒,視為掌上明珠,當然要好好的為女兒將來籌劃了,如何輕易便允。我好話說了不少,還是被他們婉言謝絕了。」
賈仁祿道:「那姓張的女子曾同子敬見過面?」
法正點頭道:「有過幾面之緣。」
賈仁祿道:「那女子自己的想法呢?」
法正道:「據子敬說,她倒是願意的。可是婚姻向來講求父母之命,那女子既便是千肯萬肯也是沒用的。」
賈仁祿心道:「怎麼沒用?只要那女子撞牆上吊,尋死覓活,叫著嚷著非孟達不嫁,否則便跳樓自殺,她父母還敢有二話?這樣高明的主意,老子就不噴出來了,若是助孟達成了事,紅袖可就要上吊了。」世家大族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自不同於市井悍婦。既便是賈仁祿出了這個主意,那女子也不屑如此施為的。賈仁祿這種市井小人,當然也就不知道這點了。
法正急於到孟達府上商議對策,哪有心思同他磨牙,見他沉吟不答,便道:「我急著到子敬府上商議,改日再到軍師府上拜訪,就此告辭了。」說完拱了拱手,策馬便行。
賈仁祿道:「好的,就不打擾了,改日我定去孝直府上坐坐。」
法正點了點頭,雙腿一夾。他的坐騎也甚是神駿,轉瞬之間已在數丈之外。賈仁祿正欲打道回府,猛地想起一事,回過頭來,大聲叫道:「孝直,且慢些走,我有話說!」說完撥轉馬頭,追將上去。
盧柴棒這幾年受到彭允的悉心照料,狀態頗佳,不片時便追上了法正。法正勒住了馬,問道:「軍師有何要事?」
賈仁祿道:「彭允姐弟重逢之事,還請孝直暫且保密,切勿說與子敬知曉。」心道:「這廝正在求婚的緊要關頭,若是他與紅袖過往的情事漏了出去,這婚事肯定是要黃的。那時他惱羞成怒,那是會殺人的。這彭允、紅袖都是老子的救命恩人,老子可不能讓他們有事。」
法正不明所以,問道:「這是為何?」
賈仁祿道:「此事說來話長,一時之間也解釋不清楚。還請孝直照做便是,改日我親自登門,詳加奉告。」
法正心急如焚,也沒空聽他扯蛋,點頭道:「好的,我不說便是。」
二人告辭之後,各自離去。賈仁祿便到了那日與宴的諸位大大府上一一拜訪,囑咐他們不可將此事洩漏出去,眾人雖覺奇怪,但知他向來莫名其妙,莫測高深,也就不以為奇,紛紛應諾。賈仁祿頗覺放心,這才斯斯然的打道回府。
回到自己的狗窩之中,甫進大門,便見紅袖立在門首,翹首祈盼。賈仁祿歎了口氣,剛欲說話,卻聽紅袖說道:「我知道了。」眼圈一紅,淚珠滾滾而下。轉過身來,邁步疾奔,向她的下處奔去。
賈仁祿將馬韁交給了迎面而來的一個僕役,道:「去叫彭允,讓他別泡妞了,叫上劉玉秀趕緊到他姐姐房裡去!」
那僕役應道:「是!」前往找尋彭允去了。
賈仁祿搖了搖頭,來到紅袖的房舍,一推屋門,裡間門閂上住了,推之不開。他長眉一軒,輕叩屋門,道:「紅袖,快開門,老子來了!」
裡間寂然無聲,無論賈仁祿如何敲門,如何鬼叫,紅袖也不開門。
過了良久,賈仁祿不辭辛勞,仍是咚咚咚的敲個不停,好似老僧在敲木魚一般。正感到不耐煩之際,忽聽紅袖哽咽道:「老爺,求求你了,讓我靜靜一吧!」
賈仁祿叫道:「讓你靜靜可以,不過你可別想不開,找根繩子上吊玩啊!」
只聽裡間嗯了一聲,便又悄然無聲了。
賈仁祿立於門外片刻,也聽不見有何動靜,心想紅袖若是上吊撞牆,總會有聲音發出,絕不可能如現時這般無聲無息,略感放心,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屋內仍無半點聲息,賈仁祿歎了口氣,轉過身去,向自己屋中走去。
甫出數步,便見彭允、劉玉秀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彭允見賈仁祿面色凝重,知是出了大事了,擔心他姐姐的安危,忙問道:「姐姐她怎麼了?」
賈仁祿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玉秀,你先進屋勸勸紅袖,若是進不得屋,便在外面看著,不能讓她做傻事。」
彭允聽他說得如此嚴重,心下大急,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叫道:「她到底怎麼了?」
賈仁祿擺了擺手,道:「到我屋裡去說。」瞧向劉玉秀,嘴朝著紅袖所住的小屋一努。
劉玉秀會意點了點頭,走到紅袖屋前叫門。
賈仁祿回頭瞧向劉玉秀,見她也沒有叫開門,心中一痛,歎道:「去我屋裡吧。」
二人來到賈仁祿所住的狗窩,賈仁祿問道:「昨天發生的事,你姐姐有沒有同你說起過?」
彭允茫然不解,搖了搖頭。他和劉玉秀正在熱戀當中,兩方雖有海誓山盟,白頭之約。但畢竟未結絲蘿,難免患得患失。是以彭允最近日日用功,終日和她廝守在一起,寸步不離,生恐稍離半步,心上人便就此飛走,不再回來了。此時便是天塌下來,他也不去理會,又如何會去理會他姐姐昨日發生了什麼事情,俗語有云:「有異性沒人性。」估計便是在說他這號人吧。
賈仁祿向他瞧了一眼,道:「最近別花那麼多時間泡妞了,多關心關心你姐姐。還好你在老子這裡,終日無所事事,可以有大把時間泡妞。要是在別人那裡,不停的差你去幹這幹那,累都累死你,看你還有什麼時間泡妞?」
