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朦意氣風發,得意地沖所有人大聲喊道:「上馬,我們出發。」
一百多人轟然應諾,動作整齊劃一齊齊跳上馬背,槍明甲亮,軍容強盛,隊伍前頭,一個彪悍的獵人伸手迎風一抖,一面繪著一隻雄奇大鷹的獵旗順風獵獵招展。
周路看到這樣的軍容氣勢,感覺新鮮無比,興奮地牽過自己的棗紅馬,胖胖的身體輕巧地一翻就翻上了馬背。
那邊雷朦滿意地沖周路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正要喊「出發」二字,突然山谷那邊傳來一陣沸騰的擂鼓之聲,
鼓聲雄壯有力,直如千軍萬馬開了過來,咚咚的鼓點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驚人的氣勢就好像一頭健壯的獅子向對手挑釁地揚著利爪。
鼓聲將一切聲音都淹沒了。
鷹翼游騎第六大隊的所有人臉上都變了顏色,雷朦騎坐在馬上,手還保持著揚出的姿式,他訕訕地收回手,臉上一付恨的牙都癢癢的表情。
山谷那邊駐紮著獵狐大隊。獵狐大隊隸屬於獵狐軍隼,和鷹翼軍一樣負責駐守部族西疆。
常年以來,兩支軍隼為了爭西疆第一軍的榮譽,沒少明爭暗鬥,有時是獵狐軍打下了一夥沙匪,鷹翼軍卻中途加入戰場搶去勝利果實,有時明明鷹翼軍從族中搞到一批精良的軍備,卻被獵狐提前截留……
兩支軍隼的獵長沒少在長老閣軍機處的會議上拍桌子瞪眼睛。
鷹翼六隊與獵狐大隊的後方營地都設在這方山谷裡,兩方營地離的近,手下的獵人們精力過盛,雷朦他們沒少和對方互相挑釁辱罵,罵過之後派人一對一地打了幾場,互有勝負,勝的一方固然嗷嗷叫好,極盡羞侮之能事,敗的一方也絕對嚥不下那口氣,恨恨地爭取下回再想什麼辦法挑釁對方找回場子。
一來二去,兩支隊伍的梁子算結下了,誰看誰都不順眼,都不服氣。
今天雷朦剛要喊出發,對方就大肆擂鼓,雖然不是故意地壓雷朦隊伍的氣勢,但是,仍然讓雷朦這位百夫長氣的不行。
雷朦咬牙切齒,沖旁邊的斥侯扯著喉嚨大喊問道:「獵狐他們發什麼瘋?這個時候擂鼓幹什麼?他們又皮癢找揍了嗎?去告訴他們,等老子的隊伍輪值後開回來時再去教訓他們。」
旁邊那個瘦弱的斥侯苦笑著打馬湊過來,隆隆的鼓聲中,斥侯大聲喊道:
「百夫長,我聽說是獵狐大隊隊長胡彪從族中要來了一位神勇騎射獵人,一會兒會趕到他們營地,想來他們這時擂鼓是為了迎接那位神勇騎射獵人呢吧。」
「神勇騎射獵人?」
雷朦聽到這裡臉色變了,雙眉猙獰地皺在一處,愣了一會,突然恨恨地破口大罵:「靠,老子打了多少回報告,向上邊要一位神勇騎射,三年了,連個騎射的毛都沒有看到,胡彪仗著和大長老沾親帶故,就那麼輕鬆地帶回個神勇騎射?這他媽還講不講道理?」
想到神勇騎射獵人的強橫,雷朦額頭上的青筋都砰砰跳動。
在荒原上,騎射硬弓是一門極繁複深奧的武技,有天賦將弓術玩到出神入化水平的,被人尊稱為神勇騎射獵人。
神勇騎射獵人的功力層次不一定很高,但是,他們的射藝卻太叫人膽寒了,那樣的獵人遠狙近攻無一不精,射殺敵人形如鬼魅,讓人防不勝防。
就單說近戰,人家一柄弓可以玩出花來,每一箭都快若流星,射出的角度詭異刁鑽,甚至在他們的箭雨中,可以讓敵人沒有機會近身就被射殺。
除了打通八條蠻脈的頂階獵人不畏普通勁力的弓矢外,其他的獵人們見到神勇騎射無不膽寒,若是一支隊伍中有那樣一位獵人在,這支隊伍在戰場上的生存機率無形中將提升太多。
想到對方要來了一位神勇騎射,六大隊的每一個人都憤憤不平,這樣一來,他們今後的日子可要不好過嘍,以後他們不得被人家堵上門來一遍一遍地羞侮啊。
得得的馬蹄聲清朗地傳來。
山谷入口處,兩騎並肩駛入。
一個一身赤紅蟒甲,高大昂揚,嘴角邊一顆痣讓他的笑都有些奸滑之感,正是獵狐大隊隊長胡彪,而另一個,坐下一匹神駿的赤焰獵馬,馬蹄輕揚一步就可邁出好遠。向上看,颯爽英姿,秀髮垂肩,一身華彩的軟甲,背負一張虯勁的玄金硬弓,竟然是一位頗有幾分姿色的女獵人。
女神勇騎射?
