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人,同樣的武器,換一種思維,換一種打法,得到的結果完全不一樣。楊格用他的戰績和歷史比較之後,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出乎楊格的意料之外,日軍第三師團擊退宋慶所部的進攻之後並未尾追銘軍、毅軍到牛莊——田莊台一線,而是海城按兵不動。原以為依克唐阿率領黑龍江軍大部南下增援海城會遭遇一場血戰,事實卻是前線風平浪靜,依帥頗有把握地遣人回摩天嶺曰:再給武毅軍十日時間整訓。
換做他人,遇到這種情況恐怕就會焚香拜佛、謝天謝地嘍。
楊格卻從戰局展出超乎於軍事常理的現象,意識到潛的危機,巨大的危機!日軍半個師團擋住了宋慶所部二十營精銳的進攻!精銳?對,銘軍、毅軍乃是淮軍的老牌子精銳,就連蘆榆防軍的功字軍、武毅軍也是出於銘軍的分支。楊格不得不懷疑日軍準備一次大規模的進攻作戰,也不得不懷疑宋慶指導兩軍攻擊海城時的出點是否正確?
如果作一換位思考,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原本蓋平的宋慶所部有兩萬人,足有一戰之力。可惜主帥不想當整個戰局的釘子,牢牢地釘日軍第三師團和第二軍之間,為整個戰局向有利於清軍的方向展。為何?因為當釘子就要挨重錘!宋慶沒有挨重錘的勇氣和應對重錘的法子,只能選擇假攻擊海城之借口,從海城西南濱海處迂迴到海城之北,日軍巴不得看到這樣的情況生,故而宋慶過了海城之後起了晾甲山——感王寨戰役,算作配合「友軍行動」,「歡送宋慶大人北歸」。
宋慶北歸,銘軍、毅軍與盛京的盛字練軍、吉林的吉字軍會師,又與急速增援南路的黑龍江軍會師,頓時有兵強馬壯之感,當然是萬分的安全了。可是,留蓋平的拱衛軍、嵩武軍、親慶軍近7000官兵怎麼辦?日軍還會放開海城西南的虎樟屯、晾甲山通道,讓這些淮軍部伍過去,與宋慶之主力會合?
不可能!留守蓋平之三軍必將面臨滅頂之災,只是看日軍願意何時動手而已。
軍事統帥用他的實際行動出賣了國家利益,對此,楊格只能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事實上,楊格專力於五營整訓而尚未起對宋慶的責難或者其他的「討伐」時,宋慶已經得到了好的理由,準備對「背叛淮軍」、「圖謀不軌」的楊某人難了。
牛莊城,幫辦直隸軍務前敵營務處。直隸按察使、總理前敵營務處的周馥抱病從奉天趕來,向宋慶呈遞了一封密信。
白將軍宋慶高踞堂上,略略看過密信之後又擺手揮退左右人等,再次細看密信。密信是功字軍前敵營務處總辦周鼎臣親筆所寫,羅列了楊格以武毅軍營辦事費作為草河堡一戰受傷將士額外撫恤,招攬人心;又解私囊令營工輜哨官前往遼陽購買「軍械」,居心叵測;還軍傳唱蠱惑人心,意圖謀反的戰歌這些,尚且不足以引起宋慶、周馥的注意,充其量就是一些末節而已。密信提到草河堡一戰,楊格故意令鎮邊軍營、後營立功,偏袒之情展露無遺。這一點,才是引起宋慶和周馥注意的關鍵。
周馥乃是跟隨直隸總督李鴻章多年的、真正的堂心腹。依克唐阿逾制為楊格請功之事,當然要經過奉天的總理前敵營務處,他對此是浮想聯翩,對堂的應對之妙,也是心知肚明。前番,永山經天津赴京師,堂大人對卸任馬隊統領的超格禮遇,以及聯芳、蔭昌、李逢春等人從永山嘴裡掏出的一些消息,結合起周鼎臣的密信,草河堡的報捷請功折子,還有依克唐阿一夜之兩道急奏這些,怎麼能瞞得過奉天坐鎮糧台,收集散兵的周馥?
