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泉的大廚張師傅很快就進來了,恭恭敬敬道:「大東家,你找我?這飯菜可還合你們的口味?若是不好,我再給你們做去!」
他心裡現在對楚歡是即敬畏又羨慕。
楚歡大展身手,打退八里堂,這固然讓和盛泉的諸多夥計人人敬畏,而能夠得到大東家的邀請,在這間雅間就餐,在張師傅的記憶之中,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大東家雖然待手下很溫和,但是在夥計們的眼中,大東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甚至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今日卻將一個夥計請到雅間就餐,張師傅心中對此卻是十分的羨慕的,隱隱覺得楚歡日後在和盛泉必定是青雲直上了。
琳琅卻沒有那麼廢話,乾脆利落道:「張師傅,我來問你,大夥兒平日裡都吃些什麼?」
張師傅一怔,意識到什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說!」琳琅的聲音開始冷淡起來。
張師傅額頭冒了一絲汗水,驚慌道:「大東家,這……這不怪我,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這都是……!」卻沒有說下去。
琳琅似乎明白什麼,淡淡道:「蘇伯,你去將梁坊主叫過來!」
蘇伯答應一聲,很快離去,沒過多久,梁坊主就屁顛屁顛過來,進了雅室,還以為琳琅是喚他來用餐,頗有些得意,但是瞧見琳琅神色有些不對勁,再看看旁邊的楚歡,心中隱隱升起不安之感。
楚歡起身來,笑道:「大東家,這屋裡太悶,我出去一下!」也不等琳琅答應,逕自出了門。
見楚歡如此,梁坊主頓時冷哼道:「真是沒有規矩。」湊近過來,壓低聲音道:「大東家,是不是這小子在背後嚼舌根子了?我正有件事兒要向大東家稟報!」琳琅不說話,只是淡淡看著他,梁坊主頓時便將楚歡那日拿刀威脅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說話之間,不知不覺中已經坐在一張椅子上,一臉無奈道:「大東家,你說說,這種人咱們和盛泉還能留下?不錯,今天八里堂來鬧事,他出了頭,看起來似乎是為咱們酒坊好,但是如此一來,可就徹底將八里堂得罪了。」
琳琅不動聲色,只是「哦」了一聲。
見琳琅如此,梁坊主更是來了精神,低聲道:「咱們酒坊還要在青柳城經營下去,這裡是咱們的根,而八里堂的勢力,在青柳城可說是無人敢惹,這次將八里堂得罪了,日後免不了還有大麻煩。大東家,你當那幫地痞流氓就這樣算了?他們可都是瑕疵必報之人,我現在已經開始擔心他們會對我們酒坊下暗手……哎,萬事以和為貴,可是這楚歡卻只知一味好勇鬥狠,連累咱們和盛泉,大東家,這樣的人可真是留不得!」
琳琅花容淡定,輕聲問道:「那依你之見,咱們該怎麼做?」
梁坊主聽琳琅向自己請教處理方法,更是心花怒放,得意洋洋道:「大東家,話說回來,他今天出頭,似乎是幫了咱們,我們若是就這樣趕走他,就放那些人不懂其中道理,只怕會有些不滿。我已經想過了,這事兒大東家出面,勸他自己離開,讓大家都留些顏面……甚至可以給他幾兩銀子,他只是一個土包子,見了銀子,必然會乖乖滾蛋!」
琳琅眼中劃過一絲冷笑,問道:「將他打發走了,如果八里堂的人再來鬧事,你說該怎麼辦?今天八里堂的流氓在我和盛泉囂張放肆,根本沒有王法,但是我和盛泉一百多號男人,除了楚歡,卻沒有一個人敢出頭……!」說到這裡,嫵媚的俏臉上滿是冷淡之色:「如果下一次八里堂的人再過來,沒有了楚歡,那你覺得該怎麼做?」
梁坊主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琳琅也不多言,問道:「是了,這個月酒坊裡有多少支出?」
梁坊主一愣,忙道:「大東家,我……我這就去取賬本!」他急匆匆而去,很快便取來賬本,琳琅接過,翻看了幾頁,柳眉微微蹙起。
梁坊主只覺得今日事情頗有些古怪,想到楚歡臨走前那淡淡的笑意,心裡又情不自禁升起一陣慌亂。
許久之後,琳琅才問道:「每個月伙食支出不少,大夥兒平日裡是否吃的很好?」
「大東家放心,一日三頓,一頓不少,每天都會有葷菜,米飯讓他們吃個飽!」梁坊主站直身子,笑道:「大東家您以前交代過,大夥兒都是干力氣活,要吃飽才成,我是一直記在心裡的!」
琳琅冷冷一笑,叫道:「張師傅,你進來!」
張師傅正等在門外,聽到傳叫,急忙進來,卻不敢去看梁坊主,只是微躬著身子,到了琳琅面前。
琳琅蹙眉道:「張師傅,大夥兒平日吃的是些什麼,你來說!」