六大隊的那些獵人們咕嚕嚥了一口口水,周路混在人群中看的眼睛也直了。
胡彪要從這方山坳進入到山谷那邊的營地,遠遠地注意到雷朦一干人的表情,得意的嘴角上揚,故意放慢了馬速,和女騎射談笑風生,聯袂傲然前行,就如檢閱隊伍一樣,從六大隊的隊伍前頭慢慢地走了過去。
挑釁,**裸的挑釁。
以前這樣的挑釁雷朦他們沒少幹過,今天被人家還回來,感覺心中的氣實在不打一處來。偏偏雷朦還沒有什麼借口當場發彪,坐在馬上看著這對狗男女,雷朦氣的牙根都發癢,暗中將一柄刀攥了又攥。
雷朦身後,那些兄弟們也個個喘著粗氣。
但是那又如何,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得意而無可奈何,誰讓他們沒能耐也要來一位神勇騎射呢。
胡彪看著那邊的雷朦眾人,得意的都快要飄了起來,今天在這幫老對頭們面前顯示,是他最近幾年做過的最痛快的一件事了。
「哈哈哈,錢姬,不要看了,咱們獵狐大隊怎麼可能是這樣一群廢物,這些是鷹翼六隊的,咱們獵狐大隊還在前頭,看到沒,過了那座緩坡就到了。」
雷朦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臉脹的通紅,扯著丹田之氣大吼一聲:「胡彪,你罵誰是廢物?別他媽得著點實惠就不知你姓啥了。」
胡彪正在得意,對雷朦的憤怒只會感到更加興奮,胡彪不理雷朦,與那位女神勇騎射向六大隊指指點點著,嘻嘻哈哈地低聲不知在介紹什麼。
雷朦不用聽也知道胡彪正在說一些極不中聽的罵人話,方要再次回罵,就在這時,那個女獵人突然發現人群中的周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咯咯笑著伸手指向周路大聲說道:
「這個人我認識,這個人我認識,昨夜我就在獻祭廣場上,我看到這小子了,哈哈,當時他只召喚到一個連布幔都點不著的火焰戰魂,讓大長老一怒之下從天妖閣開除給攆到了鷹翼大隊,果然在這裡……」
女獵人臉上的譏諷之色毫不掩飾,伸手指著周路放肆地笑的花枝亂顫。
那邊鷹翼六隊的漢子們臉上齊齊露出慚色,雷朦聽到這裡也一下子將要罵出的話噎了回去,一臉的鬱悶與無可奈何。
周路不管實力如何,至少他的廢物戰魂,以及被大長老攆出來的污點是洗刷不掉的,這下子讓人家抓住把柄,恐怕可有得鬱悶嘍。
果然,胡彪沒有讓人失望,興奮地抓住這個話題,滿臉譏笑地指著雷朦他們大聲說道:「哈哈,還說不是廢物,不是廢物大長老怎麼會把那個小混蛋塞給你們。物以類聚,這下子可以看出你們鷹翼六隊都是什麼貨色了。」
六隊的漢子們被罵的狗血淋頭,卻一點反駁的話都沒有,無不憤憤不平。不少人不滿地向周路那個方向看去,正看到周路一臉笑吟吟、絲毫不以為意的神色。周路打著馬走出隊伍,一直來到雷朦旁邊,突然彷彿發現什麼一樣,眼睛驚喜地瞪圓了,手伸到嘴裡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那邊女獵人錢姬的獵馬唏律律地一聲長嘶人立起來,差一點將女獵人掀下馬去。
錢姬與胡彪的大笑聲嘎然而止,錢姬吃驚下手忙腳亂地收束獵馬,模樣頗有些狼狽。好不容易將馬收束制服,錢姬氣喘吁吁柳眉倒豎,她沒有想到,對面那個小混蛋竟然有這樣一手調教馬的本領。
胡彪可不幹了,嗆啷一聲將腰間的獵刀抽了出來,冷森森的刀直指向周路,胡彪一臉猙獰,怒聲喝道:「小子,你找死。」
周路直若沒有聽見胡彪的話,眼睛直直地盯向女獵人錢姬的那匹赤焰馬,臉上滿是激動驚喜之色:「大壯,是你嗎,果然是你,哈哈,你離開咱們三十七獵場都三年了,今天終於讓我再見到你。想當年咱兄弟倆形影不離,你被人買走那天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周路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愣,那邊錢姬坐下的赤焰馬恰到好處地打了個響鼻,晃了晃馬頭,彷彿回應周路一樣。