不管李堂態如何,周馥也已相信自己的本家侄子所言,決定利用那些可大可小的問題,通過宋宮保將「背叛淮軍」的某人拿下治罪,以之殺雞儆猴,正國法、嚴軍令了。
「宮保大人,此事如何處置,周某身為前敵營務處總理,當然以宮保之意為馬。」
若要說宋慶不知楊格之名,那不可能!聶士成的請功折子先就需扼要報予淮軍遼東的統帥得知,點頭通過後才能到天津金剛橋。東路連連奏捷,南路連連敗績,海城西面的感王寨碰得灰頭鼠臉的宋慶此時的心境可想而知。
統帥遼東淮軍,就要對整個遼東戰局負責。遼陽東路的勝績對整個戰局而言,基本上可以四字概括——無足輕重!原因無他,遼陽南路承擔了日軍三個半師團的壓力,而遼陽東路僅僅與日軍半個旅團對峙。東路的連番捷報,也引得宋慶開始重視起那個年輕的拔營官來,開始考慮今後的戰事是否引楊格為軍務參贊?
只是,周馥呈上的密信給了宋宮保當頭一棒!
東路勝而南路敗,朝廷、聖上對南路之責難從無間斷,南路諸軍統領大半被褫奪頂戴,留軍效力,以觀後效。而東路呢?人人得了厚賞,加官進爵者不少數。令人氣憤的是,依克唐阿,東路之統帥,旗人,如今成了朝廷諸公嘴裡打擊淮軍的大棒,成了打宋慶、李堂臉面的響亮耳刮子!他們顯然忽略了聶士成的蘆榆防軍的存。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那個楊格助旗軍而不助淮軍嗎?密信說了原因,楊格與壽山之弟永山乃是換帖拜把子的兄弟!
嗯真要讓自己捋了袖子去對付一個營官,以此打擊依克唐阿,保住淮系遼東軍事上的主導地位,也就維護了屢被言官彈劾的李堂?周馥為啥要把這密信給宋某人看,為何不直接呈交金剛橋?難道是因為周鼎臣還功字軍前敵營務處坐冷板凳?
「蘭翁,以宋某之見,此乃聶軍門麾下之內務,理當轉交聶軍門處置。當然,總理前敵營務處應當派得力之人襄助聶功亭查辦,宋某也會派人告知士成老弟加以協助,待查清之後呈總督衙門定奪。」
周馥也沒有幻想做事一貫四平八穩的宋慶能幹乾脆脆地拿下楊格,要的就是那麼一句總理前敵營務處遣人查辦的話。
「既然如此,周馥待糧台事宜交接之後即遣人去摩天嶺查證,但有結論,當速報宮保大人定奪。」
「蘭翁啊,有句話」宋慶皺眉思忖半晌,才道:「還是當提一提,以聶軍門和依堯帥之言,楊格乃是難得之人才,若他能回心轉意、收束狂悖所為的話,此事無需聲張,遣人送他來宋某帳內聽訓即可。」
周馥聞言,心道:鼎臣所舉事例一旦查清屬實,恐怕就不是宋帥您能遮掩得過了。他正要說話,卻聽營外有人高喊:「聖上電諭到!」接著,一人不待宋慶出聲就進入帳內,他身材矮胖、臉型圓潤卻有一雙眉眼和一抹透出幾分威風的鬍鬚,頭上三品頂戴,手持一卷書,不是留駐奉天辦理糧台、電訊的觀察使袁世凱又是誰?
宋、週二人一會眼神,俱皆起身迎上,讓袁世凱站堂上,裝模作樣地甩了馬蹄袖之後展開書,念道:「上諭,遼東戰事遷延日久而局面堪憂,近聞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挾屢勝於東路之勁旅南下海城,不日與淮、盛、吉諸軍會師。朕以協調遼東軍事計,特授依克唐阿頭品頂戴、賞戴雙眼花翎、賜黃馬褂一件,總理遼東軍務,統制遼東諸軍剋日收復海城。四川提督宋慶、湖南巡撫吳大澄幫辦之,欽此。」
宋慶、周馥袁世凱悠悠念完電諭之後,愣了半晌神,才袁世凱的咳嗽聲驚醒,忙不迭地迎上去捧了那張輕飄飄的電報抄紙。
剛才還算計依克唐阿的得力臂助,現可好,都得聽總理遼東軍務的頭品頂戴依堯帥的話啦!頓時,宋慶和周馥都明白了,李堂天津對永山設下的**局並未生效,銳的皇帝一旦得到依克唐阿的效忠,這戰就要繼續打下去,和談恐怕是遙遙無期,淮軍的老本兒遲早都得折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