梁坊主微微色變,忙道:「大東家,你不……!」他還沒說完,琳琅已經淡淡道:「你先別說話,張師傅是酒坊裡的大廚,大夥兒平日吃些什麼,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梁坊主看向張師傅,眼中現出兇惡之色,但是張師傅根本不去瞧他,額頭上滲出冷汗,結結巴巴道:「早上和晚上都是兩個饅頭,中午……中午三個饅頭加上一碗粥……對了,還有些鹹菜……!」
琳琅也沒有立刻動怒,只是瞧向梁坊主,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梁坊主臉色泛白,狠狠瞪了張師傅一眼,正想反駁,琳琅已經淡淡道:「你不必撒謊,我現在出去隨便找一個人詢問,就會有真相。家醜不可外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老實告訴我!」
梁坊主額頭冒汗,終於硬著頭皮道:「大東家,酒坊一百多號人,要是天天葷菜大米飯,這一個月下來,可要費去不少銀子,我……我也是為你打算……!」
「為我打算?」琳琅冷笑道:「你可知道這樣做,會失了人心。今日的事情,你是看在眼裡的,八里堂來鬧事,沒有幾個人站出來,這是為什麼?」
梁坊主哪敢說話。
「我來告訴你,道理很簡單,因為大夥兒根本沒將和盛泉當成自己的家。」琳琅俏臉慍怒:「父親在世時,說的很清楚,咱們要想和盛泉不倒,就要讓大夥兒將和盛泉當成家。你現在讓他們吃不飽,他們豈能將這裡當做是自己的家?你讓大夥兒吃不飽,他們憑什麼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將手中賬本丟在桌子上,淡淡道:「你口口聲聲說是為我打算,但是賬面上的銀子可沒少,甚至一個月比一個月高,如果按照張師傅所說,大夥兒每天只是吃饅頭充飢,那麼你這上面一個月的伙食開支,足夠大夥兒吃三五個月……!」
梁坊主此時依舊沒有認罪,道:「大東家,這是我管教不嚴。這廚房裡我一直是讓袁管事管著,他往上報賬,我以為他誠實,也就沒多過問,誰知道……哎,這都怪我查管不嚴!」
「袁管事?」琳琅道:「他不是你帶進來的人嗎?莫非他連你也欺瞞?」
「人心隔肚皮啊!」梁坊主搖了搖頭,一副感慨之色,其實他現在已經是慌了神,只想找個替罪羊出來為自己擋罪,而最好的替罪羊,自然就是袁管事。
琳琅顯然是決心要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又找來了袁管事,袁管事一臉納悶,來到雅室,感覺到氣氛不對,有些戰戰兢兢。
當袁管事知道梁坊主將責任推到自己頭上後,大驚失色,汗如雨下,急忙辯道:「大東家,這……這與我無關啊,我……!」
梁坊主卻已經冷聲斥道:「還與你無關?你不要多做狡辯。」卻是向袁管事使了個眼色,那是希望袁管事先將責任擔下來,其他事情慢慢再議。
只是袁管事陡然被扣了大帽子,心裡鬱悶之極,他也十分清楚,這要真是將罪責擔下來,必定會被掃地出門,驚亂之下,也不知道是裝作沒看見還是真沒看見,大聲道:「大東家,小的若真的幹了那樣的事,天打雷劈。小的只是辦事的,酒坊做主的,可……可不是小人!」
梁坊主也怒了,罵道:「我一直對你照顧有加,而且對你十分信任,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認錯嗎?」他只希望用這話提醒自己對袁管事的恩惠,讓袁管事明白過來。
誰知道袁管事本就是陰損小人,這時候要替別人擔罪責,他豈能干休,站直身子,冷笑道:「坊主,話可不能這樣說。真要是我幹的事兒,我絕無二話,可是……這事兒與我無關,你這是想找替罪羊嗎?」看向琳琅,道:「大東家,小的也豁出去了,這一切都是坊主幹的。每個月的伙食支出,他都貪墨了大筆,小人也得了一些,就是張師傅也收了一點銀子,以前大夥兒鬧過,坊主還說這都是大東家的主意,還說誰要是鬧事,就滾出和盛泉……到現在為止,大夥兒還以為這都是大東家您的主意。對了,還有工錢……坊主每個月還剋扣大夥兒工錢,說是八里堂的人要鬧事,只能用銀子打發,這話半真半假,他確實每個月要往八里堂送銀子,但是剋扣的工錢,他自己還要留下一半……!」
梁坊主臉色鐵青,拿起桌上的酒壺,罵道:「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老子打不死你!」手中的酒壺已經朝袁管事砸過去。
袁管事根本想不到梁坊主當著琳琅的面出手打人,猝不及防,那酒壺正砸在他額頭上,「嗆啷」一聲,酒壺碎裂,酒水濺出,而他的額頭也被砸破,鮮血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