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山,永山,哪裡?給朕滾出來!」
一下朝,光緒就怒火沖天的離座,急匆匆地向外三殿宿衛班房行來跟著上朝的小太監們要勸說、阻止,被皇帝一腳踹翻再加一腳,有個倒霉蛋甚至還得了一句「你去死!「皇帝匆匆走了,兩名藍翎侍衛上前拎人就走,總有一些忠心於皇帝的侍衛看不慣仗著太后之勢的某些傢伙,此時得了一句話,立馬拿來做章洩憤。
班房內,被老佛爺禁止入內三殿的永山聽出皇帝的聲音,急忙起身迎上,卻已經來不及,當皇帝一腳踏入班房之內時,只能立即跪伏地,山呼萬歲。
光緒正氣頭上,沒管永山還跪著,就道:「你說,楊格為何抗命請辭,武毅軍為何嘩變?」
永山為太后老佛爺不喜,宮諸人都不敢親近與他,又哪裡知道這些?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作答為好。
調回包括武毅軍的蘆榆防軍誠然是北洋大臣李鴻章應付湘軍奪權的「釜底抽薪」計,卻也正合光緒之意。他太需要一支忠誠於自己的軍隊了!放眼天下諸軍,不是掌握地方督撫手,就是不堪使用的京營八旗,外的練軍多半掌握忠心太后的滿族權貴手,甚至連身邊的藍翎侍衛也多有太后的人。唯有楊格的武毅軍,乃當今大清國唯一能戰之師,還與永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有可能收心於皇帝,成為一支頗具震懾力、聲張皇權的力量!
依克唐阿能夠體會皇命,忍痛放武毅軍離開遼東,他楊格卻以請辭抗命,武毅軍諸將一個個頭頂戰功就不得了啦?竟然嘩變!他們眼裡還有沒有皇帝?
永山吶,你都推薦的什麼人吶?枉費朕抹下臉面向李鴻章作出讓步,保住了「擅自行動」的楊格。
心裡抱怨著,光緒瞅著地上趴伏的永山也越來越不順眼,見其久不回話,心是惱火,今兒踹人踹出癮頭來了,照著那弓著的脊背就是一腳!那奴才翻滾地時,光緒還恨恨地罵道:「廢物,廢物,不能為朕分憂,你活著何用!?」
這話,可是要人腦袋搬家了!永山一個激靈從迷亂醒轉過來,此時,無論怎麼說話,也要把楊格請辭、武毅軍嘩變的事兒往好裡說。因為皇帝眼裡,自己和楊格是一路人!
翻身又跪伏下去,永山連聲道:「皇上,皇上,請聽奴才一言。」
光緒就是要聽永山說話,否則何須罔顧太后的警告匆匆前來此處找永山呢?嗯了一聲,他道:「說罷!」
「奴才所知之楊格,乃是忠心報國、不惜己身之人,此番請辭,肯定別有情由。奴才近謹遵太后老佛爺懿旨,每日皆枯坐班房,安排各班宿衛,並未有暇打聽遼東軍事。故而,實難揣測楊格之意,武毅軍近萬將士之心。皇上,奴才無用,死不足惜,可楊格和武毅軍乃是大清國遼東唯一可依仗之精銳勁旅,若嘩變散去,遼東軍事恐再糜爛而不可收拾,倭寇眾酋則拍手稱快!皇上,楊格不能辭,武毅軍不能散吶皇上!」
如此簡單一席話,卻點醒了怒火漸熄的光緒。
是哦,湘軍尚未趕到遼東投入作戰之前,遼東諸軍,武毅軍是唯一精銳,是堅。若此時抽調回直,恐怕不止是武毅軍嘩變的問題,而有全線崩散之虞。此事,自己是否太操切了呢?
想歸想,要讓皇帝認錯那是不可能的!
「朕用湘軍代替淮軍,實是湘軍擁護朕而淮軍忠心於太后。李鴻章要拖湘軍的後腿,故而行釜底抽薪之計藉故調回蘆榆防軍,如楊格忠心於李,則應奉命不爽,怎會請辭?武毅軍又怎會嘩變?如此看來,楊格並非與李鴻章一條心吶!永山,你說是不是?」
「是,是,皇上英明!」
「那你說該怎麼辦理此事?」
我?永山又有些暈了,皇帝這彎子轉得也太快了一點?剛才還猛踹著某人,現又要某人建議,唉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虛啊。
「奴才想,楊格乃是位卑職微,無權上折直達聖聽,雖覺奉北洋之命回防直隸不妥,又無法伸張,故而行此下策,無非是想驚動聖聽垂詢,以辨真偽罷了。」
永山此番說話頗費心思。他不能直說皇帝此時調回武毅軍是失策,只能撿皇帝愛聽的那些個話來說,李鴻章是後黨,皇帝深深忌憚之,楊格雖然是李鴻章屬下,卻是忠心報國的,只看事兒是否有利於國家。因而請辭、嘩變乃是不奉李鴻章之令而非不奉皇帝之命。如此一說,皇帝有了台階下,能信任楊格,重用楊格了。那麼,玉瑞遼東就好辦事兒啦!
