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楊格呲牙咧嘴「雪雪」吹氣散痛,延山心覺愧疚又端著一點架子和擰著一股子情緒,悶哼一聲,從馬臀側的皮囊裡取出一個紙包,挑出幾根大的肉乾來,遞給楊格,道:「吃點東西,這是上好的狍子肉乾。」
楊格緩過氣來,接了肉乾看了看,收好,轉身拿了水壺拔下軟木塞,仰頭咕咕喝了兩大口水。
「致之,昨夜你說的戰法,我也曾聽武備學堂出身的商德正說起過,日軍和我軍戰法基本一致,為何我軍就連戰連敗呢?我想不明白啊!」
楊格心道,估計這是大部分清軍官兵們心的疑惑了。清軍武器裝備雖然規制不一,基本性能卻與日軍差距不大;兩軍都是以德軍為師,都聘請了德**官作為教習,戰術幾乎一樣;按理說,朝鮮之戰不算,從鴨綠江之戰開始,日軍遠來,清軍以逸待勞又依托虎山要塞和鴨綠江天險,應該是穩操勝券。可事實是,清軍一敗再敗!
他凝思片刻,刷的一聲抽出刺刀,腳下劃出兩根平行的線條,說:「武器技術決定戰術,當前,兩軍都採用火力線對決戰術,此戰術的實施基礎有三點。第一,嚴明的軍紀;第二,嚴格的隊列操練;第三,射擊技術。哼哼,我們一條都沾不上,怎麼能跟訓練有素、軍紀嚴明的日軍打?!不客氣的說,即便日軍裝備比我軍差那麼一點兒,我軍也打不過人家。」
延山一臉的不服氣,哼了一聲不說話。
「你不信?好,我給你好好講一講火力線對決的會戰,步兵、騎兵和炮兵的基本戰法和協同戰法,你看看,你這位馬隊佐領會不會?兩軍行進間遭遇的前提下,雙方斥候現敵軍後都會報告,兩軍停止前進,變行進隊形為作戰隊形,隊列操練嚴格、嫻熟的軍隊變陣快,佔據有利地形快,戰鬥準備快!而後,兩軍彼此步槍射程之外列陣,緩緩推進到步槍有效射程互射,同時,雙方炮兵也應該步兵戰線後佈陣完畢並開始炮擊,炮擊作戰無非兩種方式,1,轟擊步兵陣線,2,轟擊敵軍炮兵陣地。所謂火力對決,往往是從炮兵對轟開始。步兵為了保障火力密呈火力線密集佈陣,一旦某方炮火佔據優勢,敵方步兵就要挨炸,一般而言,失去炮火支援一方的步兵陣線無法一邊行進,一邊交替進攻,就得提前白刃突擊,此時,也是炮火弱勢一方的騎兵投入作戰的時機。但是,十之八,沒有炮火優勢的一方會付出驚人的代價,且未必能贏得會戰。」
延山是馬隊佐領,虎山一戰也曾隨永山率部出擊,策應馬金敘和聶士成所部。結合起那一場戰鬥的體驗,此時楊格的話不容置疑,只能細細品味,深入思考其的竅要。
「拋開炮兵不談,就論步兵。試問,我軍官兵有無精準射擊技能?有無嚴格的射擊紀律保障排槍射擊的火力有效壓制?有無集團白刃突擊的勇氣和集團白刃戰陣技能?再者,隊列訓練不嚴格,戰場反應慢尚且不提,萬一指揮官需要火線上抽調部隊到其他方向,沒有嚴格隊列訓練養成的服從性和整體意識,能順利地從火線上調動部隊到關鍵方向嗎?不能!還有,我軍士兵很多是臨時徵召入伍,隊列訓練尚且不足,遑論射擊訓練?有的人一見敵軍出現就慌了神,胡亂開槍,根本不管敵軍是否進入射程,也不管自己是否瞄準了敵軍,如此素質怎能作戰?如此,即便武器再精良,也打不過日軍!再說一點,雙方投入幾萬人的會戰,按照我軍各部裝備情況來看,有的是亨利馬梯尼單步槍,有的是奧國曼利夏步槍,有的是德造88式步槍,有的是國造快利槍,還有是老舊的雷明頓步槍。火力線對決,指揮官追求的是排槍火力的密、節奏、整齊壓制和準確殺傷,一條戰線上多種步槍,單多並存,造成射速不一、戰鬥線佈置不一,裝備單步槍的部隊要兩條、三條甚至四條戰鬥線列陣才能保障火力密和持續火力,裝備快槍的部隊只需一條或兩條戰鬥線列陣。如此,指揮官怎能如臂使指般的指揮作戰?」
