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勝才的隊伍要比楚歡晚一日才抵達北原縣城,楚歡利用這一日時間,已經在北原縣城做了一些安排部署。
年辛嵐從一個秀才石破天驚地成了縣令,這事兒在一日之內迅速傳開,對於楚歡這種不拘一格的用人方法,人們或褒或貶,不一而足。
年辛嵐提出的吏治整頓,楚歡並沒有反對,但是在北原縣城,楚歡當然不會第一時間幫著年辛嵐去進行什麼吏治整頓,首要的事情,就如同在青唐縣所做的一樣,迅速傳來了北原縣的所有大夫,將疫情問題重新提了上來。
年辛嵐也知道這是當務之急,積極配合,而他早早放出話來,要對北原縣的官吏進行整頓,北原縣上下官吏得知此言,心下惶恐,總督大人坐鎮北原縣,眾人立時抖擻精神,對於即將到來的疫病預防工作,表現的異常積極,只想著在這一次對抗疫情的戰鬥中,給新上任的總督大人甚至是年縣令一個好印象,避免被從官衙門驅趕出去。
楚歡在路上還以為北原縣有諸多的辦公衙門,不過青唐縣那邊的消息明顯是不準確,北原縣外耳十多里地的寧山一帶,確實還駐紮著軍隊,但卻只剩下一營人馬,另一營人馬已經調往了甲州的甲府城,之前從北邊各州縣撤退而來的官吏衙門,早在三個月前就開始零星地往原址搬遷,甲府城的官員搬遷最走,此後金州、越州和賀州的大小官員也都從北原縣城紛紛搬走。
這種局面,楚歡倒是樂意看到,官民各歸其位,這西關才能正常運轉起來。
楚歡沒有精力過多地去親自佈置隔離事務,具體的事情,直接交給剛剛上任的年辛嵐,年辛嵐雖然是新官上任,但是充滿熱情,十分積極,組織人手倒是十分有力,楚歡在北原縣城等著軒轅勝才的隊伍,心裡始終擔心素娘的狀況,在縣城之中,單獨找尋了幾名醫術出眾的大夫詢問關於疫病的情況,北原縣的大夫其實不比青唐孫博柳之流強上多少,雖然也都知道疫情之災難以避免,但是卻也束手無策,並無醫治疫病的手段。
楚歡連續找了十幾名大夫,希望出現哪怕一絲曙光,可是所有的大夫對疫情的局勢倒是侃侃而言,可是一談到如何醫治,便都無話可說。
他心情十分不好,等到軒轅勝才的隊伍來到北原縣的時候,楚歡才知道事情開始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重。
楚歡提前來到北原縣,途中看過素娘一次,那時候只是覺得素娘顯得十分疲憊虛弱,額頭有些發燙,到沒有出現其他的症狀。
可是當在北原縣再次看到素娘的時候,素娘已經是發了高燒,連走路都有些搖晃,更為恐怖的是,素娘的臉開始有些浮腫,手臂也開始腫脹,而且每隔上一段時間,便會連續咳嗽,楚歡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難受,安置好素娘,急忙召見途中隨同的孫博柳,詢問病情。
孫博柳看上去神色也是十分嚴峻,雖然知道說出來楚歡不愛聽,卻也不敢欺瞞,道:「大人,夫人的體質已經是很好,所以到了今日才出現這樣的浮腫情況,換做一般體質弱的女子,比夫人現在的情況要嚴重得多。」
楚歡神色一直很難看,問道:「現在是不是沒有任何法子?我們只能看著?」
孫博柳歎道:「路途之中,小人也為夫人配了解毒藥飲下去,可是效果甚微,藥不對症,根起不了作用。」
「還有多少時日?」楚歡握著拳頭。
「這個……應該不會太長了。」孫博柳嚴肅道:「身體已經開始出現浮腫的情況,那麼接下來身體的疫毒會迅速擴散,夫人以前就算身體好,但是現在也已經抵擋不住體內的疫毒,不出三日,全身就會完全被疫毒侵佔,皮膚開始潰爛……!」
楚歡抬手止住,不讓孫博柳繼續說下去。
孫博柳還想說什麼,但是見到楚歡痛苦表情,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只能起身告退,無可奈何。
素娘被安排在縣衙的後院正房,珍妮絲姐妹實際上並不知道素娘已經感染了瘟疫,但是卻都知道素娘患了極重的病,雖然平日裡和素娘說不上性情相投,即使在京中的府裡也很少走在一起,可是卻也是為素娘的病情擔心。
素娘所住的院子,早已經被封住,旁人不許入內,以免傳染,其實在途中,孫博柳就已經告誡眾人,不許靠近素娘身邊。
楚歡來到素娘院外的時候,珍妮絲姐妹正在院外低聲說著什麼,如蓮則是雙手合十,閉目誦經,一直在為素娘祈禱。
楚歡心中一直愧疚,早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自己就應該單槍匹馬闖西北,而不是帶上素娘這些家眷。