「嗯!」光緒聞言雖然沒有徹底放心,卻也算稍稍心安了。總之,楊格請辭、武毅軍嘩變不算什麼太壞的事兒,當然,如此看法的前提是皇帝自己不能太心急,得慢慢來。把李鴻章屬下一支強悍如武毅軍的萬人之師納為皇帝親軍,這事兒也急不來。
「那朕就下旨不准楊格請辭,另旨犒勞、撫慰武毅軍將士。嗯,楊格要直奏樞?行,朕就給他四品兵部主事銜!楊格要留遼東打仗,也行,朕」
「奴才叩見皇上。」門外,帝師翁同和行禮出聲。
「翁師,免禮,進來,坐著說話。永山,你也起來。」
永山這才起身,卻不敢揉身上的痛處和麻的大腿。
垂手進入後就座的翁同和深吸了一口氣,卻依然無法掩飾其內心的激動,聲音有些顫抖著奏道:「啟稟皇上,軍機處剛剛才接到總理遼東軍務大臣依克唐阿的電折,臘月二十日,馮義和、楊格所部武毅軍岫巖大房身設伏日軍第旅團,全殲其21聯隊,殲敵人數達三千餘人吶!大捷!大捷!天可垂憐我大清,列祖列宗顯靈威啦!倭國小賊來日無多,來日無多!」
「翁師,此話當真!?」
翁同和忙不迭的說:「真的,真的,依克唐阿的電折剛到,直隸督署的奏報就到了,前後腳,一盞茶的工夫都沒有。兩折所言,一模一樣,連殲敵數字也完全相同。依帥說,俘虜之一千八餘日軍已經著人率兵押解上路,下月旬即可抵達京師,行獻俘大禮!」
光緒沒有如翁同和、永山想像那般狂喜,而是極冷靜的負手於後,轉來轉去兜了幾圈,才突然立定,切齒道:「方纔有人朝議上說要遣使和談,都是誰?查出來,定通敵賣國之罪,殺!」
1月25日大捷,這都快2月了,捷報才送達朝廷,其間竟然沒有聽到一絲風聲,要說這間沒有鬼才怪!
可能的鬼就出直隸督署和天津電報局,宋慶的戰報送呈直隸督署,依克唐阿的電折要經天津電報局,天津電報局又受督署控制。所有的矛頭此時都指向直隸總督李鴻章了!但是,李鴻章只是前台人物,前線打勝仗的消息隱瞞數日才報,目的何?無非是擔心捷報會堅定皇帝把戰爭打下去的決心,會讓湘軍源源不斷的開到直隸、山東,開向遼東,從而,淮軍戰爭被邊緣化,直隸還有大量湘軍駐紮,屆時直隸總督還坐得穩嗎?總督之位還是其次,後台人物乃是太后老佛爺,老佛爺不會容忍皇帝戰爭建立權威,以湘軍控制遼東甚至直隸,取李鴻章而代之。有個忠心於皇帝的直隸總督近天津,掌握京畿諸軍,皇帝的親政就算是穩當了,屆時,還有太后老佛爺啥事呢?
哼,老佛爺興許早知道遼東捷報了!李鴻章一個人,還不敢把軍國大事如此兒戲!因此,此事追究責任多殺他一、兩個替死鬼,要動李鴻章,老佛爺那邊就得撕破臉。
翁同和也想到了這一節,忙道:「皇上,此事尚可緩辦,目前的急務是立即把大捷之賞格下去,提振軍心,恢復武毅軍之忠誠、鬥志,以期湘軍的協助下再獲大捷,扭轉乾坤。臣素聞,楊格與依克唐阿、壽山兄弟關係匪淺,此番請辭、嘩變,看似抗命,實則是向皇上表示忠心吶!」
帝師兼軍機大臣、侍衛領班大臣說到一塊兒去了。
「翁師,方才朕還想提拔楊格,卻沒有想到提拔的理由,這下好了,捷報來到,理由有了。請翁師擬旨,以大房身大捷事,封武毅軍分統馮義和二品銜總兵,擇鎮實授,並借盛京將軍用,賞黃馬褂一件,加毅勇巴圖魯號;封統領分水嶺東路諸軍、武毅軍幫統楊格為四品兵部主事銜幫辦蘆榆防軍軍務,仍兼武毅軍幫統,賞穿黃馬褂,加超勇巴圖魯號。二人以戰功計,再各賞京邸一所,銀三千兩。武毅軍各級官佐弁員,以戰報之功一一嘉賞另旨劉坤一、吳大澄,督促湘軍急速東去,設前敵營務處於鞍山站,營務處幫辦人事由楊格舉薦!」
永山一聽,明白過來,皇帝是要把楊格和湘軍捏一起了。
不過,楊格請辭、武毅軍嘩變這事兒著實有些蹊蹺,怎麼看怎麼不是個味兒,莫非是楊格那傢伙有意為之?若真如此,那傢伙可算精明了一回,憑此一舉,從軍功武人搖身一變為四品京堂銜的幫統官,有了與聞朝廷大事的資格了!
永山這番暗自嘀咕,還真把某人的心思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