延山聞言,臉色逐漸灰敗,喃喃問道:「這麼說,咱大清國沒有戰勝的希望了?」
「你且聽我把話說完!」楊格擺手止住延山沮喪的說話,又用刺刀地上的兩條平行線旁畫了一道弧線,道:「戰鬥列陣、變陣反應,咱們沒有日軍快;戰鬥員素質,無論從射擊還是白刃戰勇氣,咱們遠遠不如日軍;裝備統一,指揮得當方面,咱們也弱於日軍。由此,日軍與我軍交手時,往往採用正面接觸、火力膠著輔以迂迴突擊的辦法,屢屢奏效!你想想是不是這樣的?每次會戰都是因為日軍從側翼迂迴,導致我軍因戰鬥線從受敵側翼開始逐次崩潰而失利?此時,我們的騎兵呢?哪裡?!配合!步炮騎的配合,協同作戰哪裡?!因此,當前的戰爭條件下,騎兵作戰有三個要點,第一,斥候作戰,驅逐敵軍斥候,展開偵察線,及早現敵軍迂迴部隊,要點為騎馬步兵的散兵戰鬥,技能昨天我已經教過弟兄們了;第二,集團突擊作戰,騎兵集團步兵與敵膠著或者起白刃突擊時,當立即動,以機動性優勢運動到我軍步兵攻擊面側翼,攻擊敵軍戰線側後,或者直接突擊敵炮兵陣地、主帥指揮所;第三,火力線側翼與敵迂迴部隊、騎兵部隊作戰,爭取遲滯敵軍迂迴部隊的運動,為指揮官調整火力線爭取時間。」
楊格說完,又拔了水壺的軟木塞,喝了一口水。
延山思考良久,對著楊格抱拳作揖道:「致之,延山受教了!」
「讓弟兄們多練練步兵的技能,今後有大用場。」楊格伸手托住延山,不讓其彎腰作揖下去,旁邊還有弟兄們看著呢!佐領大人的體統不能丟。
「你不能走!」延山反手抓住楊格的胳膊,連聲道:「此次偵察完畢,我們回賽馬集去,我請大哥、二哥還有將軍大人來,你給他們說一說,就是剛才那番話,我想,鎮邊軍步隊、馬隊、炮隊交給你來整治一番,作戰時也由你指揮的話,咱們一定能打贏東洋小日本兒!」
看,看,來了,熱血沖頭了,說話不經大腦了?!
功字軍防勇指揮鎮邊軍?讓依克唐阿將軍和壽山、永山統領聽令?去去去,一邊兒去!
看到楊格一臉無奈苦笑的神情,延山也冷靜下來,情知自己剛才那番說話完全不著調,不禁仰頭向天長歎!
老天爺啊,你咋就不讓楊兄弟當咱們大清國遼東的軍事統帥吶?!是啊,他是應該去功字軍效力,畢竟那裡都是漢人,聶鎮台又素有愛才之名,說不一定楊兄弟能那邊為聶鎮台出謀劃策呢?嗯,此事必須一力促成!
「致之,如果你不嫌棄我袁延山的話,咱們磕頭拜個把子!」
從四品的漢八旗佐領要和一個沒有功名的淮勇拜把子?這話,不僅楊格聽了有些錯愕,旁邊的巴哲爾等人也是張大嘴巴呆住了,一副吃驚不淺的傻樣兒。
「致之,你給個話!」
楊格當然巴不得了,延山是值得結交的,何況,他背後還有永山、壽山和依克唐阿呢?「好,到了地兒咱們就磕頭!」
「呵呵。」延山笑了,轉眼看了看兄弟們,又正色道:「巴哲爾,備鞍,準備出!」
不多時,一行人轉過分水嶺東麓的山坳,一個小村山下的雜樹林邊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