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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二十一年秋八月丙子日,朝會後頒上諭:以直隸礦務督辦張翼為工礦總署督辦大臣;調山西巡撫胡聘之為陝西巡撫,以巴圖魯協統宋占標為陝西軍務幫辦,率軍一旅西調陝甘;調駐戍鎮江的老將馮子材入京整理京營;命鴻臚寺卿那桐領欽差查辦縱兵禍民一案;以金陵、湖北、江南局所產快槍運調遼東第二軍備用;詔告天下臣工士民,增開丙申年春闈特科取士;賞榆關總兵楊格戴雙眼花翎,頭品秩,京行走督辦軍務處,金二兩、銀二千兩、絹帛五十匹為大婚製衣錢。
打人的楊某人得到的賞賜比挨打的睿親王還多,雖然由頭不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是極偏袒楊格而大力打壓後黨的。
朝會散去時已近晌午,楊格前腳出來,翁同龢後腳趕上,兩人宅邸都西苑的西門外,乃等了一會兒,見與會朝臣漸漸散去,才慢慢步行著說話。
「致之,大婚即,馮鎮台何日到京吶?」翁同龢關切了一下與朝議不太相干的事兒,說話的同時從右邊的馬蹄袖抽出一張禮單來,也不避諱遠處幾名侍衛就送到楊格手裡,說:「近日楊府門口是車水馬龍,老夫也只有如此方便一些了。」
「堂大人客氣了,岳丈大人今日便到京城。」楊格接了禮單,按照規矩是要看一看的,若人家給你禮單你看都不看就收起來,那顯然有看不起,不尊重之意。略一看,故作驚色道:「如此,如此卑職擔當不起啊!」
翁同龢正色道:「致之擔當不起,天下又有誰能擔當?昨兒晚上陪皇上聽學士講讀《泰西各國紀略》,皇上說,楊格是個苦出身,那幾個家底子京城裡恐怕幾天就能折騰光了,今兒一定要好好賞一賞。老夫也曾聽康祖詒說起你關外行止生活,堪稱簡樸啊!主上有意如此,你我同僚之間就無需計較太多啊!只是,老夫有一事相求於致之。」
楊格心道,皇帝是幫著窮苦的楊某人藉機斂財啊,不知今後別人家有事還禮時,老子又從哪裡弄錢來還這些人情?一萬兩銀子和各色珍寶古玩,恐怕只有身家豐厚的翁堂能隨意出手嘍!
「堂大人管示下。」
「翁某有一得意弟子,乃是甲午恩科狀元張謇,以翰林院修撰鄉丁憂守制,如今朝廷政推行正急,如此人才不用實為可惜,老夫面稟皇上令張謇奪情,張謇卻不願意待翰林院裡,故而堅請守制。他的心思,老夫倒是能理會一二,恐怕是身南通而心天津又或遼東吶!」
這一席話,楊格聽明白了,人家是送了重禮之後遞話頭給自己,為弟子某一個好出身。翰林院品修撰外放出去,如直隸可為大州的知州;遼東可為墾屯、工礦主事委員,當前政局之下,俱都前程遠大,比之枯坐翰林院整理典籍、侍讀宗室子弟好了千倍。
張謇,甲午恩科狀元,看翁堂的面子上,用了!
「堂大人,楊格常思遼東舉辦工礦乃是為軍工準備,然軍工、民用二者不可偏廢,應當相輔相成,當以得力之人主持民用工業之展;另外,第一軍官馬局接掌養息牧場後,尚無可靠之人主持其事;還有,第一軍榮軍農場明年開春就將正式興辦,軍戰傷致殘、尚存勞力者餘人及家眷兩千餘人無得宜之人統領;嗯卑職身邊,也缺一個主筆幕僚。堂大人是知道的,卑職行伍出身,墨不通,平素往來電報公又多,想請狀元公出山又怕幕僚一職入不得高人法眼,真是為此愁白頭了。」
楊格也挺知趣的,一下子拿了四個職位出來供人挑選。
翁同龢略一思量,微笑道:「天下士人,莫不以身當楊鎮台筆政為榮。」
「堂說笑了,天下士人此時恐怕恨不得吃了卑職的肉呢。」楊格玩笑一句後,拱手道:「那尚請堂大人電告狀元公,請其快快出山解楊格於倒懸吶!」
「好說,好說。」翁同龢對楊格的表現很是滿意。
雖然丁卯政的基礎上,帝黨清流和北洋開始合作,但是翁同龢與李鴻章之間的個人矛盾太深太深,翁同龢的胞兄就是被當時曾國藩幕的李鴻章上書彈劾而免職的,這是翁、李二人的矛盾端。後來,翁為帝師,跟隨奕訢打壓地方督撫,李鴻章是當其衝,矛盾由此日深。到得翁同龢入值軍機,隨著光緒親政,身為帝師堂的翁同龢當然要為皇帝著想,要設法加強央集權和皇權,央集權之於地方督撫勢大,皇權之於後權,乃是勢不兩立,翁同龢、李鴻章由此成為死敵。
甲午開戰,主掌戶部又身樞的翁同龢沒少扯李鴻章的後腿。直到楊格奇兵突現,永山回調京師了,一切都生了變化。康有為帶著楊格的帖子拜訪翁府,翁、李矛盾趨於緩和的契機出現,此番楊格重用張謇,是一個密切關係的表態。
「那卑職待會兒就去督辦軍務處,請委翰林院修撰張謇為第一軍軍政部墾屯管理處長兼榆關總鎮軍務幫辦?」看到翁同龢是相當的滿意,楊格這才把手的禮單收進囊,又道:「堂大人,不知胡撫帥聘之者為誰?」
「哦,老夫正要說起此人此事。」
楊格點頭心道,恐怕此人也是翁堂的人?昨晚侍讀收穫不小哇!
