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真的要攻城了。
先鋒軍拚死向前,在壕溝之上用木板鋪路,隆隆戰鼓聲中,從楚軍軍陣之中,十多輛投石車緩緩出現,投石車四周圍著一群兵士,將投石車推向前方。
令旗招展之中,投石車一字排開,之間有一段距離間隔,錢鳳君也在隆隆戰鼓聲中,架設好木板鋪就的道路之後,在盾牌手和弓箭兵的掩護下,迅速後撤,韓英此時已經催馬上前,就在投石車邊,高舉馬刀,等到投石車裝石完畢,韓英神情肅然,馬刀揮下。
投石車立刻發動,巨石呼嘯著如同炮彈一般發射出去,「轟隆」聲中,砸在城牆之上,十幾塊巨石破壞的地方各不相同,有的只是打在牆根,有的則是則是打在牆中央,只是這賀州城在緊急修築之下,加高了不少,倒無一塊石頭打上城頭。
兵士們迅速裝石,石塊依然是呼嘯著往賀州城打過去,這些投石車的規模並不大,而且裝填的石頭雖然也不小,但是打在城牆上,卻並沒有造成極大的破壞。
投石車剛出來之時,胡宗茂倒還皺起眉頭,等到投石車連續幾輪打下來,給城牆的破壞力也是極為有限,笑容重新浮在了胡宗茂的臉上,冷笑道:「果然是黃毛孺子,想用區區幾輛投石車來攻打賀州城,楚歡果然是異想天開。」
旁邊立時有副將嘲諷道:「將軍,楚歡那些投石車,應該是剛剛新造不久,規模太小,根本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您瞧那些投手,投石技術十分的生疏,嘿嘿,就瞧瞧他們有多少石頭可以砸過來,這賀州城是老城,歷經多少代,城基穩固,城牆厚實,當初西梁人打過來的時候,如果這裡的守軍不是棄城而逃,也未必那麼容易陷落……!」
胡宗茂撫著鬍鬚,只是冷笑,忽見到那邊的投石車已經停止了投石,似乎要撤下去,胡宗茂頓時哈哈大笑,抬手指著那十幾輛正緩緩後退的投石車,得意洋洋道:「你們瞧,楚歡已經撤下了投石車,這是自找其辱,看來他也知道悉心準備的投石車對咱們毫無用處……!」
楚歡見到投石車起到的破壞作用並沒有多大,撤下了投石車,策馬向前,到得軍陣之前,調轉馬頭,他胯下雷火麒麟,身著狼甲戰袍,英氣勃勃,從腰間拔出血飲刀,沉聲道:「本督在此,眾將士都聽著,胡宗茂舉兵造反,禍亂西北,今日本督率軍至此,定要攻破賀州城,剿滅叛賊,勝敗在此一舉,本督令,第一個攻上城頭者,官升兩級,賞金百兩,有取下胡宗茂人頭者,官升三級,賞黃金三百兩!」
此言一出,楚軍將士士氣一振,方如水已經握刀在手,沉聲道:「弟兄們,衝啊!」拍馬在前,向前衝去。
山呼海嘯的殺聲頓起,楚軍如狼似虎,跟隨著向前衝過去,戰鼓隆隆,城頭的守軍見得楚軍開始進攻,更是嚴陣以待。
殺聲震天,天地間瀰漫著肅然的殺氣,洪水般的楚軍傾瀉而出,城頭箭矢如雨,衝鋒的人群之中,時不時地傳出慘叫聲,有人倒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身在戰場,熱血上湧,更有重賞的誘惑,兵士們倒是奮不顧身,直往城下衝過去,楚軍陣中的弓箭手自然也不閒著,雖然殺傷力相較叛軍的弓箭手要弱上不少,但是城下密集的弓箭射上去,卻也讓城頭的箭手們不能隨心所欲。
塵沙滾滾,殺聲連綿,雖然衝鋒的兵士時有倒下,雖然楚歡麾下的這支軍隊卻是還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沒有完全融合在一起,可是卻依然是前赴後繼,以西北子弟為班底的這支軍隊,骨子裡生就著剽悍,沙場之上,還真是勇悍得很。
兵士們已經衝到了城牆之下,早有兵士搭上雲梯,迅速向上登梯,城頭上的叛軍兵士見到楚軍的雲梯搭上,那雲梯的頂部距離城垛不過半米之遙,叛軍兵士探出身子來,要將雲梯推倒,而城下的弓箭手顯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特別是箭術上佳的箭手,早早就瞄準了雲梯頂端,只要有叛軍探出身子來,立刻便有十多支羽箭向那裡射過去。
胡宗茂眼瞅著雲梯搭上來,倒也並沒有絲毫的驚慌,這些都是他早就預料到的,號角聲中,一口口大鍋被推到了城垛邊上,守城的軍士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批木桶也早就備好,兵士們用木桶從鍋中舀起滾燙的熱油,這都是不能食用的黑水廢油,但是溫度極高,一桶桶熱油從城頭上照著雲梯潑濺下來,正在登梯的兵士被熱油淋在身上,慘叫聲撕心裂肺,從那雲梯上如同石頭般墜落下去。
