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道殿內卻是樂聲鏗鏘。
此時殿內群臣的面前,都已經擺下了案幾,群臣盤膝而坐,案几上擺放著瓜果點心,中間的場地上,十八名身穿甲冑的男子正在表演藝技。
他們身上的甲冑,並非大秦甲冑,而是用來表演的戲服,但是穿在身上,卻也是威風凜凜,十八名漢子動作協調,每一個動作,都是乾淨利落,充滿了軍人的剛毅果斷之風。
這是表演軍樂的震寇風。
雖然看了一個下午的表演,但是在座眾人都沒有疲倦之態,便是皇后看上去也並沒有因為時間太久而有絲毫的疲憊。
能夠進殿獻藝的,都是精挑細選的藝團,無一不是將自己的拿手絕活獻上來,為了這次祭天誕禮,各藝團當然都是經過了精心準備,使出了渾身解數,每一個技藝呈現出來,還真都是精彩絕倫,讓人難生疲憊之心。
大家都知道,震寇風之後,便是最後的壓軸大戲孔雀台,號稱國姬的金陵雀將獻上孔雀流雲。
在場的官員們看著震寇風的表演,都是交頭接耳,面含微笑,低聲評點,赤煉電則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依然是一副軍人的額坐姿。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輕撫長鬚,等到震寇風表演完成,皇帝才笑道:「果然是鏗鏘激揚……!」向皇后問道:「皇后,你覺得如何?」
皇后輕笑道:「聖上都說好,那麼一定是極好的。」
「那倒未必。」皇帝笑道:「依朕看來,皇后只怕更喜歡孔雀台的表演……!」向震寇風領隊道:「你們做得很好,朕准許你們留在殿內,一同觀賞國姬之舞!」
眾官員聞言,倒有些驚訝,心想皇帝雖然年紀老邁,看來卻依然喜愛沙場之風,前面那麼多藝團都登台表演,而且不少表演都是精妙絕倫,皇帝自始至終也沒有太過誇讚,此刻卻將震寇風留在殿內,而且准許他們觀看孔雀流雲,這可是莫大的恩惠。
震寇風領隊立刻帶人謝恩,隨即在太監的帶領下,退到了一旁,這天道殿宏偉空闊,容納數百人都不在話下,震寇風十幾人身在其中,自然是毫無壓力。
金陵雀的名聲在外,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大殿之內,環衛在四周的道士們已經在玄真道宗的指示下,點上了宮燈。
在殿外的廣場之上,此刻也是亮起了數百盞宮燈,天道殿內外,亮如白晝。
「宣金陵孔雀台入殿!」殿前太監得到吩咐,在殿外大聲傳令,很快,廣場上的人們就看到,只見一座華美的蓮花台正緩緩向天道殿移動過來,那蓮花台在燈火照耀之下,異常的精美,許多人見到蓮花台移動,先是感覺眼前一亮,隨即有人奇道:「那檯子怎麼自己會動?」
隨即便有人道:「瞧清楚了,檯子下面有人哩……!」
眾人仔細去看,才看清楚原來蓮花台下面一雙腿正緩緩走動,蓮花台四周有蓮花散看,所以舉著蓮花台的那人,不過是露出半個身子,胸口以上,根本是看不見。
蓮花台太過精美耀眼,所以不少人一時間倒是忽略下面竟還有人舉著,而且這蓮花台看上去雖然不算龐大,卻也並不小,乍一看去,很難想像一個人就能撐起這樣一座蓮花台。
很快,眾人的目光就被蓮花台後面的情景所吸引,只見金陵雀一身孔雀霓裳,身形婀娜,步伐輕盈,綵衣裊裊,還真如同一隻五彩孔雀。
在金陵雀身邊,一左一右各跟著一名女子,她們也是打扮驚艷,一名女子一身青色衣裳,另一名女子則是一身火紅色的衣裳,臉上都塗抹了彩妝,根本看不清真容。
「咦,那是青鸞火鳳!」已經有人大聲道。
青鸞火鳳在神話傳說之中,是僅次於鳳凰的神鳥,青色為鸞,紅色為鳳。
青鸞火鳳隨著孔雀,自然是異常奪目。
在其身後,卻又是一名全身羽毛裝扮的怪鳥,看體型,顯然是一名男子,不過全身上下都是黑羽在身,也看不清楚真容。
當孔雀台的五人組合進入大殿之內時,倒也是讓殿內眾人眼前一亮,馮元破卻是目光掃動,掠過黑羽,隨即目光落在蓮花台之下,看著蓮花台下那一雙裹著白羽的雙腿,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走過美輪美奐的殿中水池,蓮花台停下,一身孔雀霓裳的金陵雀已經上前去,行禮道:「金陵孔雀台,拜見皇帝陛下,拜見皇后娘娘!」
皇帝微微頷首,並不多言。
便在此時,卻見得河西禮部司主事忽然出列道:「啟奏聖上,吉時已到,正是敬獻壽麵之時,微臣請聖上用過壽麵,再觀舞技!」
馮元破忙道:「聖上,正是敬獻壽麵之時!」
皇帝點頭笑道:「今日是朕的壽誕,這碗壽麵,朕還是要用的。」
馮元破回頭向楊振道:「楊主事,還不讓人呈上壽麵!」
很快,便見兩名宮人出現在殿外,都端著玉盤,玉盤之中,便是金碗盛裝的壽麵,早有兩名道士接過壽麵,轉入殿中,逕自往殿上送過去。
