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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006 【袁家兄弟】 文 / 過河老卒

    鎮邊軍分統兼步隊統領壽山、馬隊統領永山、馬隊佐領延山,本是同胞三兄弟,乃前任吉林將軍富明阿之子。富明阿為官甚正,堪稱是道光以來為清廉者,由此,他的三個兒子並無祖業福蔭,早早地就以旗丁的身份投身軍伍。富明阿死後,長子壽山承襲騎都尉爵位,以三品銜領鎮邊軍分統職分;次子永山為四品銜藍翎侍衛,領鎮邊軍馬隊統領職分;幼子延山年僅二十四歲就是從四品銜的佐領。

    三兄弟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麾下是為得力的將領。

    永山的居所半山腰的一間木結構、瓦頂大房子裡。門口,兩名戈什哈遠遠看到延山去而復返,一個轉身進門稟報,一個扎馬問安。延山點頭擺手算是回禮,逕直走到門口高喊:「統領大人,人我給你帶來了。」隨即轉頭向停步的楊格招手道:「過來,我們進去。」

    屋內的永山年紀頗輕,估計就是三十來歲光景,頭戴藍翎暖帽,外衣是一領藍色錦緞補服。屋角有個木架子上放著盔甲,頭盔、鎧甲的式樣與楊格腦那些古代武將所穿鎧甲形貌幾無差別。就這位,還能指揮近代化的熱兵器戰爭?得了!由此可見,主要由八旗騎兵組成的鎮邊軍馬隊並未脫離冷兵器時代的窠臼,看,這位永山統領的背後牆上,居然還掛著一張弓和一壺箭。

    「楊格,還不快參見統領大人?」延山見防勇愣,急忙小聲提醒。

    楊格立正行舉手禮:「報告!功字軍左營前哨防勇楊格奉命前來報到!」

    永山略微愣了愣,臉色沉凝起來,眼見就要火了。一旁的延山忙道:「統領大人,聽說功字軍關內蘆台駐防時就延聘德意志**官為教習,兵操、器械、營規都倣傚德意志陸軍。」

    「噢!」永山容色稍霽,瞟了延山一眼,眼神傳遞了一個信息——我知道你是為他開脫,本統領沒少跟功字軍打交道!「楊格,側邊坐!」

    「是!」楊格立正,腳下的日本軍靴出「噠」的一聲脆響,隨即坐到一旁的馬扎上,腰板挺直,雙目炯炯,只等統領話。從剛才統領的神情變化和延山的說解,楊格理會到一個道理——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已經身處清軍之,先就要保障自身安全,然後要軍混出模樣來,獲得一定的軍事指揮權力,再不能意氣用事,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當然,是除了作出一副奴才樣給人三拜磕行參拜大禮之外。

    目睹楊格行動容色,永山暗讚歎:這功字軍左營的小兵勇還真有不卑不亢,寵辱不驚的氣勢呢!他難道不知一名漢人防勇旗人統領面前落座是多大的恩遇嗎?嗯,他應該知道,大清朝的子民誰個不知道?

    「聽延山佐領說,你和功字左營弟兄突圍之後,草河河谷窪地打死了三個倭寇兵?」

    「是!」

    「詳細說說罷!」

    楊格伸手解開大衣扣子,拿出三分日軍的「身份證」攤開,雙手奉到永山面前,說:「日軍第五師團第十旅團所部尾追不捨,我失足落到小山包下暈了過去,醒來時現同行的七名弟兄已經陣亡,我正待為弟兄們了卻後事,卻遭遇可能是打掃戰場的日軍。日軍先開槍,我尋機還擊,對峙到天黑,總算打死了三名日軍,趁黑先往北走,大概是半夜過後轉向西,天亮時遇到佐領大人,因為身穿日軍黑色大衣,還差一點被佐領大人一槍打死。」

    永山沉吟片刻後,追問:「你待如何為兄弟了卻後事?」

    「掘個坑,埋了。可惜,尚未掘成就遭遇日軍追兵,戰後天已大黑,我怕敵軍再來,就可憐弟兄們為國捐軀,卻落得個曝屍荒野的下場,我」楊格說著,真的有些哽咽了,不過,他為那七名弟兄的死惋惜之餘,多的是對清朝軍隊的落後而歎息。

    永山上前一步,一手按楊格肩上,轉向延山連聲道:「難得,難得啊!看看齊字營那幫雜種,一槍不放就丟了安平河防,置朝廷兩萬千大軍於險地!從鴨綠江邊到賽馬集,咱們足足損失了三千多人!哼,哼!這些人要有楊兄弟一半的勇毅,戰事決不至於淪落如此!」

    延山默然點頭,事實如此,那齊字練軍統領倭恆額與自家二哥同樣出身於藍翎侍衛,永山堅毅勇猛而那傢伙膽小如鼠、遇敵即退,以至於戰局淪落如斯,此時此刻,他又有何話可說呢?