錢姬一臉愕然,做為赤焰馬的主人,她知道這匹馬出自三十七獵場,卻沒有想到,這匹馬原來和那個小混蛋還有這樣的關係,怪不得那個小混蛋一記呼哨就能讓赤焰馬人立而起。
那邊的胡彪一臉冷笑,用力哼了一聲,緩緩將長刀收回,不屑地搖著頭道:「原來是一個瘋子,也難怪,這六大隊哪有正常的人。」
一句話再次將後邊的雷朦眾人氣的夠嗆。
錢姬生氣自己的愛馬不聽自己的,一臉不滿之色看向周路譏諷地問道:「這馬是你的兄弟?」
「兄弟」二字咬的特別重,這等於罵周路也是畜生一樣,胡彪哈哈大笑起來。
周路一臉憨厚之色用力點頭:「是啊是啊,大壯是我的兄弟,想當年我們同吃同睡,哪曾分離過……」
胡彪笑的更有趣了,錢姬嘴角邊也揚起譏諷的笑意。
周路接著搖頭長歎了一聲:「可歎我們兄弟兩個命運卻這樣不同,我現在只能辛苦地出來當差,哪如大壯你舒服,可以被那樣一個軟綿綿的屁股騎,這一天到晚不知都要爽死了吧。」
「大壯啊大壯,你爽的都忘了我了吧……」
周路話還未說完,那邊胡彪的笑聲一下子噎回到肚子裡,一張臉變的鐵青,旁邊的錢姬一張俏臉頓時就脹的通紅通紅的,羞惱的額頭上全是冷汗,就感覺這匹馬一時騎著也不是,跳下來也不是。
大壯……
聽著周路給這匹赤焰馬起的這個名字,錢姬一額頭的黑線,簡直都快要暴走了。
「哈哈哈……」
後邊鷹翼六隊的那些漢子們騎在馬背上,笑的唉呦唉呦地叫喚,都直不腰來了,甚至有些人笑的直接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他們直到這時才知道周路在幹什麼。
這個小混蛋無恥的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誰知道那個狗屁大壯的故事是不是真實的,裝傻充愣,一句話都不帶髒字,就愣是將對方罵的都情願找個地縫鑽進去。
「周路的兄弟……大壯……被人騎的爽……軟綿綿的屁股……」
雷朦笑的一口氣嗆住,趴在馬背上用力咳嗽著,然後用手指向周路,哈哈笑著說不出話來。
整個鷹翼大隊的這些漢子們看向周路的眼神可就全然不同了,他們同仇敵愾,周路一句話幫他們罵的爽了,他們從心裡往外地接受了這個狡猾混蛋的胖子。
不少人甚至曖昧地看向那邊女獵人錢姬的屁股底下。
胡彪在那樣的笑聲中臉色難看的很,嘴角抽動了一下,憤憤罵道:
「混蛋,瘋子,將來遲早也是為奴做馬的命,那麼羨慕你的馬兄弟,早晚也得被人騎踏喝罵……」
胡彪實在找不到回諷的話,只能將罵人上升到人身攻擊的高度了。
周路在那邊用力點頭:「是啊是啊……」很認同胡彪的話的樣子。
胡彪一怔,正要譏笑周路是一個白癡,那邊周路接著說道:「我到想自己是個被人騎的命,我到十分想被那個屁股騎上一騎,哪怕被喝罵也值了,只是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
說完,還一臉羞澀地向女獵人錢姬看去。
「哈哈哈……」
鷹翼六大隊完全炸營了,人人笑的臉紅脖子粗的,坐下的一百多匹獵馬都一陣唏律律嘶鳴。
和周路玩這一套,周路沒到十歲就將這套東西玩的爐火純青了,否則焉能落下小混蛋的名聲。在周路眼中,但凡裝逼,一律羞侮到死。
錢姬坐在那裡氣的渾身發抖,手都抖的不聽使喚了。做為一名尊貴的神勇騎射獵人,走到哪裡都受到尊敬,什麼時候被人這樣侮辱過。只不過她忘了,可是她先嘲笑周路的。
那邊的胡彪再也忍不住了,怒氣勃發,一張臉鐵青的嚇人,一飛身跳下獵馬,手按在刀柄上,大踏步向周路方向走了過來。
「嗯?他要幹什麼?」
鷹翼六隊中,笑聲漸漸止歇。
雷朦將眼睛都瞇成一條線,警惕地當先跳下馬,冷冷地看向對面走過來的胡彪,要講打仗,他雷朦可半點不怕。
周路與其他人也全都跳下馬。
胡彪臉孔顯的極為猙獰。他的人被欺負了,這個場子不找回來,他還如何做那個獵狐大隊長。
胡彪徑直走到離周路不足三丈遠站定,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地一聲將馬鞭扔到周路腳下。