楚軍將士聽到上面撕心裂肺的慘叫,心下也是吃驚,雲梯下本就密集著不少兵士,熱油潑下來,不但是登梯的兵士被淋了個正著,雲梯附近的兵士也遭到熱油的潑濺,盾牌兵見勢不妙,早已經衝上前來,盾牌護在上方,抵擋從上面潑下來的熱油。
楚歡遠遠望著,眼角微微跳動,他身後沒有參加攻城的將士們看到城牆的戰鬥,也都是神情凝重,臉上都顯出怒色來。
楚軍的兵力處於絕對的優勢,雖然熱油一度讓楚軍的登城受到重創,但是楚軍這邊的兵士,也都是經過實戰鍛煉出來,對方使用熱油,這邊立刻便是盾牌兵登梯,在上方用盾牌護住,那熱油潑濺下來,也只是是倒在盾牌之上,一時間倒是難以傷及攻城的兵士。
楚軍這邊一變,守城的叛軍也立刻改變方法,他們不再向城下潑濺熱油,而是搬起早就準備好的石頭,從城垛邊狠狠砸下來。
城牆根下,已經堆積了不少屍體,而且從雲梯墜落下來的兵士,很快也加入到屍體的行列之中,只是楚軍將士依然是踩著同伴的屍體,向上攀登。
震天的喊殺聲響徹戰場上的每一個地方,這裡已經是一處修羅場,雙方的箭手都沒有停止射箭,空中箭矢往來,血腥的味道也在空氣中瀰漫開去。
城頭上的兵士一時潑下熱油,一時砸下石塊,楚軍將士死傷慘重,好不容易有兵士登上雲梯頂端,從城垛後面,立刻有長槍手探出長槍來,狠狠刺向登上雲梯頂端的兵士,沙場之上,本就是你死我活,誰也不會心存憐憫,要自己好好活下去,就只能殺死敵人。
忽見到城頭又竄出一群兵士,在大白天裡,手中卻是舉著火把,城頭一聲令下,火把從城頭丟下來,那火把落到城牆之下,只是瞬間,熊熊大火便在城根噴薄而起,變成了一片火海,方才城頭潑下熱油,並不僅僅是為了對付登城的兵士,而是早就做好準備,等到熱油足夠,丟下火把燒殺楚軍。
火海中的楚軍將士渾身上下冒煙慘嚎,奮力嘶叫,走了幾步,頹然倒地,身邊的同伴想要撲滅火勢,只是那火勢反而是越來越大,熊熊烈火,很快就將兵士燒成焦炭。
滾油沸沸,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屍首,只要被油火沾上,轉瞬之間都是濃煙滾滾,烈焰炎炎,一股黑煙蒸騰而上,直衝天空,讓本就充斥著塵沙的空中變的更是昏暗一片。
攻城的楚軍將士看到城下那一道熊熊燃燒的火海,便是再勇敢,此時卻也不敢衝過去,勇猛不等於愚蠢,此時衝上前,無疑是自尋死路,楚軍不少將士眼中微顯驚駭之色,但是這種神色很快就被憤怒所替代,看著許多同伴在烈火之中掙扎淒嚎,他們的牙齒都要咬碎。
看著城下掙扎嚎叫的兵士,城投兵士眼中並沒有憐憫之色,因為他們很清楚,或許不久之後,哀嚎的就是他們,在戰場之上,沒有憐憫可以,憐憫就是柔弱,而在戰場上的柔弱,就等若是將自己送入地獄。
楚軍的後軍之中,急促的鳴金之聲終於響起,那是後撤的命令,楚軍將士帶著憤怒和不甘,迅速後撤,看著楚軍徒勞無功,丟下眾多屍體退兵,城頭上的將士們一時歡聲如雷,一眾副將早已經跑到胡宗茂身邊,一個個大拍馬屁,這些馬屁讓胡宗茂十分的受用,看著潰不成軍退下去的楚軍,胡宗茂意氣風發,甚至有領兵殺出城去的衝動,但是這樣的衝動轉瞬便即消逝,他很清楚,雖然楚軍的第一次攻擊以損兵折將敗退收場,但是對方的實力並沒有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楚軍的實力,還遠在守軍之上,一個英明的將領,是絕不能讓勝利沖昏頭腦。
「楚督,我們還可以撐下去!」韓英臉上也是沾著煙塵,退到本陣,見到楚歡,臉上便有慚愧之色,這一次攻擊,楚歡讓他統兵攻城,也是給他建功的機會,但是結果卻是損兵折將,韓英只覺得臉面上實在過不去。
楚歡凝視著韓英,道:「韓偏將,你們打的已經很好,不用多想。當一個將軍帶領他的軍隊出陣時,他的軍隊的士兵的強弱眾寡、武器的優劣、後勤補給的情況,這些都是已經確定,無法改變。將軍在戰場之上,有兩個責任,陣軍上勢,將自己的軍隊擺在有利的態勢,再差的軍隊,也要發現他的長處,再強的軍隊,也要洞悉它的優點,最大限度地發揮我軍的優勢,攻擊敵軍的弱勢,這就是將軍的謀,然後是率領軍隊誓死而戰,知死不避,不臨陣退縮,這是將軍的略。記住順序,先要陣軍上勢頭,然後才是御士死戰,如果處於不利的態勢下,還要御士死戰,那無疑是讓將士們去白白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