    永山看看面有憤恨和不甘之色的延山,又看看面色平靜如水的楊格,心不禁暗暗稱奇,這個功字軍的小兵倒有幾分膽色、氣!難怪敢於以一對三挑戰日軍。心歡喜之下,他沉聲道:「兩年前,咱也是漢人,先祖乃前明薊遼督師袁大將軍。」

    這話,明顯就是四品頂戴的鎮邊軍馬隊統領很瞧得起小兵楊格,要借此建立某種超越地位的交情了。

    袁崇煥之後?

    楊格盯著永山、延山兩兄弟,心感慨卻又無從說起,只能暗道:你們知道我那個時代,網絡上的袁黑和袁粉吵得可厲害哩!我不管你們祖先是什麼人,看你們還抗擊小鬼子的份兒上,就給你們個臉子!

    他故作驚訝的慌亂起身,低頭致意道:「原來是前朝督師後人,楊格失敬!」

    永山又按住楊格的肩頭,示意他入座,然後問道:「楊兄弟身上傷勢如何?」

    「不礙事。」楊格不知折節下交的對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只能見招拆招。

    「鳳凰城——雪裡站以北敵情,你可知曉?識圖嗎?」

    圖!地圖!身戰局之的楊格此時巴不得能看一眼地圖吶!有了地圖,他心裡就有底氣。不過,有些瞎話還是要編,卻不能斷了看地圖的機會。如果說不知敵情,那人家統領還給一個小兵看地圖嗎?顯然不會!

    楊格竭力回憶軍事歷史有關甲午戰爭的部分,又想起擊斃的那三名日軍所部隊番號,腸刮肚一番後,心有了計較,乃道:「報告統領,雪裡站之敵估計是日軍第五師團第十旅團的一個追擊、隊,看情勢,他們極有可能近日得到增援後向賽馬集起進攻。具體情況,我還需看到地圖才能搞清楚。」

    「延山,地圖。」

    延山從牆上的箭囊後找出一個洋式的皮包,翻撿了一份地圖出來鋪桌上。

    楊格隨永山湊近一看,這心啊,頓時就撥涼撥涼的。

    這,這也叫地圖?他娘的,完全就是古代的那種手繪示意圖嘛!沒有等高線、沒有比例尺的地圖能叫地圖,能作為軍用?不過,從示意圖上,還是能夠基本看清楚從鴨綠江邊的虎山要塞到鳳凰城、雪裡站、連山關、大高嶺、甜水井、本溪湖、遼陽、奉天這一路要地的地理關係,也能看到自己身處的賽馬集位置——鳳凰城東北面,與連山關形成一東一西夾擊鳳凰城日軍的形勢。

    從地圖上來看,依克唐阿率領的鎮邊軍和黑龍江練軍齊字營賽馬集,威脅鳳凰城日軍側後;聶士成率領蘆榆防軍嚴守摩天嶺、連山關一線,戰局態勢還不至於太糟糕。不過,從圖上來看,自己真是走了一晚上的冤枉路,早知向北會遇上鎮邊軍,向西卻能與聶士成的隊伍會合,那就徑直向西,也免得白挨延山一槍,現,這了膏藥的胸口還痛呢。

    心雖然嘀咕、抱怨,楊格的目光卻很快從地圖看出端倪,問:「統領,我軍是否要收復鳳凰城?」

    「嗯」永山略一沉吟,似乎估量著有沒有向一個小兵述說軍機的必要,又見楊格目光灼灼,乃決意賭一把,點頭道:「正是,如今遼陽東路戰事由依克唐阿大人和宋慶大人指揮,二位大人決意賽馬集、連山關一線集結兵力,等敵愾軍、靖邊軍和齊字營到達之後,即行兩路出擊、反攻鳳凰城,爭取截斷遼東之日軍與朝鮮的陸路聯繫。迫敵抽調兵力往援鳳凰城一線,減輕我遼陽南路戰線的壓力。」

    道理是如此,看著地圖,瞭解了基本敵情後,任誰都能如此說來。可是,各部士氣、兵力、裝備、訓練水平、後勤保障和將領的指揮能力,能支撐起這個聽起來相當不錯的戰略嗎?這一路清軍從朝鮮退到鴨,某些條件影響下看似正確的戰略,一旦擱到實戰卻是錯誤的。

    「很難。」楊格思緒萬千,可要把一支連戰連敗、失地千里的軍隊改造成一支尚能一戰的軍隊,去執行依克唐阿和宋慶制定的反擊戰略,難啊!歷史上,依克唐阿、聶士成能夠帶領這支軍隊堅守摩天嶺,反擊雪裡站和鳳凰城,幾乎可以說是做到了極致,充分展露出這兩位名將的風采。

    永山的脾性遠比他的弟弟火爆,聽楊格這麼一說,面色不好看了,延山急道:「我看也並不難嘛,只要各軍兄弟協力用命,咱們一萬多人還打不過小日本兒的一個旅團?」

    「不是一個旅團,而是一個聯隊,是第五旅團司令部率領的22聯隊。」楊格說著,指了指桌上的那三份日軍軍人證。如此說話,楊格是為下面的話作鋪墊,以證明目前的清軍各部不經整頓的話,是無法消滅鬼子一個聯隊的。何況,日軍隨時可能從鴨綠江東岸調兵來援!