「小子,是你自己找死,就不要怪我了。撿起馬鞭,讓我給你一點深刻的教訓,教教你做人究竟應該怎樣說話……」
胡彪的臉都呈鐵青色。
一陣山風吹來,吹的眾人衣襟獵獵作響,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決鬥?胡彪竟然向周路發起決鬥的邀請?」
眾人面面相覷。
在荒原上,只有那些仇深刻骨的人才會向對方扔出馬鞭,那代表著即將進行的,將是一場必須見血的戰鬥,如果你是一位勇士,如果你還在乎勇士的尊嚴,這樣的決鬥就不容拒絕。
雷朦都沒有想到,胡彪竟然怒到這個樣子,事情一下子有些不可控制起來。所有人都擔心地看向周路,他們已經認同這個胖子是他們的兄弟了,他們不知周路遇到這樣的逼迫要如何應付。
那些漢子們眼中充滿了擔憂。
周路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馬鞭,又詫異地抬起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要教訓教訓我?」
胡彪滿臉傲然,睥睨地向下俯視著,從鼻子裡擠出一個哼字。
周路身後的那些漢子們一陣騷動:周路和獵狐大隊的大隊長打,那不是找死嗎……
胡彪可是六重功力的戰獵啊。
這下子情況可不妙嘍。
周路緩緩地伸出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周路突然撇著嘴笑了,手定格在空中卻沒有向下抓去:「教訓我?自己一邊玩兒去,老子不和你打,看你怎麼教訓我。」
說著話,將腳伸了出去,一腳將那條馬鞭踢飛了。
已經做好撥刀準備的胡彪一下子差點被鮮血沖腦暈厥過去。
「你……你……」
胡彪已經出離憤怒了,他沒有想到周路還會這樣無恥,竟然連決鬥的挑戰都敢當眾拒絕,他憤怒的都要不知說什麼好了:
「你這個只會罵人卻不敢動手的軟蛋,你這個懦夫,膽小鬼,連別人決鬥的挑戰都拒絕,我算看出來了,你原來只是一個混蛋,根本就不算咱們荒原上的勇士。」
「白癡。」
周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聳了聳肩:「我貪生怕死,欺軟怕硬,從來沒有勇士精神,並且絲毫不以為恥都多少年了,你才看出來?」
周路如此直白讓胡彪一下子被噎的直伸脖子,臉紅脖子粗的,額頭青筋如蚯蚓一樣迸跳。
是啊,那個小混蛋過去可一直是那樣的名聲啊。
周路又轉頭看向雷朦笑著問道:
「百夫長,我一個剛過成人禮的孩子,不敢接受一位獵人大隊大隊長的決鬥,也不算怎麼丟人是吧?」
看著周路一臉童真純潔的表情,雷朦強忍著才沒有噴笑出來,心裡暗暗腹誹著:這個小混蛋啊,果然名不虛傳,都他媽猥出花來了。
周路一句話就將兩個人之間的差距無限放大,任誰一聽一個剛剛成人的孩子,都有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那樣一個身份怎麼能和彪勇囂悍的獵人大隊長相提並論呢。
可是雷朦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看出周路哪裡是一個孩子的模樣。
他媽的,一腳將大個都踢飛的胖子,會只是個孩子?
雷朦苦苦忍著笑用力點頭:「不算丟人,不算丟人。」
胡彪看著對方沆瀣一氣,心都快氣炸了,不過人家無恥到連他的決鬥都拒絕了,他還有什麼辦法。
再也不願意站在這裡丟人現眼了,胡彪心中恨恨罵著:以後早晚找個場子將你們這群兔崽子好好羞侮一遍,老子手中有神勇騎射獵人,以後還怕打不贏你們嗎?
胡彪將獵刀嗆地插入刀鞘憤然轉身向回走去,嘴裡罵罵咧咧著:
「混蛋、無恥、有娘養沒娘教的東西……」
剛走出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周路冷冷的聲音:
「把你的馬鞭撿回來再扔一次,我陪你打一場!」
全場鴉雀無聲。