「胡聘之乃幹才也!前任山西布政使,任上大力舉辦農工,並與傳教士李提摩太等人商議辦理西式學堂,為皇上看重之地方幹才,去年升任山西巡撫。今陝甘事亂,宋旅西調,若置於董福祥麾下則多有不便,皇上思之再三,乃調胡聘之為陝西巡撫,以保宋旅人事、作戰、補給之自主,免受掣肘。此深意,致之當能理會得到。」
人家說的冠冕堂皇,楊格也覺著如此作為能放心,乃立正道:「皇上和堂大人設想周到。」
「另外馮軍門馮子材,原是廣勇出身,雖不諒於劉制軍,卻受張香帥重用,方有鎮南關大捷。前番清日戰爭孔急,湘軍北調,長江口兵力空虛,乃調馮子材統廣勇駐戍鎮江,屏障江寧。老將勇武,聲名卓著,與致之你一老一少,皆為大清國名將,此番整理京營,有你二人合作自然無事不成。」
「卑職對老軍門是仰慕已久卻無緣得見,老軍門何日啟程?抵京之日,當以西調之宋旅列隊車站迎候老將致禮!「
翁同龢原本還擔心楊格對馮子材進京有所牴觸,聽聞他這麼一說,放心笑道:「皇上說的果真沒錯,致之是忠體國事之人,絕無個人門戶之見。如此,致之先行一步,老夫立去回稟皇上。」
兩人告別,楊格禮貌的站住腳目送翁同龢向瀛台而去,心卻又另有想法。
自古以來,樞權臣、統兵大將就是招忌諱的,何況自己與北洋淮軍有扯不掉的關係,自己與李鴻章的關係越近,皇帝的提防之心就越重。幸好昨日留了心眼兒未曾向恭王提及馮虎臣出京任職一事,否則,皇帝恐怕會加擔心了。
既加恩重用,又暗提防,這麼個矛盾,宋旅西調而胡聘之出任陝西巡撫,加之馮子材來京整理京營,皇帝恐怕會設法宋旅和馮子材整理京營的過程,建一支與第一軍相孚的軍了。對皇帝來說,全部皇權依靠一個人去實現是極端危險的,那會把楊格造就成比李鴻章可怕的權臣!
這種事情,楊格沒辦法立時解決,一切都要接著、應付著,等待康有為、梁啟超逐步輿論力,掀起維立憲的**之後,以丁卯政的推行為契機,實現二者融合。屆時,楊某人出手力挺恩相大人為相,名正言順的拿下政權為適宜。這話,恐怕今晚就要向老大人言明了,否則,絕對也看出了玄機的老大人會寢食不安的。
出了西苑,騎馬走後門回府,卻見玉秀、梅香已經等後花園的亭子裡。
見禮後,玉秀跟楊格身側問道:「將軍累了嗎?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奴家給您捶腿揉肩。」
楊格心知,恐怕玉徵已經押到,那麼凌厲興許已經從大煙鬼嘴裡掏出東西了。嗯,玉秀這般討好,還不是為了她那個哥哥,女人家,心腸就是軟吶!
「不累,我先去看看你那個哥哥。」
「奴家陪著將軍。」玉秀伸手抱了楊格的一條胳膊輕輕搖動。
「嗯!」楊格知道玉秀擔心什麼,反正又沒必要真殺了那大煙鬼舅子,讓她陪著也好,讓她好好感受一下本將軍對她的好!再說胳膊就這麼著她胸前蹭來蹭去的,挺有意思。只是,不知玉秀何時又與梅香如此親密了?有古怪!哼哼,瞅個機會來個大刑逼供
二進院子裡,凌厲早就等著了,見楊格來到就立正道:「報告師長,人犯玉徵已經招供,是禮部七品筆帖式德祥給了他十兩銀子,令其到順義學宮摻和鬧事。」
楊格雖然能想到大煙鬼禁不住嚇,但是也不成想人家招供得也真是乾脆,忙問:「德祥呢?」
「警衛班長蒲雄帶兩個弟兄便衣去禮部衙門外候著了。」
「王昌。」
「到!」
「立即知會步軍統領衙門,並請領欽差的那桐和會辦此案的一等侍衛巴哲爾一同捕辦德祥。此事,欽差大臣看來是不用出京擺威風了!」
王昌領命而去,楊格帶著玉秀關押玉徵的房間窗戶口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身著馬褂長袍的黑衣男子蜷縮牆角,也不知是睡去了還是被嚇暈了。
凌厲上前解釋:「師長,他大煙癮犯了,鬧騰了好一陣子,求爺爺告***要煙膏子,咱們沒有,他鬧騰累了就睡著了。」
玉秀從身上摸出三個龍洋來塞給凌厲,低聲求道:「凌大人,你給他弄一些來」
「不准!」楊格暴喝一聲拉了玉秀就走,一邊走一邊數落道:「待會請個大夫來看看,開點安神的藥吃了,煙癮不除,他這一輩子就待那裡不准出來!你啊,你這是害他!」
興許是楊格的喝聲驚醒了大煙鬼,那屋子裡又傳來一陣淒厲的嘶喊。
「大人啊,軍爺爺啊,求求你可憐小的,給點煙膏子」
玉秀淚如雨下,偏生被楊格死死拽住掙脫不開,一步一回頭的抽泣著回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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