彭允早把自己當成老爺了,不用幹活,又有妞泡,便是老爺也沒有這麼爽。聞言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嘿嘿傻笑兩聲,道:「小人知錯了,以後不會了。我姐姐到底怎麼了?」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平常時你該泡妞就泡妞,老子也不會去管你,還會給你創造機會。可最近你姐姐的正有煩心之事,你在世上就剩這麼一個親人了,可要多關心她些。」
彭允面色鄭重,緩緩點了點頭。賈仁祿便將紅袖與孟達重逢之事,及今日自己上門提親之事細細的說了一遍。
彭允越聽越紅,臉脹得通紅,額角上青筋突起。砰地一聲,一拳砸在了牆壁上,喝道:「怎麼會是這樣?先生從前一直教導我讀書,教會我許多做人的道理,沒想到他卻是這樣的人!」
賈仁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要不是親耳聽見了他的回答也不想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彭允道:「姐姐和先生相好的事,我雖從未聽她提起過,但從她的言行舉止之間也猜到個大概。姐姐確是真心愛著先生,可是……」說到此聲音哽咽,眼中淚光瑩瑩。
賈仁祿歎道:「我雖不知他們之間的感情怎麼樣,但子敬這麼做的確有些過份了。」
彭允氣得渾身發抖,道:「我找他去!問他那些聖賢之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提氣向外奔去。
賈仁祿大踏步搶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叫道:「找死啊!還不給我回來!」
彭允反手一掙,掙脫開來,頭也不回,繼續向前衝去。
賈仁祿心知自己功夫有限,再抓也只是丟人現眼,當下揚長避短,冷冷地道:「你要去死,老子不攔著你。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姐姐怎麼辦,你那位嬌滴滴心上人怎麼辦?你自己輕身孟浪,欲效博浪一擊不打緊,卻害得關心著你的兩個人活受罪,你於心何忍?」
彭允心頭一震,腳下一頓,停了下來,轉過身來,跪了下去,道:「老爺。」
賈仁祿走上前去,將他扶起,道:「你失手打死李二之事還不足以借鑒麼,你若是再出了什麼亂子,一跑了之,老子也救不了你,到時你就只有在山裡當一輩子白毛男了。」
彭允提起手掌,重重在自己左右臉頰上各打一掌,一絲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溢了出來,道:「我知錯了,請老爺責罰。」
賈仁祿道:「你嫉惡如仇,乃是性情中人,又有什麼錯了。怎麼對付孟達的事,你就別管了,你好好的照顧你姐姐,別讓她做傻事。」
彭允點了點頭,應道:「是!「轉身向他姐姐屋裡走去。
賈仁祿瞧著他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道:「老子也很想給孟達來一刀子,可這樣又有什麼用?」轉身走進屋去。
甫一坐好,正欲沉思對策,忽聽一陣腳步聲從庭院外響了進來,賈仁祿都不用探頭去看,便知來人是梅花,只聽梅花說道:「法孝直來了,正在前廳等候,請老爺前去會客。」說完走進屋來,替他整理整理衣衫。
賈仁祿點了點頭,隨著梅花來到前廳。法正道:「我和子敬商量了半晌也不得要領,子敬讓我來請軍師拿個主意。」
賈仁祿問道:「子敬怎麼不來?」
法正道:「子敬去元直府上了求教了。」
賈仁祿冷笑道:「看來他是玩真的了。」
法正見他面色冷峭,似有譏諷之色,微感奇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子敬如今是巴郡太守,也算功成名就,又到了成婚之齡,怎能不著急此事?」
賈仁祿沉吟片刻,道:「孝直說得是,不過既是女方父母反對,我也沒有什麼主意。」心道:「有主意老子也是不說的,何況確實沒有,再者老子也不想為此事浪費腦細胞。」
法正瞧著他,道:「軍師好似對子敬頗有成見?」
賈仁祿心頭一震,向法正瞧去,道:「孝直何出此言?」
法正道:「那日子敬欲投主公之時,軍師便舉棋不定,猶豫不絕。我當時便覺得有些奇怪,軍師不是嫉賢妒能之人,對鄧伯苗、李德昂等人還有區區在下都相待以禮,卻對孟子敬頗為冷淡。是何原因,我一直不得其解,還請軍師指教。」
賈仁祿道:「我若是說了,孝直能保密麼?」
法正略有些氣憤,道:「軍師若是信不過在下,還是不要說了吧。」
賈仁祿道:「不是我信不過孝直,只是此事滋事體大,若是洩露出去,便有人會有性命之憂。只因孝直是子敬密友,我不得不確認一下,還請孝直別見怪。」
法正聽他這幾句話發自肺腑,言辭懇切,也相信他不是信不過自己,問道:「哦,什麼事這麼嚴重?」
賈仁祿望向廳外,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且隨我來。」側頭對立於邊上的梅花,道:「若有外人來,便一概擋駕,就對他們說老子昨晚玩通宵,今天累了,已經睡下了。」
梅花應道:「是!」退了出去。
賈仁祿引著法正來到一間頗為清幽的小室,將孟達與紅袖相識之事細細向他說了。
法正大吃一驚,意示不信,叫道:「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