如蓮和珍妮絲見到楚歡過來,都不說話,她們也看出楚歡神情凝重,這幾個女子也都是冰雪聰明的姑娘,心中知道素娘的病情應該是十分的嚴重,否則楚歡也不至如是這樣一個表情,看出楚歡心情不好,也都不敢打擾。
楚歡獨自進到素娘的屋內,素娘因為高燒已經沉睡,倒是安排了一名丫鬟帶著口罩和手套在屋內隨時伺候楚歡進來之後,揮手示意丫鬟先退下去,拉過椅子,就坐在床邊,因為臉上出現浮腫,素娘早已經用絲巾罩住了臉,不讓人看見,哪怕是躺下歇息,也是用絲巾罩著臉。
楚歡坐在床邊,輕輕掀開被子的邊緣,看到素娘的一隻手,那隻手果真腫脹,雖然沒有潰爛,但是顏色已經有些暗青。
他正要伸手去握住素娘的手,手指尖剛剛碰上,素娘的手就像受驚的小兔子,立時縮進了被子之中,楚歡一愣之間,聽到素娘有些沙啞的聲音道:「二郎,你……你不能碰……不然你也會……也會死……!」她聲音渾然沒有以前的利索清晰,沙啞的很,就像喉嚨裡有東西。
楚歡不想素娘竟然沒有睡著,看她憔悴模樣,聽她聲音沙啞,心中一算,卻勉強笑道:「胡說什麼,誰說會死……!」
「你……你不用騙我……!」素娘雖然臉上蒙上絲巾,卻似乎依然害怕這樣被楚歡看到,將臉扭到裡面,腦後對著楚歡,「二郎,老人都說過,自己的命……自己知道,他們不知道我得了什麼病,可是……可是我自己清楚……!」
楚歡想要握住素娘的手,可是素娘卻是將手縮在被子裡,不讓他碰著,他只能捧著臉,亦不讓素娘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卻是盡力讓自己平靜,柔聲道:「素娘,不要胡思亂想,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已經找了這邊的大夫,他們正在商量如何診治,很快就能想出辦法來……!」
「二郎,你……你別騙我,我雖然……雖然很笨,可是自己什麼樣子,心裡……心裡很清楚。」素娘輕聲歎道:「我在路上的時候,心裡很害怕……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怕我在……我在路上就死去,都不能看你最後一眼,現在……現在我已經不怕了,你在我旁邊,我……我就不怕了……!」
「是我不好。」楚歡聲音略帶哽咽,「我不該帶你來西北,都是我的錯……!」
「不許……不許胡說,這……這是人的命……!」素娘似乎想看著楚歡,緩緩轉過頭來,隔著絲巾,瞧著楚歡,「你走到哪裡都帶我在身邊,其實……其實我心裡很歡喜……,你是我男人,跟在你身邊,那是……那是我的福分……!」說到此處,素娘又是劇烈咳嗽起來,楚歡急忙起身,過去端茶,到得床邊,便要去扶起素娘,素娘已經驚呼道:「不……不要靠近我,不能……!」
她就像受了巨大的驚嚇一樣,見到楚歡靠近過來,便拚力往裡面過去,生怕楚歡碰到自己。
楚歡歎了口氣,重新坐下,道:「我說過要好好照顧你,可是……可是還讓你受苦,是我不好。」
「你不要這樣說……!」見到楚歡坐下去,沒有繼續靠近過來,素娘才鬆了口氣,「二郎,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以前我就聽人說過,這是……這是不治之症,我很快就會死的,不能……不能連累你……可是我雖然不害怕,卻……卻有些擔心……!」
「你擔心什麼?」
「娘走的時候,讓我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可是……以後我做不到了……你一個人,會不會沒人照顧你?」素娘絲巾下的眼眸子看著楚歡,微微閃動,「她們會……會不會對你好……?」隨即幽幽歎道:「其實我嫁了給你,卻沒盡到做婆娘的責任……你總是在外面,我……我想照顧你也做不到……二郎,你……你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楚歡眼圈泛紅,雖然極力克制,但是聲音卻還是有些哽咽,輕聲問道:「你有什麼願望?」
「其實……其實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就是……!」素娘似乎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道:「其實我最大的願望,是能為你……為你生一對兒女……,做男人的媳婦,如果……如果不能為丈夫生兒女,就……就不是好媳婦,我……我想做個好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