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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老城廂直沽東岸的張家碼頭,一條機器船緩緩靠岸。
「小順兒!」
跳下機器船,楊騏源一把抱住前來迎接的賴小順,呵呵笑著轉了大半圈才放下來,親熱地照著小順的胸膛就是一拳,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錯,就是衣服差了點兒,顯得沒精神。」
「小順兄弟。」
「小順。」
武毅先鋒軍1893年癸巳期的武備生們紛紛下船與賴小順打招呼。他們有已經掛著兩顆銀色四角星的楊騏源、肖真惕、李玉田,有一顆銀色四角星的古術全、嚴沖、馬博西,其他大多是兩顆、三顆三角星的尉、上尉,武毅先鋒軍無疑是基層和層的骨幹軍官。此番結束教導總隊的短期集訓後回到天津武備學堂,目的就是拿一紙「出身」,獲得兵部、督辦軍務處和第一軍司令部軍政銓敘處的正式委任。
式軍服,神氣啊,賴小順也想穿,可沒轍!等著唄!少得等到第一軍完全整理好,督辦軍務處的牌子掛穩當了,武備學堂的武備生軍服才有可能改為軍服。
「這位是」
「王安平啊,就是統領大人大房身認的兄弟。旁邊這位,來頭可大了,廣東南海的舉子,放著會試不去考反投了咱武備學堂,姓陳名樹澤,咱乙未期響噹噹的好漢子!」拉著陳樹澤,賴小順趕緊地向眾位軍官們介紹,當然,今後向楊格介紹是肯定的,此時讓陳樹澤眾骨幹軍官留個名兒,有好處。
肖真惕向陳樹澤打過招呼,歪頭斜眼看著賴小順道:「咱乙未期?小順,安心留學堂啦?聽人說,你小子學堂裡鬧騰的歡實,就是想學堂總辦大人將你除名,好回到遼東打戰?現咋啦?沒戰打就安心啦?」
「不是捨不得離開眾位哥哥們嘛!」
嚴沖嗤聲笑道:「小順,你就嘴巧你,你是捨不得離開咱楊統領?走走走,別擋人家的道,早早的去找總辦大人拿了書,趕快去蘆台報到才是正經,懶得跟那傢伙磨嘰。」
「嘿嘿。」賴小順賊兮兮的笑看嚴沖一眼,說:「嚴鵬霄,好像你的名字已經劃到德班去了,回蘆台?你就甭想了!」
眾人早就聞聽要選撥人才出洋去德國留學的,卻一個個都不想去,武備學堂的德國教習,大家都見識過,論軍學修為,他們與楊格相比差遠了!還是跟著楊統領能學到真本事,去德國學軍事?鳥!
「噢,噢!原來是嚴鵬霄槍了!」
「真的?小順,別蒙我。」
賴小順癟嘴道:「自個兒問總辦大人去。」
嚴沖心焦急,整整背包小跑而去。「槍」的不止嚴沖,還有李玉田、馬博西等人,武毅先鋒軍佔據了此次選撥出洋留德名額的全部。
世間上的事兒就有那麼奇怪,佔據了名額的武毅先鋒軍軍官們不願意去留德;沒有搶到名額的淮軍軍官們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乾著急,留德兩年回來就官升兩級都不止!這樣的大好事兒焉能不爭?可是,宋帥麾下的兩萬淮軍已經確立了進駐旅順、大連,面子有光的差事,戰場出力多的武毅先鋒軍沒撈到,自當留德名額問題上給予彌補了。
署理直隸總督王韶就是如此想的,卻不自覺間破壞了皇帝和恭王離間聶士成、宋慶二部的計劃。
山海關,巍峨的城門樓上懸掛著乾隆皇帝親筆書寫的「天下第一關」匾額,城樓下,是連片的營帳和草棚,一群群蜂擁而來的移民們軍人們的引領下領了號簽,找到宿處,準備編隊完全後出前往錦州。
報名的、喊號的、呼兒喚女的聲音充斥著整個關城,據說是徹夜不絕。
餘騎兵護著三輛雙馬大篷車緩緩行來,城門洞口迎候的陳固、曹翰等人手下弟兄們竭力維持的通道前,不時指揮身邊的弟兄去維持秩序,以保證道路通暢,統領一行能夠順利入城。
「立——正!敬禮!」口令聲,軍人們紛紛立正敬禮,高踞馬背的楊格放緩了馬速,舉手還禮通過弟兄們的人牆通道行進城門洞。不知是誰移民群喊了一聲:「那個就是總兵大人楊統領吶!」移民們一聽,頓時湧上來看稀奇,是喲,稀奇喲,大清國終於出了一個能征慣戰又愛民如子的總兵官嘍!就是那年紀輕輕的,騎大白馬上的軍人,從蘆台開始就為移民們提供可能的方便,出了山海關就算徹底背井離鄉的人們,需要那個總兵大人的照顧。故而,年輕就年輕,他當得起拖家挈口的移民們由衷的讚譽和感激。
後一輛篷車裡,康有為和梁啟超從略微撩起的簾布縫隙看到一張張黧黑而帶著菜青色的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俱都如此,卻一個個神情激動地奮力向城門洞湧去,嘴裡念叨著「楊總兵統領大人的好處和恩德」。