兩碗壽麵,自然是皇帝和皇后同享,兩名道士登台上殿,正要將壽麵呈上,卻聽得一個聲音忽然道:「且慢!」
眾人一怔,循聲看去,卻見說話的正是遼東總督赤煉電。
「電帥這是什麼意思?」馮元破微皺眉頭:「正是敬獻壽麵吉時,電帥為何出言阻止?這可不是吉利之事。」
赤煉電淡
淡道:「馮總督,聖上進膳,難道沒有規矩?莫非之前聖上和皇后娘娘所用膳食,都是如此馬虎?」
馮元破皺眉道:「電帥這是什麼意思?」
赤煉電淡淡道:「據我所知,進獻聖上的膳食,自然是要先檢查一遍,確定安全,才能食用,可是我見壽麵呈上來,並無檢查,所以才出聲阻止。」轉向皇帝,拱手道:「聖上,今日祭天誕禮,乃是帝國盛事,自然是普天同慶的喜慶之時,可是正因如此,更應該加倍小心。」
此刻兩名道士已經將壽麵呈到皇帝和皇后面前,皇帝並末端起,看向赤煉電,笑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壽麵有問題?」
馮元破立刻跪倒在地,大聲道:「臣請聖上下旨,將臣斬殺於殿前!」
眾人都是一怔,皇帝撫鬚道:「忠國公為何會這樣說?」
「啟稟聖上,今次祭天誕禮,每一道程序,臣都是囑咐再三,而且嚴格把關。」馮元破聲音竟是哽咽起來:「聖上的膳食,臣更是加倍小心,不敢有絲毫馬虎,可是到頭來,臣殫精竭慮,卻受到電帥懷疑……能讓電帥懷疑,就已經證明臣做的不好,祭天誕禮如此大事,臣有做的不好之處,就只能懇請聖上降罪!」
「忠國公太敏感了。」皇帝擺手笑道:「赤煉電不過是小心謹慎,並非針對你!」
馮元破搖頭道:「啟稟聖上,電帥對臣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今日電帥此言,也不是心血來潮……!」
赤煉電面不改色,只是面無表情看著馮元破。
皇帝「哦」了一聲,問道:「忠國公何出此言?」
馮元破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回稟聖上,自從聖上北巡,駕臨河西,河西上下心懷感激,龍行於此,乃是河西的福分,河西軍民都是感沐聖上的隆恩。」頓了頓,抬頭看著皇帝,眼睛竟然有些泛紅,「但是臣卻也因此被一些人詬病……!」
「哦?」皇帝皺起眉頭。
馮元破正色道:「臣是個粗人,一心只想效忠聖上,保家衛國,為了聖上,赴湯蹈火而在所不辭……臣對聖上的忠誠,問心無愧,天地可睹,而且臣一直說,臣是聖上的一條狗,忠心護住,聖上讓臣咬誰,臣就咬誰,誰要是敢觸犯天威,臣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和他拚個你死我活。」他義正詞嚴:「可正因如此,反倒被一些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赤煉電冷笑道:「馮總督所說的一些人,是否包含我赤煉電?」
馮元破轉視赤煉電,冷冷道:「電帥自認為呢?」
「本帥很奇怪,本帥只是提醒要對聖上食用的膳食多加小心,卻想不到讓馮總督如此聲嘶力竭。」赤煉電淡淡道:「馮總督為何會因為一句話,竟如此激動?難道這中間當真有什麼問題不成?」
馮元破冷笑道:「如果這句話出自別人之口,我只會以為是善意,是對聖上的忠誠,不會如此激動,可是此言出自你赤煉電之口,我就不得不爭辯了。」
他此時已經直呼其名,顯然已經是當眾撕破臉。
在場眾官員都是一驚,便是太子也皺起眉頭,大家都知道馮元破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物,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敢於自損自貶,與人交往,總會顯出一副交心交肺的姿態,不明真相之人,往往都會被他所迷惑,只覺得這位河西總督是性情中人,待人忠誠。
一直以來,馮元破給人的感覺都是彬彬有禮,一臉笑容,莫說是赤煉電這樣的帝國元勳開國功臣,便是比馮元破地位要低上許多的普通官員,馮元破也從來不擺架子,對人顯得十分熱絡,誰也想不到,今日祭天誕禮,就因為赤煉電一句話,馮元破卻反應如此激動,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竟是當眾與赤煉電撕破臉,這與人們心中的馮元破,簡直是判若兩人。
殿上眾人,都是帝國高官,都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孽的道理,馮元破如此反常的行為,讓眾人隱隱感覺今日事情似乎有些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