    延山會錯了意,拍著桌子上的日軍軍人證,笑道:「就是啊,咱們一萬多人還打不過小日本兒一個聯隊?!」

    「你確定!?」永山臉色稍霽,盯著楊格問道:「你確定鳳凰城——雪裡站一線,只有日軍一個聯隊?」

    楊格心道:歷史書啊,別害老子,別害了這一批抗敵的將士們啊!

    「是!統領,我基本可以判定當前只有日軍一個聯隊,具體佈防情況還需再行補充偵查後確定。只是,我軍連戰連敗,弟兄們士氣低迷,各部裝備不一、又缺乏炮火支持,堅守尚可,主動出擊暫不可為。」

    就永山連連點頭之際,楊格突然話鋒一轉:「但是,如果堅守之後行反擊之事,我認為各部未經整頓之前,切不可行!」

    永山一愣,旋即失笑道:「你說該當如何整頓?」說完,他略微斜著頭看著楊格,這個小兵方纔的話已經頗為出乎統領的意料了。他特別注意到楊格的用詞,很簡單,很直接,很明瞭,一些詞彙雖然是第一次聽說,可偏偏能夠琢磨出其的意味。比如:判定、再行補充偵查、確定、佈防等等。不是小兵饒舌,而是他的話意是真正準確的。自己個兒對情況的看法叫判定,經過偵查確認的叫確定,二者一字之差,意義都大不一樣。

    「檢點各部裝備和可戰之士,打破原有編製,集、統一兵器裝備、訓練幾個營出來作為主力,力求達到器械統一、補充方便、士氣高昂、紀律嚴明,再加以防禦戰實戰錘煉,方能擔負起反擊責任。」

    「你楊兄弟,你究竟是什麼人?」永山問過後,見楊格一臉的愕然之色,又道:「你真的是功字左營的防勇?你可曾讀過天津武備學堂?你家鄉何處?你」

    永山開始刨根問底了,事實由不得他不懷疑這個小兵的身份。太詭異了,尋常營頭的小兵能說出這些話嗎?決計不可能!就算是從天津武備學堂出身的那些哨官、隊正們,也未必說的如此條理清晰,頭頭是道!至於八旗、綠營那些軍官嘛,就不用提了。

    「報告統領。」楊格自知失言卻不得不言,此時乾脆橫了心把謊話說到底,乃立正道:「楊格家鄉河直隸河間,自幼喜歡兵法,十年月應募進功字左營,未曾讀過天津武備學堂。」

    差一點,某人說了「河北省」三字,幸好反應得快,及時改口。

    「嗯,好。」永山少年老成,點頭之際的氣卻也是號令眾人形成的習慣,不過,眼神透露出的欣賞、拉攏之意也是毫無掩飾,跟那些老奸巨猾者尚有區別,就算是與說瞎話不打草稿的楊某人相比,也是大為不及。「楊兄弟,我意留你鎮邊軍馬隊,先充我的戈什哈,熟悉本軍後再派個哨、隊職分,今後也算有個出身,如何?」

    馬隊,騎兵,沒落的兵種!至於出身嘛,這個問題楊格實有些搞不清楚,也不想理會。

    「統領大人。」楊格特意加了「大人」二字以示感激,卻一字一句說道:「楊格是功字左營防勇,是聶鎮台的兵,當然要回聶鎮台麾下效力。請統領大人准許楊格隨偵察隊出,補充偵查雪裡站之敵後,楊格自行趕去連山關歸隊。」

    一旁的延山急忙提醒:「楊兄弟,你想清楚啊,咱這是鎮邊軍!是馬隊!」

    楊格轉頭看了看延山,情知延山確實看得起自己,也確定延山兄弟都以鎮邊軍馬隊為驕傲,確實,此時此刻的滿清軍隊裡,馬隊騎兵的地位遠比步兵高得多。何況,鎮邊軍是八旗軍和綠營抽調精壯、輔以式武器編成,地位也比淮軍體系的蘆台防軍高。人家兄弟倆是真看得起小兵兒!

    帶著滿臉的歉意,楊格堅決地搖搖頭,說:「統領大人和佐領大人的情誼,楊格只能心領而難以接受,但願,今後抗敵戰場上兩軍攜手之時,楊格能與二位大人並肩作戰!」

    咱兄弟看得起你,提拔你,你他娘的還不領情!?拖出去,砍了!隨便捏個什麼罪名,呃,他不是穿著日本軍服嘛?日軍探子,殺!

    倘若是尋常將領,估計楊格的腦袋就保不住了。但永山、延山兄弟不同,二人並未氣惱,反倒覺得這傢伙有骨氣,又有些見識能耐,這樣不趨炎附勢之人才是真英雄,值得結交!

    「楊格,既然你意已決,那就休息兩日,後天一早隨馬隊出偵查雪裡站,然後,延山帶我的親筆信送你去連山關。」

    楊格頓時明白,人家真把自己當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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