他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方知空言變法圖強真的於國無益,只有如楊格這般從國家總體利益去考慮,積極設法推行移民實邊,才是真正的強國之道。
按理說,山海關之內是直隸省地盤,山海關之外是盛京將軍轄地,臨榆縣治所就是山海關城,但榆關總鎮卻設關外三十里處的前所關城,距離東北面的高嶺驛只有十里左右。實際上,前所關城幾乎沒有平民,正隨著武毅先鋒軍調武毅軍和第一軍總部直屬各部逐步從遼東撤回,變成一座大軍營、軍城。
地方狹窄,楊格的總鎮辦事房關城內,住所卻關城西南牆下的路旁。
這一所堪稱豪華的大宅院,看著闊大的門房和塗抹了白灰的院牆,從門洞看到照壁內裡少有三進院子,沒進院落都有兩廂、天井,估計後一進內院裡還有花園子,楊格有些吃驚,也有些不滿,自己住進這樣的宅院會讓弟兄們生出不好的想法來。
楊格沒下馬,陳固也看到楊格的臉色不太對勁,乃微笑道:「這是托承恩公和以前駐節此處的大員們的福,致之無需介意,帝國國防軍第一師司令部的牌子很快就掛出來。三進三廂加個後花園子還有那邊的馬廄,門房及照壁前的兩廂是警衛住房;照壁後第一進及兩廂的司令部會客廳和軍政、軍需、軍學各科辦事房;第二進及兩廂是軍令部各科辦事房,還有師長辦事房、軍議廳;第三進及兩廂帶後花園子才是師長大人和家眷的住處。如此安排,恐怕還委屈師長大人及家眷們嘍!」
「噢。」楊格容色稍霽,眉頭卻未舒展開來,回頭看看兩輛篷車,問:「安守,女眷隨意出入軍事機關,不妥,可有側門?」
「當然有了!後進有側門,後花園有後門。下馬,看了再說,別繃著那張老臉,總覺得陳某人要害你一般!哼哼,咱是師長大人提舉的軍政部會辦、軍法處長,知道輕重,不會拉你下水犯軍紀的。」
「車馬家眷,從側門出入。」
翻身下馬,崗哨弟兄的致禮,楊格步入大門,先看看門房和照壁兩側的警衛房,看起來似乎條件還不錯,承恩公桂祥是誰啊?慈禧的親兄弟!連帶著他的跟班警衛的待遇都比別人好的多,現嘛,便宜了第一師了。照壁就是一堵牆,間原本應該有字和圖案的,被撬掉了,痕跡很明顯。
陳固解釋道:「原來是一個福字,撬了,準備這上面鋪一層漢白玉,鐫刻咱們第一軍遼東陣亡將士名冊,名為忠烈牆。」畢竟是做過總書的,這方面的創造性不比楊格差多少。
忠烈牆後的天井頗大,容納一個連隊此正常操練隊列、刺殺和軍體操沒問題。第一進的台階處,屋簷下有個匾額,楊格看也不看就道:「摘了,沒用。」立時有幾名弟兄上前搭成人梯,取下寫著「福祥壽祿」的匾額扔到一旁。
第一進正面是寬綽的會客廳,進內裡的通道位於會客廳的兩側,也分別連接了兩廂房的央走廊,略略一看,會客廳兩邊各有四間辦事房,兩廂各有間辦事房,兩廂屋簷下還有頗大的水缸,也不知道是做啥用場?
第二進的天井就小了很多,當是一棵頗大的棗樹,淡黃帶綠色的棗花很細碎,花香帶著甜蜜的味道。兩廂與第一進的兩廂連成一體,有走廊連通著,陳固給楊格安排的師長辦事房央通道的左第一間,盛夏時節的陽光恰好能被棗樹遮蔽,想來必然陰涼宜人。師長辦事房一側還有合成參謀科、電報機要房,電線已經牽出連接到榆關局和錦州局的官辦線路,幾個身穿長衫的電報員正忙著調試機器。
第三進與第二進之間有道圓門,包鐵的木門很是堅固,一旦關上,身處第二進是無法看到內裡的,即便打開,一個水泥砌成還雕了一些圖樣的大花檯子也遮蔽了視線,花台上有假山和各樣花草、樹木構成的幾樣小品風景和盆景,主要是圍繞著一棵盛開著火紅花朵的石榴樹展開。
側門已經洞開,幾名弟兄正忙著幫「家眷」搬運簡單的幾箱行李。
「這地方不錯。」
「嗯。」陳固回頭看看,隨從們隔得遠,乃嗤聲道:「總算沒白費心思!」
「安守,你住哪?」
陳固瞅了一眼那樹石榴花,說道:「哼,還記得問我住哪裡?不錯,沒花眼迷了心竅。報告軍參謀官,卑職今晚住關城裡的署衙裡,明兒走馬去蘆台上任。聶軍門,哦,軍司令官已經打了兩道電報催促了。袁道台去了京師,軍政部的事兒還等我去主持,軍政部不立,各部都無法運行。所以,明兒一早就走,你甭留我。」
「袁世凱去京師?!這個時候?幹啥去?」
陳固也有些窩火道:「誰知道呢?這個緊要關頭也放人,可見聶司令官對他這位恩公後人很是照顧,大開方便之門吶!怎麼著移民的事兒,山海關、灤南、前所駐軍的事兒,總兵師長統領大人,咱們是去你屋裡交接還是師長辦事房交接啊?」
屋裡還是辦事房?區別很大。
情知陳某人對楊某人竟然帶著五個女子來上任的事兒假裝不滿,無非就是想見識一下而已。楊格笑道:「當然是先進屋,喝茶休息一會兒,再談移民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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